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

    米斯特帝国情报部，满头白发的情报部长杰拉德正专心致志地向着来到情报部的帝耶尔汇报情况。这位将自己一生全都奉献给帝国的老人已经有七十多岁，是他一手创建了帝国的情报学院，并且一手完善了帝国的情报机构，虽然期间历经诸多磨难，但是帝国的情报部在他手中日益壮大，并且声名远扬，为稳定帝国统治做出突出贡献，成为帝国黑暗中最锋利的刺剑和最厚实的盾牌。那些反抗帝国之人和敌视帝国的国家视帝国情报部为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那些被扔到红河北岸，并且被拆分的亚美尼亚世家和贵族近期有何反应？帝耶尔凝视着帝国情报部部长办公室那副巨大的被各种标记注视的地图，不慌不忙地问道，他对杰拉德非常的敬重，也非常的信任，即使在帝国情报部最为艰难，濒临解散的时刻，帝耶尔依然坚定不移地站在杰拉德身旁，在一旁不停地鼓舞着杰拉德，使得杰拉德才能扭转乾坤，令整个帝国情报部浴火重生。

    一直都很安静，他们好像都趋于过这种平静的日子，杰拉德顿了顿，言语一转，但是越是这种平静，越是给人一种不安。他们如同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谁也不知道何时会爆发，即使爆发之后连同自己一起吞噬，他们也会坚定不移地进行下去。

    如果用帝都的那些继承人为质，他们会屈服么？帝耶尔明知道答案，仍然忍不住问道。

    不会，杰拉德摇了摇头，实际上从陛下你要求他们质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断了他们臣服于帝国的路，这些质子成为他们用来安定帝国疑心的棋子，只要需要，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些棋子抛弃，但是从某种程度而言，这些质子也会是他们留下的一些火种，一旦他们因为抉择失误导致毁灭，这些质子将是他们家族获得新生的种子。

    他们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帝耶尔感慨万千道，两头下注，真不怕有人会掀桌子么？

    怕，他们当然怕，但是他们早已把自己绑架到国家中，他们存国家存，他们亡，国家轻则元气大伤，重则国破家亡，杰拉德叹息道，他们很懂得如何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与人做交易，也懂得该如何取舍。

    帝耶尔沉思了一阵，心中有了决断，不在提此话题，而是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古怪问题，你觉得哈拉尔皇储如何？

    杰拉德心中一惊，明白这是帝耶尔在提醒自己不要做超出自己职责的事情，心中一阵苦笑，知道自己这是被人连累了，心中顿时恨意大增。他抬头正视着帝耶尔，陛下，老臣此身完全奉献给帝国，其他的不敢僭越。

    帝耶尔拍了拍杰拉德的肩膀微微一笑，你对帝国的忠心我知道，但是你也该注意一下自己身边的事情，别被人诱导走错路。你的这个位置可是关乎到帝国的生死存亡。帝耶尔可以容忍帝国情报部被人渗透的千疮百孔，但绝不会容忍帝国情报部与帝国的贵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如同亚美尼亚的世家贵族，成为帝国的掘墓人。杰拉德感激涕零地望着帝耶尔，君臣两人将一场无形的风波就这样化解了。杰拉德激动地开口道，为了帝国，我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了，让情报部的这些小伙子们，多费些心思，密切注意亚美尼亚人的动态，还有帝国内部的那些贵族们，新的战争即将爆发，让他们做好准备密切配合达希亲王的一切行动，还有对南方的大陆联盟议会也不能放松。帝耶尔语重心长道，心中不免有一丝失望，帝国情报部的基本工作还算是做的挺到位，但是更深一层，因为帝国内部各方利益的妥协，使得整个情报部如同一个筛子，浑身上下都是漏洞，尤其是帝国史上最严重的间谍案格尔特事件，几乎导致帝国整个战线崩溃，如果不是亚美尼亚王国后继乏力，极北之地的战事将会彻底改变。从那之后，帝耶尔力排众议改组帝国情报部，将情报部彻底摆在明面上，处理一些基本情报和事务，暗地里另组织一支情报组织，用来做一些更具深度的工作。

    明白，我的陛下。杰拉德恭声道，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当初的格尔特事件对情报部打击深重，情报部就此一蹶不振，最后虽经杰拉德力挽狂澜，使得情报部浴火重生，但是情报部在往后的日子被帝耶尔经过数次的拆分改组后，再也无法再现往日的辉煌。杰拉德非常清楚帝耶尔对情报部的失望，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不停地努力，才令帝耶尔对情报部有所改观。

    离开情报部后，帝耶尔原本平和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顺手将手中的佩刀扔给皇室总管洛徳，语调冷冽道，最近帝国的那些贵族怎么样了？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好糊弄？还是觉得他们的脖子比我手中的刀子硬？他们不觉得自己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了吗？帝耶尔对杰拉德着实不满，这些本应引起情报部的重视，但是因为帝国内部权利斗争日益剧烈，互相掣肘之下，使得情报部的效率日益低下，导致帝国对内对外的政策无法及时调整，使得整个帝国处在内忧外患之中。现在帝耶尔需要杰拉德在明面上将那些跳梁小丑全都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至少在自己死去之前，不能为哈拉尔留下一个烂摊子，否则即使帝国胜利了也将为他人做嫁衣。

