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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雁门关小羊1(下)

    “都他妈小点声吧,把山上的雪妖惊醒了,大伙都得被活埋!”

    嘴碎的雷大头话多,但好话不多,再次破坏了巡关以来难得的轻松气氛,不过都知道他说得在理,山的高处有雪妖深眠,若是高声喧闹惊醒了它,愤怒的雪妖只需抬首晃脑或抻腿翻身便可致积雪溃散、雪山崩塌,隆隆雪浪从天席卷,横扫山间一切事物,将惊扰之人湮没活埋。说话声渐渐低到几不可闻,偶尔有一两声轻笑在风中飘荡,大多是在谈论女人的下流话。

    看来北方人跟南方人实际上是同类人。男人们都喜欢讨论女人,跟他的老表们一样。

    “听说千面湖的湖泊有千个之多,到处都是水,那里的女人会更水灵吗?”扯到关于女人的话题,男人们都感到别有兴致,走在小羊前面的雷大头亦不失男人本色。不用抬头看,便能想象他正瞇着一双细小如豆的小眼对自己含笑而视。

    小羊因为疾走而渐渐红润起来的脸更红了,低着头不敢答话。他还没碰过女人呢。水灵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女人是香的,因为每次在他身边的小姑、云清姐都是香的,伯父家的堂姐也是香的。但他不敢说。刚才烟斗老罗才说他有一次差点被一个女人熏死在了裙子里。莫名其妙。

    或许,这才是北方的女人跟千面湖的女人的区别吧。他本有机会懂得的,小羊记忆犹新那天表哥酒后扬言要带他去逛千面湖最好的青楼时的窘迫和期待,已经十五的他却未能如愿,当天傍晚便被父亲安排上了车,踏上了往雁门关的路。

    “一只雏鸟!”九指老邓不怀好意地发笑。

    然后所有人都在笑。

    可想而知。

    小羊将斗篷的兜帽罩在头顶,尽管里面积了不少雪,低着头,把自己藏起来。女人,千面湖的堕落街上露着白花花胸脯和大腿的女子……她们让他有过很多诗意的幻想,那种感觉妙不可言。

    “还没有尝过女人的味道,可怜的家伙,活的还不如我的鸽子。”背着鸽笼的放鸽人也加入了调侃行列。鸽笼里的两只鸽子白似絮雪,也许是因为寒冷的原因,两只鸽子紧紧依偎,把头埋在彼此的羽毛间,对放鸽人早先放的几颗松子都没了兴趣。

    烟斗老罗龇牙咧嘴露出一排排老鼠屎一样的黑牙,自鸣得意地说着:“事后一口烟,赛过活神仙。下次跟我走,包保让你舒服透顶,忘了自个儿家在哪…”

    “烟鬼能顶什么用,就你那玩意,才进去捣鼓两三下,就趴着睡着了,鼾声比雷声还大,有啥快活?”箭手崔提就是这样毫不留情,直戳烟斗老罗的要害。

    箭手崔提是小羊见过的最准的箭手,比千面湖的捕鱼矛手还要厉害。那日在雁门关山下,箭手箭无虚发,六只野狼在他的箭下无处遁行悉数丧命,他自己因此又多了一件厚厚的狼皮斗篷,新来的小羊有幸得赏一件。

    小羊信服他的话。

    “你他娘的知道个屁,老子可是银枪小霸王!”烟斗老罗脸红脖子粗转身直斥箭手,右手紧握烟杆,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箭手跟他的箭一样,孤且直,没有被他的威胁吓住:“红姑娘可不是这么说的!”

    显然烟斗老罗被人家抓住了实在把柄,谁叫红姑娘那个大嘴巴逢人便说各个的长处呢,“银样蜡枪头”到底不是“银枪小霸王”。烟斗老罗愤哼一声。他奶奶的,下次定要她好看,让她好好尝尝烟斗的厉害。

    小羊小心翼翼地靠近雷大头的身边,担心两人会动手祸及与他。其余人皆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

    他们已经有几天没有见过新鲜事了,各自心里都郁积着某样情绪。

    漫长的巡关之旅,第一次会让人充满好奇,充满哀叹。若是次数多了,在恍如炼狱的雪世界里疲惫的赶路,若是没有点乐趣,只怕会让人发疯。十来天里,白天在雪中赶路,饿了就着雪水吃几口行囊里的干粮。山路蜿蜒曲折,马匹根本无法使用,只得徒步巡关,因此每个人能携带的食物有限,他们逼迫自己控制着自己的胃和食欲。若是队伍步伐不辍,当日光暗淡夜幕来临时有幸赶到一个简陋的关驿便是莫大的幸福,足以让他们感恩上天的仁慈。这些关驿,并不如王国驰道上那些驿馆有相应规模有驿员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简易关驿因地制宜,或许是座前辈们简单搭建的树棚草屋,或许可能是狼窝的幽暗山洞,或者仅是一方岩壁形成的勉强可遮风挡雪的偏洞。

    三天前的傍晚,在松鼠林里,他们得到了树灵的馈赠,在一根两人合抱的巨大枯柏树洞里,找到了某个勤劳的小家伙的粮仓――里面一堆足够好几个人吃上好几天的松子、板栗和山核桃,而仓库的主人却不在。大家没有客气,欣然接受了树灵的馈赠,从仓库里取出令人欣喜的收获,升起的红色火堆传来暖意,炭火烤熟的板栗、石块上烙焦的松子所散发的香气,让他们心满意足。仓库的主人回来已久,但这群正饱餐其食的不速之客让它只能在高有四五丈处的树枝上逡巡窜动。好在树灵没有抛弃它,那个脑袋极大眼睛极小的汉子,没有让他们打劫一空,在一顿饱餐后,将它的仓库封了起来。只有那个身边一直放着鸟笼子的贼人,在封库时顺手牵羊了好几把饱满圆润的松子,放进了自己的口袋。观星人在火边举起了他独饮的铜酒壶,对着枯萎的巨柏说了句小羊不甚明白地话:“严冬漫长,生者不易!我们需要彼此守望!”

    可不能出了乱子!雷大头发现气氛有点诡异,再这么下去,可能两人要干起来,那就坏球了。“红姑娘的生意,就怕你玩得不开心提了裤子不来钱!”

    傻子也能懂得,红姑娘敞开双腿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让男人开心,让他们心甘情愿把兜里的钱掏出来给她。

    “要是突然少了位乐善好施的恩客,我想红姑娘可能会伤心好一段日子,伤心总让她流泪,泪流多了水源就干涸了,那也就枯燥乏味咯……”雷大头抬头看了看天色,远处山势隐约昏暗起来,似乎有几片黑云躲在雪幕之后,正在向这边压过来,于是他果断决定,天黑前务必赶到山猫洞,否则一行人今夜就得露宿寒风中了,彻夜冰雪后,明早起来怕是要少一位巡关人而多一座冰丰碑了。

    也许是临近夜幕,山谷中的风猖狂起来,呼呼尖啸,催动雪花凌乱狂舞。

    漫天风雪迷人眼,正是攻击猎物的绝好时机。

    小羊忽然心里升起一丝莫名不安,风中除去雪花漫卷的声音,还有一股凌厉的破风声。于是他慌忙抬头,如千万朵梨花飘落的天空里有几个黑影刹那间由远及近、由小而大,巨大的黑色翅膀扰乱了白色飘絮,带着风雪的黑云倾压下来。

    小羊胆子虽小眼力却好,已然明白了凌空来袭的是什么东西,骇然失色,拔腿便跑。

    几起尖声惊叫、恐慌呼嚎,撕破山谷的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