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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2-48章 方兴 • 陆(上)

    方兴回归本寨,南仲、师寰已从各自营中挑选五十名身形矫健、擅长攀援的勇士,准备好绳索、挠钩,饱食一顿,只待方兴一声令下,便朝崤山而去。

    即将出发前,方兴正在营内收拾物什,为攀登做准备。当翻转衣衽时,突然有布包从怀中掉出,拾起一看,原来是召芷昨日临别前赠送之物。

    方兴将锦绣布包捧在手中,鼻尖一股少女清香袭来,顿时心猿意马。他知道,布帛内之物乃是召芷精心誊抄的三首诗篇,自己出征后车马劳顿,一直无暇细读。

    他有心拆开一观,却碍于要务在身,此去又生死未卜,哪里顾得上看这帛短情长?只得先将布包珍藏,把这份情愫搁下。

    时至午后,一切准备妥当,周王师依计行事,开始了一系列“表演”。

    先是南仲、师寰各率本部兵马到函谷关前骂战,引来关上弓弩手好几波齐射。关隘高耸,弓箭居高临下射来,威力也徒增数倍,南仲、师寰故意叫苦不迭,手下也四处抱头鼠窜。

    在这之后,程氏兄弟则率领一彪兵马,大摇大摆到山下伐木,佯装搭建攻城器械之状。但很显然,这些士兵笨手笨脚,想要搭完云梯,怕是三天三夜都够呛。

    城上守军见周王师如此狼狈不堪,皆哈哈大笑——

    “周人只会这些笨招数,竟想攻下函谷雄关?”

    可他们只顾围观,却没想到,周王师轮番掩护之下,方兴和手下的一百名攀登敢死队员,已悄然来到崤山山底。就在关上戎兵肆意嘲笑之时,方兴瞅准机会,下令登山。

    山路崎岖,但对这百余名登山好手来说,却有似家常便饭。方兴虽是年幼,但从小便擅长爬树攀岩,攀登崤山倒也不觉困难。

    可即便如此,崤山高耸险峻,乱石嶙峋,还是先后有五、六名兵士脚底打滑,不甚失足跌下,粉身碎骨、化为齑粉。但此次方兴带上山的男儿,都是王师中最英勇的士兵,即便跌下山谷,也不愿被戎人发觉踪迹,他们死前都紧闭口舍,绝无喊叫。

    而其余袍泽战友们,则只能双目噙泪,匆匆目送烈士坠山,便化悲痛为动力,继续赶路。

    克服了千难万阻,方兴终于率领壮士们来到崤山半腰处。

    函谷关依崤山险峰而建,险峻非常。正常情况下,只要守军占据关隘,关下兵士车马便插翅难飞。戎人得关之后,自以为严丝合缝,却没想到竟有周王师士卒出没于深山之中。幸而有这份疏忽,才得以给方兴以极大便利。

    但即便如此,想在崤山上寻找一条隐秘、古老的密道,其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好在方兴早有准备——焦伯虽然稀里糊涂,但方兴发现其随身卫兵倒还有几个正常人,挑其精细者,一同邀请其上山探路。终于,在他们的回忆和探寻下,众人找到一条几近坍塌的函谷密道。

    说是密道,其实更像是盗墓贼挖出的甬道一般,仅容一人通过,又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方兴年未弱冠,身形最小,他身先士卒,亲自摸黑爬进地道。其余士兵则十丈一人,腰系绳索,从方兴身后鱼贯而入。

    地道内空气稀薄,方兴不敢点燃火把,可这个季节的崤山潮湿冰冷,幽闭深处一股股阴风袭来,方兴感受到难以言状的痛苦。他没有退路,只得紧咬牙关,摸索向前。好在地道内没有岔路,约过了一炷香功夫,方兴这才触碰到地道尽头。

    地道出口似乎被一块大石抵住,用耳朵贴在壁上,依稀能听到洞外戎人言谈之声,并伴有搬运武器之声。

    “里面莫非是函谷关下的武库?”方兴心下惊疑。

    他不敢轻举妄动,便拍拍身后士兵的肩膀,这是约定撤退的信号。依原路返回地道口后,方兴命人用干草枯枝重新将密道遮蔽,留下记号。

    忙完一切,方对众人道:“各位勇士,我等既已探清密道情况,这就下山复命!”