    根据暗部的调查，帝国的那些同情亚美尼亚人的贵族，已经开始暗中支持亚美尼亚人的复国，名单已经拟好，需不需要现在就动手处理？洛徳平静地开口道，他知道帝国正处在一个火药桶上，随时就会爆炸，而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皇帝需要什么时候把这点爆，他什么时候提上火源，将这火药桶点爆，至于有什么后果，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哼，现在还为时过早，先把脑袋留在他们身上。帝耶尔冷哼道，让你的人密切注意帝国的所有我想知道我没看到的和他们想隐瞒的一切，其他的暂时隐忍不发，但是任何威胁到皇储的人和事，只要稍微露出一点苗头，都要毫不留情地消灭掉，哪怕伤及无辜也要在所不惜。帝耶尔明白自己这道命令将会把自己养在暗处的饿狼彻底地释放出来，这只饿狼必然在不久地未来，在帝国内部造成一片血雨腥风。这二十年的安逸生活使得帝国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们这位外表柔弱的内心铁石心肠的皇帝陛下，在当初是用何等血腥的手段登上皇位，并残酷镇压所有反对他的人。

    明白，我的陛下。洛徳心中一惊，一直以来皇帝陛下一直将他们暗部隐藏在暗处，为皇储殿下保驾护航，或是监视帝国贵族，不让他们参与到帝国事务之中，以免造成尾大不掉，但是现在情况有变，暗部也不得不走向前台。

    哈拉尔挺不错的吧，你认为呢？帝耶尔忽然问道。

    洛徳一愣，明白皇帝陛下这是知道皇储殿下，在暗中拉拢自己，小心翼翼地望了帝耶尔一眼，发现他没有生气的意向，缓缓开口道，殿下一直很照顾臣，对臣很好。

    嗯，你也老了，也该休息了，现在开始物色一个可靠的接班人，做为皇储的助手，协助皇储对付那些不听话的人，等到极北之地事了之后，安心地服侍我，帝国正需要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而我们已经老了，帝耶尔叹息道，我们也该休息了。

    老臣万分感激陛下的体谅，老臣尽快会为殿下物色一个可靠的助手的。洛徳低下头万分激动道，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就这样被帝耶尔削去了大部的权利，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地位，也是这样兢兢业业的做好自己的角色，其他的都不能左右他的意志。

    帝国情报部，帝耶尔走后，杰拉德默默地注视着办公室内的地图，直到他的助手高文来到他的身旁，那些手中的情报皱着眉头小声道，大人，刺杀行动失败，兰斯特似乎也就此下落不明？

    似乎？杰拉德面色难堪道，你难道忘记了做情报的第一要素就是准确，这将决定着生死存亡。

    高文苦笑道，行动队遭到毁灭性打击，在全军覆没前，发来几封前后矛盾的信息，可以确定的是行动失败，至于造成什么样的结果，有些难以确定，而且根据之前掌握的信息，目标在进入极北之地之前，曾与哥兰特帝国皇女希维尔有过短暂接触，不排除哥兰特帝国皇女插手此事，由此可以判断目标极有可能借此脱身。

    杰拉德一阵沉默，思索了一番，问道，此事儿都有谁知道？这情报除过你都经过谁的手？

    高文一愣，顿时明白杰拉德这是怀疑情报部里有内鬼，手中的这份情报可能被人刻意修改了，用来隐藏目标的目的，心中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帝国情报部里竟然还隐藏在着亚美尼亚人的燕子。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冲入办公室，看到杰拉德面色一凝，上气不接下气道，情报部第七号联络点发生火灾，大火已经被扑灭，正在清点伤亡情况，以及联络点的损失状况，第七号联络点负责人凯文大人向您询问下一步指示。

    立刻调遣一队内务士兵，将第七号联络点所有人包括凯文全都控制起来，杰拉德不假思索开口道，然后安排刑讯人员审讯所有人，同时调查所有丧生在这次火灾里的人的所有背景身份人际关系，详细到我要知道他们第一次尿床穿的是什么裤子。

    高文默默地记下杰拉德下达的一切指示，心中明白事态的严重，第七号联络点专职对亚美尼亚人的情报工作，尤其是此次秘密行动，为了防止帝国那些贵族掣肘，整个行动都是秘而不宣，同时还放出风声迷惑隐藏在暗处的亚美尼亚燕子，却不想竟然发生这种事情，令人不得不怀疑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想到这里，高文抬头面色冷峻问道，这会是帝国贵族，还是亚美尼亚人的燕子，亦或是两者联合起来共同谋划的？

