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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2-21章 召公虎 • 雄关

    召公虎见周王师首战旗开得胜,南仲又生俘贼将,诚然是个好彩头,心中畅快。不多时,师寰也应主帅召唤入了大帐,站立一旁。

    南仲指着那俘虏道:“这贼将嘴硬得狠,末将用了点私刑,方才开口。”

    “唔?有何斩获?”召公虎默许南仲所为,微笑问道。

    “这贼将说,他们伊洛之戎昨日已拿下函谷关,他奉命率千余名戎人追击焦伯的。不料遇到周王师大部,便藏匿于桃林塞中,反倒有来无回。”

    召公虎给南仲斟上一爵清水:“军中以水代酒,庆贺南将军凯旋!”

    “托天子和太保之福矣!”南仲答谢,一饮而尽。

    师寰始终在一旁,眉头紧锁。见召公虎表扬罢南仲,这才奏道:“太保,末将有几个问题要问南将军,不知可否?”

    召公虎知他擅长谋略,自无不允。

    师寰谢过,对南仲道:“桃林塞内,可否还有其他戎人伏兵?”

    南仲答道:“我已派斥候把桃林塞翻个底朝天,方圆三十里已无戎人出没。”

    师寰又问:“方才与王师交战近千名戎兵,可否有人走脱?”

    “未曾,末将依师兄计策,如网罗雀,不漏过敌军一兵一卒。”

    南仲话音刚落,却见焦伯突然激动万分,箭步冲到那戎将面前,抬脚重踹对方的胸口,可那将铁骨铮铮,这孱弱一击如隔靴搔痒一般。

    焦伯一愣,又哭嚎道:“你们这些天杀的戎贼,抢了寡人函谷关,攻寡人的焦国,寡人宰了你!”说罢,拔出佩刀,就要刺杀对方。

    召公虎一挥手,南仲、师寰赶步上前,一个拦焦伯,一个夺刀,干净利索。召公虎看了那戎将一眼,他本已受重伤,焦伯的飞踹虽然不重,但也足让他缓上一阵。

    召公虎无奈,还得先安慰住焦伯:“如今,桃林塞内的戎贼业已铲除,今夜王师稍作休整,天明拔营东进,为焦伯重夺函谷关,如何?”

    焦伯见召公虎如此承诺,虽还对戎将骂骂咧咧,也只得作罢。召公虎于是下令将这戎将斩首,把他的首级挂在辕门上示众立威。

    送走焦伯,召公虎便留下南仲、师寰,并方兴一道,商议次日进兵之事,却苦于毫无头绪。不觉间夜已二更,于是命南仲、师寰收拾兵马,枕戈待旦,稍事休息。

    四更造饭,全军饱餐之后,召公虎便率领二师开拔,仅半日就到函谷关下,与程伯休父父子汇合,准备攻关。

    中军扎寨列阵完毕,程伯休父前来向召公虎汇报战况。

    “昨夜,我师按太保之命,在函谷关前安营固守。今日一早,二子轮番发起佯攻,但守城之戎人装备齐备,弓弩、滚木、磥石、荆棘应有尽有,实是难对付得紧。”

    召公虎骇然,转头问焦伯道:“伊洛之戎历来深居山林,哪来那么多城防兵器?可是你们丢下的守城物资?”

    焦伯汗如雨下:“正是。”

    召公虎早已习惯他的无能,又问:“函谷关里备了多少守城器械?”

    焦伯挠头道:“不可计数,大概……大概够王师全军守备。”

    废物!召公虎又问:“粮草够坚持多久?”

    焦伯沮丧道:“足够固守函谷关两……三年。”

    召公虎怒其不争:“如此数量的守城军备、粮草物资,你就拱手让给戎人?现在戎人用这些兵器来对付我们,你!你!”老太保急火攻心,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焦伯大气不敢喘一口,反问道:“那又该如何是好?”

    召公虎道:“这些戎人兵力与周王师相当,倘若他们固守不出,王师哪夺得回来?”

    焦伯自知理亏,沉默不语。

    召公虎无奈,转身对众将道:“诸位随孤前去关前一探,再做定夺!”

    已是日上三竿,众人披挂上车,随召公虎赶到关前。

    好一道峻伟雄壮的函谷关——此关扼守崤函咽喉,西接秦岭,东临绝涧,南依崤山,北濒黄河。更兼地势险要,道路狭窄,车不同轨,马不并辔。岭上林木郁郁葱葱,岭下黄土连连绵绵,正所谓:

    “天开函谷壮关中,万谷惊尘向北空,双峰高耸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战场。”

    大周初年,尽管王畿太平无事,但周公旦还是不计耗费营建此关,便是为了以防万一。虽然函谷关到了战国之后才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名扬海内,但此时也俨然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关隘要口。

    可谁又能料到,大周先贤辛苦营造的守国雄关,今日竟被伊洛之戎夺取,反成周王师前往洛邑的绊脚石。

    见有周王师前来,关上守备的戎人已经严阵以待,一阵箭雨过后,射住周王师阵脚,再不让大军前进半步。关口狭窄,两边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没有可以攀附而上之处。

    召公虎望关兴叹,对身旁犹然置身事外的焦伯恨若切肤。

    不过气归气,还有要事得倚仗于他,于是悄声道:“焦伯,密道何在?”

