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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梦里的紫罗兰

    12区某处,横立于河流的大桥上车水马龙,黄白色的灯光汇聚成另一条蜿蜒的河流。

    大桥下,岸堤边。打着电筒的中年男人背着电箱,将杆子伸进河水中摸索着。

    忽然夜风转了风向,一股灼热的气流吹在男人脸上。

    他打着电筒向距离最近的大桥立柱看去,只见那里水雾弥漫,白汽氤氲,还散发着一股灼热的热量。

    “什么东西?”

    男人抄起鱼竿,蹚着不到腰间的河水走过去。临近了,男人察觉到不对劲,河水变了温度,靠近白雾的中心区域就连水都在沸腾着。

    滚烫的热水渗进防水裤,男人吓了一跳,拎着鱼竿要离开,却没注意到身后的阴影中,一抹暗影悄然浮现。

    下一刻,苗刀劈落。刀背敲在男人脑后,他两眼一翻,便向后面倒去。

    暗影拎住男人,像丢垃圾般随意丢在岸上。接着她跪坐在地,将长刀放在膝盖上,对着黎戈的方向垂下头颅。

    “噗!”河流中黎戈吐出一口气,任由河水缓和着自己灼热的体温。

    冰冷的河水无法触及黎戈的身体,靠近他的皮肤表层便被高温蒸发。

    黎戈睁开眼,隔着翻滚的水慕看向城市的霓虹。透过沸水城市的剪影在此刻变得虚幻,像泡沫一般若即若离。

    哗啦——黎戈在水中坐起来,伸出手,幻影便起身将他拉起。微微鞠躬后,便又消失在阴影中。

    黎戈把男人的衣服扒下穿上,握住刀柄,对着阴影处挥砍,便如影子般消失在原处。

    他在阴影中不断穿梭,顺着大桥上的车流向着城市而去。

    红绿灯下黎戈左张右望,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忽然迷茫了起来。这个路口黎戈已经经过三次了,他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我该去哪呢?

    “别问老子,老子也不知道。”脑海里的声音答道。

    黎戈没告诉王怀瑾,其实他不止一次从那家精神病院逃出过——游戏规则对他是起作用,但并不限于他不顾一切的情况。

    黎戈曾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离开过莱克斯医院。

    有一天他忽然厌倦了医院四角的天空,厌倦了医生每日不停歇的针管,他开始向往自由。于是他不想玩了,他逃了出来。

    可当黎戈兴奋过后,像个迷路小孩一样站在城市路口的时候,他就迷茫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自由是个虚幻的名词,黎戈讨厌这格词,那会使他有种自己是被人随手抛弃的垃圾的错觉。

    再后来黎戈遇见了霍尔莎,他曾经对她说过:每个人都是停靠在码头的一艘船,外面的世界上没有我的锚点,所以我只能在大海里不断流浪。

    可现在黎戈唯一的锚点被人唤醒了禁魔而死掉,于是他就千方百计的出来了,发誓要送幕后者去地狱祈求霍尔莎的原谅。

    可只有王怀瑾这个警察知道具体的线索。

    黎戈发现当自己离开王怀瑾的时候,他再次变成了当年那个连红绿灯都不敢过去的小孩。

    细微的哭声打扰了黎戈的思路。他抬头看去,一棵树下,穿着白色小棉袄的小女孩握着两个蛋糕,哭唧唧地看着车来车往的马路。

    黎戈眨眨眼,走了过去,他轻声问道:“你不过去吗?”

    小女孩抬起头来,嘴巴一瘪:“我和爸爸妈妈走散了。”

    黎戈挠着脑袋,他有限的人生阅历似乎很难回答这个问题:“走散了就去找他们啊,站在原地可什么也找不到。”

    “不行!”女孩吸着精益剔透的鼻涕,一阵摇头,“爸爸妈妈跟我说了,走散了就要在原地等他们,他们一定会来找我的。”

    “就算知道家在哪也不要一个人回去,因为第一时间找不到我他们也会伤心的。”小女孩看着黎戈,表情非常认真。

    黎戈愣了愣,良久,他在女孩身边蹲下来,说:“那我陪你在这里等,你不要哭了。”

    “嗯!谢谢大哥哥!”小孩的心情转变得就像天气,立马就又笑起来。她向黎戈递过去蛋糕:“给你!”