    我倒是希望是帝国贵族或者亚美尼亚的燕子单独做出的事情，但是显而易见他们早已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杰拉德冷笑道，二十多年前，这些帝国贵族已经做过一次错误的选择，现在仍然执迷不悟，是觉得陛下对他们太过宽恕了么？一再的挑衅帝国的底线，真的觉得自己的头比帝国的刀硬啊！

    高文一阵沉默，作为帝国贵族的一员，为了帝国，他早已抛弃了自己的家族，一心一意地为帝国卖命，听到杰拉德这番话，他便知道事态的严重，他们的陛下一定会借着平叛，将这些原本为帝国立下赫赫战功，现在变成帝国前行障碍的贵族全都一扫而清。高文望着杰拉德若有所思地问道，陛下不会再宽恕这些作乱的帝国贵族了吧。他们唯一的出路的就是借着这次极北之地之乱，趁机推翻陛下的统治，另立门户，或者去封印之地，说服那里的守护者，与陛下达成和解或者自立门户。

    杰拉德点了点头，很是认同高文的看法，如果高文不是贵族子弟，他将会是自己最好的接班人，但是高文的贵族身份确是一个定时炸弹，作为帝国情报部的掌门人，唯一的要求就是对帝国的忠诚，他不能保证高文在帝国与家族之间，最后会选择哪一个。这时，杰拉德拿出一份空白的文件，在上面书写了一番，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对着高文凝重道，请向陛下转告，战争已经迫在眉睫，请陛下做好准备，以免对帝国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高文轻轻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导致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杰拉德的信任，心中产生一些不满，想起家族给自己的来信，心中产生一丝迷茫，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就这样迷迷糊糊走出办公室。一阵冷风吹过之后，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心中豁然开朗，自己当初抛弃家族，不就是因为看到家族早已腐朽，早已忘却当初帝国开国大帝西尔斯与最初的贵族世家，为了帝国为了他们这些妖精遗族同甘苦共患难，在妖精王国的遗迹上建立一个强大的令极北诸族无不臣服伟大帝国。现在所有的贵族世家早已变成寄生在帝国身上的寄生虫，为了私利，连同帝国也敢出卖。想到这里，高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信念变得更加坚定起来，抬头挺胸迈着轻快地步伐向着王宫走去。

    杰拉德听到高文越来越远地脚步声，紧皱着眉头，思虑了一番后，拿出一张任命书，一字一语地将这份任命书看了几遍之后，斟酌一番后，微微叹了一口，最终签上自己的名字，将这份任命书一式两份，一份放到办公室保险柜里，一份放到自己的公文包里，做完这一切后，不禁喃喃自语道，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啊，高文。杰拉德有一种预感，自己的大限已到。亚美尼亚人与帝国贵族的动作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后续还会有其他的动作，可惜这一切随着那场大火，以及情报部内鬼的动作，全都被掩饰在一片平静之中，新的风暴就在这平静中酝酿着，直到它爆发的那一刻，将会是一切的开端。

    杰拉德拿起公文包走出办公室，拒绝了侍卫的陪同，向着皇宫走去，他需要向皇帝陛下解释第七号联络点所发生的一切，想必这个时候皇帝陛下已经大发雷霆了。这次事态严重，杰拉德知道需要自己站出来承担一切责任，而他也选择好自己的接班人，准备此次前去王宫，顺势推荐给皇帝，自己已经吸引了诸多的视线和火力，相信皇帝陛下会很好的解决掉暗藏在帝国身上的危机的。

    正在思索间，忽然迎面走过一个黑发鲜眉亮眼的年轻人，带着淡淡柔和的微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杰拉德绷紧的身体不由地为之一松，只听那年轻人带着轻柔的声音问道，请问您是杰拉德大人吗？

    杰拉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答道，是的。心中一惊，瞳孔一缩，暗叫一声不好。

    只见那年轻人面色一变，和煦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从衣兜抽出一把匕首，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深深地插入杰拉德的胸膛，费力地转动了一圈，松开手，对着杰拉德轻声喊了一句，代我向那些死去的同胞们问声好，愿亚美尼亚的荣光永存。

    随着年轻人这一句话，杰拉德缓缓地跪倒在地，公文包也跌落在一旁，他看着那年轻人转过身朝外面跑去，伸出手，想要大喊一声，却从喉中喷出一口鲜血，低下头，看着胸前的匕首，颤抖地摸了摸胸前的鲜血，苦涩地笑了笑，喃喃自语道，真是，真是不甘心啊，意识开始模糊了起来，身体失去了所有力量，隐隐地他似乎听到有人在远处大喊着自己的名字，然后不一会儿又是一阵枪声大作，而这一切却与他无关了，他整个人失去了所有意识就此缓缓倒在地上，陷入永眠之中，鲜血沾满了整个光滑的黑色地板，红与黑交织成一副绚丽而又落魄的画面，任谁也不会想到，米斯特帝国的情报部部长就这样孤独而又可悲的死在离他办公室不到二十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