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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辛老师这是咋了?在地下踱来踱去的。”坐在辛怀玉对面的李军不无揶揄的调侃道,“发现新大陆了吗?”

    李军跟辛怀玉他们一批分配过来,包师专数学系毕业,安排到初一教数学。上次学校组织新老师吃饭时辛怀玉就发现李军对鹿雨嫣有点意思。

    “辛老师要做大教育家,让想法憋的呗!”坐在李军旁边的张旻笑道。

    “哟!哟!这才一节课。”李军夸张的叫道。

    “你懂个屁。一节课怎么了?这叫一叶知秋,见微知著。”张旻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少说风凉话。”坐在办公室最里面的魏静头也不抬,平静的说。

    魏静年近四十,是初一年级的年级组长。学校之前是以教研组为行政单位安排办公室,今年刚刚实行以年级组为行政单位。魏静因表现突出,被学校任命为初一年级组长。

    魏静在北京长大,1968年年仅16岁的魏静响应***的号召,上山下乡到了内蒙古。因为在建设兵团表现出色,被推荐到包头师范学校学习,毕业后分配到包头市东河区北梁地区的一所中学任教。知青返城时魏静已经成家,没能回北京,是典型的“老三届”。

    魏静身上带着明显的知青味。说话京腔京韵,爱干净,人很牛,不大看得起边疆城市里的人。不是表面看不起,是骨子里看不起。跟人说话热情大方,亲切得跟自家人似的,可你还是明显感觉到她外热内冷,心隔着远呢。

    魏静算幸运。跟杜朋义一样,早早被团里选派上了包头师范学校,毕业后当了老师。

    再说了,人就是浮萍,漂到哪里算哪里,一样生得绿盈盈的;人还是蒲公英,飞到哪里在哪里落根,一样长得繁盛盛的。

    魏静心里留着遗憾,表面还是一副知足的样子。工作起来兢兢业业。作为一个女人,丈夫在区委工作,孩子乖巧听话,生活简朴而轻松,也就没有什么奢求了。魏静家在城区南,学校在北梁坡上。每天蹬着自行车往学校去,要走十几里地,到了北梁还得下来推着车子爬一里多的坡。这班上得辛苦。南海中学成立的时候,魏静死活缠着在区里上班的男人给调学校。男人也觉得一个女人家上班跑那么远的路,爬那么长的坡,遇上刮风下雨的遭罪不少,到了冬天下雪更是危险,就利用了一下在区里的关系,把魏静调到了南海中学。

    说起来魏静在梁上的中学还是颇有收获。魏静所在中学有十几个高级知识分子。这些人大多来自高校和市直机关,学说修养极高,在学校教书育人,一丝不苟,教风严谨睿智,做人堂堂正正。这些都深刻的影响了包括魏静在内的大批年轻人。魏静初中毕业就到了内蒙,虽说在包头师范学校学习了两年,毕竟只是个中专文凭,学识修养要差很多,跟着这批老知识分子学习教书,学习做人,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整个人也提升了。

    现在的魏静,已是心静止定,无论外界是和风细雨还是狂风暴雨,都能安心教书。

    今年开学,突然来了这么多大学生,魏静的内心还是高兴的。高兴之余就想起自己当初刚参加工作时遇到的良师益友。再者,校长也提前跟她说了,说这批大学生素质不错,刚参加工作难免认识不足,经验不足,希望她能多带带。魏静满口答应,欣然接受。人到中年,能从青年人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魏静的心里似乎又回到了羞涩的青春岁月。沧桑岁月,能洗掉很多东西,却洗不掉内心深处最柔弱的温情。怀念让魏静愉悦,愉悦之中不免更多了份责任。

    此时,见不得风凉话的魏静说话了。毕竟长辛怀玉他们十多岁,又是年级组长,加之魏静平日里安静端庄,说出话来自然有分量。李军和张旻听了,也觉得有些轻浮,低下头不再言语。辛怀玉心存感激又有些不以为然。随便几句调侃,又没有恶意。辛怀玉本来不在意,让魏静这么一说,仿佛真是那么回事了。轻松的气氛即刻变得严肃了。

    老实说,魏静的人生经历多,早已养成了严肃认真和谨小慎微的习惯。她不苟言笑,轻声慢语的劝告李军和张旻少说风凉话并不是指责他们开玩笑,魏静不古板,也不是听不出玩笑的人。这点倒是辛怀玉冤枉了魏静。

    当然,同辛怀玉他们相比,魏静这一代人对待任何事物都持有严肃认真的态度和行为,不得嬉戏玩笑的潜规则早已深入骨髓。辛怀玉亲见他的那些导师们平日里和蔼慈祥活泼可爱,可一旦进入工作教学中立刻变得庄严肃穆。这大概也是两代人之间的不同吧。辛怀玉对于魏静于自然间流露出的对教育职业的严肃还是充满敬意的,但对于李军和张旻的“活泼”似乎更喜欢一些。

