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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韩歌1(中)

    “他的马儿发烧了......”

    “我看他是被昨夜的激情冲昏了脑袋,感染了他的马儿!”

    “哈哈哈,昨夜他可是忙活了整宿,早上出门时,仍听见女人的尖叫声!”

    ......

    “咱们营里新兵蛋子的骑术都比这强,也敢在武会上卖弄?两河城真无人耶!”说话之人背后竖着青梅城戴氏的旗子,白底上两颗青色梅子,旗子正迎风招展,但他说的话却不像旗帜那么漂亮。

    群英荟萃的武会竞技,乃是英雄的传统。在雪湖大陆的南境,这个传统早已匿迹多年,看来所言非虚。

    仅仅隔着千面湖和一座白头岭,武风大相径庭。

    “如今王国境内四海升平,战事寥若晨星,勇武凶狠似乎不再那么重要,和气生财才是南境能够成为最强诸侯的至要法则。”

    从进入南境以来,他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南境人的无比自信,不管是酒馆的说书人还是道旁的流浪诗人,口中述说的故事中都不缺少富可敌国的南境,大陆上最为富有的诸侯。

    熟读史书的韩歌却很清楚,即便拥有数之不尽的金币和堆积如山的香料,在捍山坼地的长刀和急如骤雨的弓箭之下,这南境犹如空中楼阁,鲜血和愤怒会让其原形毕露。“香料之劫”虽已被人遗忘,但在历史的记忆中,并没有被湮没。

    “若是后续参与者跟这些已经登场的莽夫一样只是虚有其表,凑热闹来着,那这次飞马武会将留名青史,只不过是臭名,成为有记载以来最为失败的武会。”在众多围观者中,总是有些人将自己的欣赏格调保持很高。一个四人组的小团体,说话者长得很是清秀,有着跟韩歌一样的白皮肤,身着浅绿修身长衫,腰系深色腰带。看他手中佩剑不似俗品,剑格上点缀着红宝石,格外引人注目。

    带着这么亮眼的宝剑来看热闹,定会成为不劳而获者的亲近对象。难道是嫌武会本身不够热闹?好在他身边围着三个人,比他高出半个头,佩剑寻常,衣着简朴,应该是随从护卫。

    “谁说不是呢,这简直没法看呐!”有人出言附和。韩歌早就注意到了此人,瘦削如猴的身体套在浆洗太多次而发白的葛衣里,蜡黄干瘪的脸颊,涣散无光的双眼。身体散发的某种怪异却吸引人的气味,就像正要枯萎的山茶花,花蕊依然释放着吸引蜜蜂的香甜气味。

    他显然不是舞刀弄剑的行家,而是“食草人!”。

    桃山学宫有着整个雪湖大陆最丰富的知识积累。卷帙浩繁的书库里,堆叠如瓦的书籍中,不仅有记载着在巨龙诞生之前的更为遥远的混沌历史、巨龙统治的漫长中兴时期、以及如今穷奇王旗统治下的《长历诸王志》,还有记录自混沌时期以来已知的各种兽禽牲畜的《山水神怪经》,以及记录常见及稀有草木花药的《百草经》。在大陆王朝更迭、君王诞生逝去如繁星闪烁的历史长河中,桃山学宫能够屹立不倒并传承至今,没有理由对其一无所知。

    《百草经》有提及,在南境极西之地鬼雨森林深处有一片犄角魔域,称之为“噬人湾”,那里是地狱和天堂的界限,该处有一种神奇物种,叫做忘忧草。传说这种草可让人的魂魄在极乐与极苦间轮回。

    几个世纪之前,忘忧草曾被引入王国境内,带来了一段异常惨烈的人间悲剧,田园荒芜、人如刍狗、国家废弛,荒狼人第一次冲破雁门关,横扫中原和东境平原。直到青龙崛起,将荒狼人赶出王境,兵锋直至荒原,留下另一段惨无人道的悲剧,“血浴荒原”。当伟大睿智的青武王登临大宝,第一道王令便是:硝灭境内所有忘忧草,但有隐匿者杀无赦。花了近二十年血腥打压,忘忧草终于在青龙旗帜下销声匿迹。

    时隔数个世纪,忘忧草如今重现南境。这不是好的兆头!

    韩歌的心里生出很多疑惑,担忧,甚至恐惧。

    他需要了解给多的情况,才能做出进一步打算。

    他多看了一眼“食草人”,然后回头离开,挤进了另一丛人群。

    居中用木头搭建的武台上正在上演长剑比武。

    韩歌喜欢读书,喜欢喝酒,也喜欢长剑。

    往后的比武,不会如这般儿戏,定有精彩呈现。南境候府的实力尚未显露,而且还有他的那位学宫同窗。王子殿下的身边从不乏王国中出类拔萃的武士,至少紧傍其身的那两位非是庸才。昨晚上的血雨风声,早已经吹入他的耳中。冤家易结不易解,不知这一曲恩怨,又如何能够消泯?或许,南境的第二只诗歌将会就此诞生。

    他眼下并没有时间来思索词句和曲调。昔日同窗举起了酒杯,向着韩歌的方向,隔着武场遥相问候。

    他乡遇故知,谁人不欣喜?

    一如昔日在桃山,同窗还是那么热情,并没有因为身世之别而自视高不可攀,兼之在千里之外的异域重逢,他不能拒绝人家的善意。

    于是他解下腰间酒袋,轻轻摇了摇,有酒水涤荡。韩歌将之高举,遥向王子殿下颔首致意。

    同窗身份高贵,他的座位高出常人三尺,他的言行举止皆备受关注。那些时不时盯着王子殿下的人群,见高不可攀的王子举杯相邀,无不情绪激昂,纷纷回应,有酒的举杯,吃肉的挥手,执剑的挥剑……空手白嘴的则一阵吆喝。

    一群白痴,你们的王子殿下只是跟我打招呼而已。

    同窗或许也不曾想到大家反应如此热烈,举起的酒杯微微停滞,旋又举着酒杯,向各方逐一示意,共饮此杯。自离桃山学宫之后,多年身处宫廷深院的养尊处优没有让他变成孤傲的穷奇。当年在学宫,抛却身份的王子依然受到很多同窗和学官的喜爱与赞扬,偶尔新颖的想法和建议让大家耳目一新。他结业时的王道之论,虽然被黎王摈斥为极端学术,却在学宫中盛行一时,赢得不少追随者,甚至得到了大师颜重的关注和赞赏,颜大师给了他“开创学宫新说”这样的极高评语。

    这微不足道的插曲,让台上的战况发生了胜败反转。本是占据上风的流浪剑客,好似突然被抽走了心神,竟被处于劣势的对手一招声东击西,一击扫中小腿,重重摔倒在地,被人长剑指着喉咙,不得不饮恨承败,在群嘲汹涌中忿忿下场。来自北通城叶氏名下的剑士反败为胜,自然赢得了围观者的欢呼,带着荣耀和夸赞下场。没有人去关注和安慰带着萧索背影穿过人群离去的落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