    黎戈接过,没说谢谢。他把小女孩当成了朋友,朋友之间是不需要客气的。

    一阵寒风吹来,女孩抖了抖,她看向黎戈:“你不冷吗?”

    黎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短袖与一条裤子——他嫌电鱼佬的外套鱼腥味太重了,就没穿它。

    “不冷。”

    “真的哎!”小女孩握住黎戈的手,惊喜道,“你热得就像个火炉一样!”

    “小狸!!”人行道上有夫妇惊慌地喊道,朝着这边奋力招手。

    “啊!我爸爸妈妈来找我了!”

    女孩的父母快步跑了过来,激动地将她搂进怀中。女孩在妈妈怀里转过身来,冲黎戈挥手:“大哥哥,我爸爸妈妈找到我了,我们要走了哦!你也快回家吧!”

    夫妻俩向着黎戈道谢:“多谢小伙子帮我们看住小孩啊!”

    女孩的话使黎戈怔住,他对两人勉强一笑。直到一家三口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的视线才移开来。

    “回家?”黎戈百思不得其解,从来没有人给他说过“家”是什么。他连自己是怎么进的莱克斯医院都不知道。

    黎戈试探性地在脑海里问另一个自己:“你搜索一下我的记忆,知道我家在哪么?”

    “家?”那声音在认真思考,“不太清楚,不过有个地方我有点印象,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家’。”

    “在哪?!”黎戈急迫道。

    “我记得那有满墙的爬山虎,窗外种着很多紫罗兰,花开的时候很香很香……哦,旁边还有一个小学,学校旁的公园里有架秋千!”

    黎戈猛地站起身,在路人惊愕的目光中凭空拔出一把刀来,向着阴影处一斩,消失在原地。

    ……

    “是这里吗?”黎戈看着眼前的公园说道,他环顾四周,确实能看见一旁有一家还在开办的小学。

    “是。”另一个黎戈在脑袋里回答道。

    黎戈愣住了:“可爬山虎呢?紫罗兰呢?家呢!”

    记忆就像是老电视的信号屏,闪烁着闪烁着又开始清晰。黎戈记起公园里那颗歪脖子树,他曾不止一次从下面走过,和什么人一起。

    可那座院子却没了,变成了一栋七层楼高的居民楼。记忆中的每个清晨都会笑着摸自己脑袋的大妈也没了。

    黎戈发了疯般在小区里奔跑,想要找到记忆中的紫罗兰,可最终一无所获。

    黎戈觉得也许自己的记忆出了错——或许他的家根本不是这里。他放弃了寻找,垂头丧气地走进公园。他坐在秋千上,轻轻将自己摇晃起来。

    忽然,秋千的绳子断了,黎戈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一下子就愣住了,彻底记起来。

    一样的秋千一样的疼痛,黎戈的回忆告诉他,他很多年前在这里以同样的方式摔倒过。

    黎戈踱步走向一旁的林荫小道,顺着昏暗的路灯看向远方霓虹下的街口。

    回忆就像一部闪了雪花的老旧默片,虚幻和现实在此刻混淆不清。那时的房子还没这么高,天空与花瓣都是灰色,黎戈记得有个女人站着街头的路口。她等着自己放学,然后一起走进长满爬山虎的小楼。

    他又看向一旁的紫藤萝花走廊。

    像是一场怪异的梦,画面被上了冷色调。黎戈不记得牵着自己手的是谁,却记得他们走过公园的林道,两边是数不尽的紫藤萝。

    黎戈疯狂想回忆起女人的脸,却头疼欲裂。他什么都想不起,包括那人的名字,那人是自己的谁……

    黎戈捻起一片早已枯萎的紫藤萝放在手心,浑浑噩噩地将其揉碎,任由冬夜的寒风将其吹走。

    黎戈终于知道,他回家了,可却没人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