    因了魏静这一句话,想嬉戏调侃的情绪没了,想接话一时又接不上。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

    辛怀玉重新坐回到座位时忽然发现坐在他右手方向的江梦寒正冷眼睥睨着他。

    辛怀玉心微微一颤,忙躲开她的冷眼,心里却漫想开来。

    江梦寒打来那天起就对辛怀玉冷冰冰的,一副瞧不起的样子。辛怀玉就有些受不了了。特别是上次吃饭,江梦寒远远的盯着他,神情中似乎带着怨气,又似乎带着鄙夷。弄得辛怀玉红了脸不说,心里还落了落寞。辛怀玉想不通,隔那么远你看我干啥?再说我又没惹你,你凭啥又是怨气又是鄙夷的?可自从那飘来的眼神搅乱了辛怀玉的心,辛怀玉就再也没有安宁过。

    江梦寒虽说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但她的确太吸引人了。优雅的身姿,白晰的皮肤,姣好的面容,冷傲的眼神,完全是一个冷艳的美人。她身上的每一处都让辛怀玉痴迷妄想,她的每一个细微举动,甚至连风中轻舞的裙摆都会深深打动辛怀玉,令他心旌摇曳。她像一只灵性的猫,一下子就卧在了辛怀玉的心窝里。她更像游荡在礁石和孤岛之间的塞壬,娇艳、美丽,用迷人的歌唱引诱辛怀玉成为她的白骨。

    面对江梦寒清雅高华的孤傲,辛怀玉又是自卑,又是不舍,被弄得神不守舍。小小的忧伤像初春的紫藤,滋蔓开来。

    辛怀玉却不知江梦寒内心是怎样的喜欢他。

    初见辛怀玉,江梦寒她吃了一惊,觉得这个略带忧伤的男孩好熟悉,好像早就认识了似的,好像一直在她的生命里存在似的。特别是辛怀玉睿智的眼神和坚定的表情,处处流露出男人独特的气质和魅力。好像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但江梦寒天性外表冷漠,个性高傲,把自己的感情包裹的严严实实,从不轻易外露。反弄得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内心的热烈和外表的冷漠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显然,把辛怀玉陷入了忧伤的江梦寒自己也不好到哪里。

    那天吃饭时看着鹿雨嫣粘在辛怀玉身旁,又是脉脉含情的看,又是亲昵的给辛怀玉擦汗,坐在远处的江梦寒心里就难受上了。江梦寒怨自己咋就没有勇气坐在辛怀玉身边,让鹿雨嫣这个小精灵得尽了春风。江梦寒远远的盯着辛怀玉看,眼神里有怨气,有鄙夷。她是怨辛怀玉那么心甘情愿的享受鹿雨嫣的投怀送抱,对自己竟然视而不见,好像自己在他心里轻得连看一眼都多余。她眼神里的鄙夷不是给辛怀玉的,她是在心里鄙夷鹿雨嫣。你鹿雨嫣咋就那么轻浮就靠在了辛怀玉身上?可这鄙夷实在含了太多嫉妒,反而使她眼神里的怨气更沉了。正在这时辛怀玉的眼神飘了过来。似有意,似无意。江梦寒的怨气就全倾倒在了辛怀玉的眼神里了。过后江梦寒不知道有多后悔。她生怕自己的冷怨让辛怀玉离自己越来越远。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向辛怀玉解释。再说内心的微妙又如何解释呢?

    江梦寒开始恨自己了。

    恨自己的同时又开始羡慕鹿雨嫣。

    羡慕的同时又开始恨鹿雨嫣。

    江梦寒被折磨得心绪不宁,可还是一副冷面孔。

    今天早晨见辛怀玉在教室门口同两个学生对话,江梦寒刻意靠近了倾听。在辛怀玉的临班上课,中间假装有事出来站在辛怀玉班级的后门愣了会儿神,任辛怀玉的声音穿过教室进入她的耳朵。她说不清也想不清自己为啥要这样。听到辛怀玉的声音内心就愉悦。

    也就是这时她才发现辛怀玉的思想和情怀。她的心就更迷恋了。

    当辛怀玉在办公室来回踱步时,她的心也跟着来回走。她觉得她是理解辛怀玉的。辛怀玉踱步沉思的样子让她着迷,她猜想他一定是为新想法而沉思。

    这让她更加喜欢辛怀玉了。

    一个有思想有激情的青年不正是她所渴望的吗?

    可是江梦寒心里的着迷和用情,从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时候却又染上了冷傲。

    辛怀玉再解风情,又怎么能猜透江梦寒的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