    焦伯想了老半天,如丧考妣:“寡人入密道时,乃是在崤山另一侧……从这一侧看去,似乎找不到其所在……”

    召公虎沉吟不语,他实在拿这位关键时刻必掉链子的诸侯国君没辙,甚至,他开始怀疑方兴此前的猜测——这焦伯莫不是戎人卧底?

    就在这时,关上突然丢下来两个木匣。

    “太保小心!”师寰眼疾手快,跳下战车,双手举盾,护住召公虎周身。

    木匣掉在地上瞬间裂开,两个首级滚了出来。召公虎大惊,赶紧让军士取来。

    正待看时,只听一声惨叫,原来是焦伯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一时间,周王师众将士不知发生何事,皆手足无措呆立原地。整个函谷关上空,只能听到焦伯的哭嚎声,直冲云霄,回荡谷内。

    在焦伯鬼叫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召公虎听了半晌才明白个大概——

    原来,这两个首级皆是焦伯至亲,一个是他最爱的小儿子,另一个则是此子生母、焦伯最宠幸的媵妾。伊洛之戎袭取函谷关、围困焦邑的当晚,焦伯正是在给这小儿子过生日,如今已经人鬼殊途。

    焦伯看到这两个首级,捶胸顿足,哭倒于车下,吐血不止。

    召公虎实在见不得他这副又可怜又可恨的窝囊样子,不仅挫败周王师士气,还让函谷关上的戎人看了笑话。

    他挥挥手,让人赶紧把焦伯扶起来,送回大营歇息。

    只听关上戎人首领冷笑,又道:“你们周人自诩恪守宗法,没想到,堂堂焦国国君竟然行废长立幼之事,真让我辈耻笑!”

    与其他戎狄不同,伊洛之戎居于中原,又是殷商遗民为主,自然说得华夏语言,字字清晰,传入王师将士耳中。

    召公虎疑道:“废长立幼?”

    联想到焦伯一直闪烁其词,不愿说出实情的模样,召公虎忽然猜出几分——莫非焦伯的不安并非在丢失函谷关,而是他废长立幼的行径?在周朝,废长立幼乃是挑衅周礼权威,那罪过可远比丢失函谷关大上许多。

    可眼前焦伯身心都受重伤,已然送回后方,召公虎也不便追问。只得让士卒收殓两个首级,调转车头,鸣金收兵回大营。

    回营途中,王师将士心思各异;回到营中,众将都对破关策略一筹莫展——函谷关坚不可摧,着实难以逾越。

    正在惆怅之时,方兴站起身来,主动请缨道:“太保,我有一策,可夺函谷关!”

    众人闻言皆是惊疑万分,把眼光投向方兴。

    召公虎也不知他究竟有何策略,微微点头,示意其发言。

    方兴拱手道:“在下不才,但出身山野,对山中探道之事并不陌生。我愿主动请缨,上崤山为王师探得小路密道!”

    召公虎连连摇头:“不可,此事太过凶险。”

    方兴微微笑道:“在下去年侍奉厉天子于彘林,从赤狄军中突围时,也是一人出入险境。如今王师军势远胜于昔日,方兴身处军中,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召公虎心中一紧,此番带方兴出征已是冒险之极,本意只是让他体验军旅,锻炼阅历,可从没想过让他亲历战阵,更何况是去崤山探密道这样九死一生之事?

    南仲、师寰见召公虎沉默不语,迅然起身道:“我等愿替方老弟前去探路。”

    程仲庚、程仲辛兄弟也请缨道:“我兄弟亦愿往。”

    方兴赶忙摆手:“诸位皆王师统帅,不宜轻易涉险。太保,我只求二十名悍勇士兵跟随,探路便回,并不与戎人接战,只是恳请诸位将帅在关前佯攻,以作掩护。”

    召公虎陷入两难,他知道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乃是自己最大弱点,可眼下事关大周生死存亡,他不能再犹豫不决。沉吟半晌,总算点头同意。

    程伯休父壮方兴之勇,道:“在彘林之时,老朽便佩服你勇敢忠义,今日更甚!我父子军中将校,你尽管挑!”

    南仲亦道:“我军中有八百锐卒,也随便贤弟挑选。”

    方兴大为感激,眼含热泪,朝众人连连作揖。

    召公虎握住方兴双手,嘱咐道:“你去可以,但要依孤两件事。”

    “太保请讲!”方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

    “一者,本帅派给你一百甲士,但你切不可恋战,亦不可深入险境、不自量力。”

    “唯!”

    “二者,你带足干粮,黄昏时进山,夜间只可休息、不可举火,待天明继续探路,明日午时,不论成败,必须归营。届时王师主力在关前佯攻,给你掩护。”

    方兴面带坚毅,道:“属下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