    山上容易下山难,更何况崤山陡峭,手脚难以找到攀附之处。即便有挠钩、套索等物辅助,敢死队还是花了近三倍的时间才得以下山,到达山底王师阵中时,已是次日天明。

    方兴回到阵中,把情况对召公虎和众将汇报一番,召公虎大喜,当即下令停止佯攻,收兵退回驻扎营帐。

    回到中军帐内,召公虎不禁沉吟:“十余年前,孤为避国人暴动之乱,曾登临函谷据守。彼时只知兵器库位于关底,与存储粮草之处相连,却没想到其后竟暗藏一条周初之时的密道。”

    方兴立功心切,忍不住道:“在下愚见,若要奇袭密道,必须一次成功!否则戎人一旦封锁此道,王师破关将会难上加难。”

    召公虎微微点头:“不错,王师出兵已逾三日,本意此行驰援洛邑可一路无阻,却不想在函谷关前吃尽苦头。五路平叛刻不容缓,还需速战速决才是!众将,有何破敌良策?”

    老太保此言,想必已下定决心冒险夺关。

    众将议论纷纷,有人献计去密道烧戎人兵器粮草,有人则建议派人越过崤山到洛邑请援军,争先恐后,莫衷一是。

    方兴见召公虎一直愁眉不展,也知这些计策皆非万全,无法让老太保下定决心。

    再遍观众将,唯独师寰始终沉默,方兴见他对着账外出神,暗觉奇怪。顺其目光而去,师将军原来一直望向辕门,前日夜袭被杀示众的戎将首级正在随风晃动。

    “师将军有何高见?”召公虎也发现师寰异常,忍不住发问。

    众人这几日见识过师寰谋略,也知其定有计较。见主帅点名,瞬间鸦雀无声,都把目光投向于他。

    师寰思考片刻,方对召公虎道:“末将倒是有一险计。”

    “速速道来!”

    “此计干系甚大,末将斗胆,只能私下言于太保与南将军知晓。”

    召公虎点了点头,侧耳恭听。

    师寰箭步上前,对召公虎、南仲耳畔低语一番。方兴见老太保脸色由晴转阴,继而笑道:“就依将军妙计!”其余众人则面面相觑,不知师寰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于是,召公虎当即委派南仲出营,操办一切事宜。其余各部则继续按部就班,并未收到任何新部署,众将满腹狐疑,皆告退不表。

    用过午食,中军战鼓擂响,召公虎重新集结大部队,先命师寰前往函谷关前搦战。

    一如往常,周王师刚列罢阵脚,关上伊洛之戎守军便一阵箭雨射下,将搦战的周王师前锋又逼退三百步。紧接着,大司马程伯休父一声令下,程仲庚、程仲辛兄弟便率部组装攻城云梯,做好登城准备。函谷关上的戎兵也不敢怠慢,又是一阵滚木、礌石,好不热闹。

    方兴看得不由皱眉,这一切换汤不换药,难道就是师寰的“妙计”不成?

    这时,只见周王师身后尘土飞扬,似乎有兵马前来。召公虎大惊,不知是敌是友。此时听得快马来报,说是有伊洛之戎的伏兵杀来,正从背后袭击周王师大营。

    伏兵?方兴惊疑,伊洛之戎的散兵不是在桃林塞中被南仲一战打尽,此时戎兵难道是从地里钻出来的?

    召公虎喊声“不好”,国见身后大营火起,众将皆大声叫苦,手足无措。

    不得已,老太保赶紧命师寰停止攻城,赶紧率兵回去救火。

    师寰领命,迅速撤回本部人马回援,使得攻城部队便更显势单力薄,稀稀拉拉,完全不成气候。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又见一群戎人呼啸而来,冲向程氏兄弟的攻城队伍中,来势汹汹。

    程氏兄弟显然准备不足,他们只顾着组装攻城器械,何曾想到腹背受敌,顿时阵脚大乱,四散溃逃。而来犯的戎人则士气正盛,一把火,把周王师辛苦准备数日的攻城器械全部烧光。

    召公虎大怒,赶紧勒令约束部队营地,然而兵败如山倒,只得边打边撤。

    方兴心中大骇,他经过彘林、渭水二役,他对周王师的羸弱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却没想到此战竟然一触即溃,如此不堪一击。

    此役召公虎出师未捷,却眼看要被五路叛军中最弱小的伊洛之戎全歼于函谷关下,如何不让众将士心惊胆寒。

    周王师撤得狼狈,此消彼长间,函谷关上的戎人却弹冠相庆。只听其关上守将大喊道:“天助我也!此乃前日偷袭桃林塞之友军也!”伊洛众戎闻言,士气大振,杀意正浓。

    就在这时,只见戎人在乱军中抓住一人,被赤身露体、五花大绑起来,戎兵戎将兴奋地对朝函谷关挥舞着兵器。

    方兴一看,大叫不好,那俘虏非是旁人,正是焦伯。

    只听关下戎将对关上守将大笑道:“此时不出关活捉召虎,更待何时?”

    此言一出,函谷关上欢声雷动,守将赶忙披挂擂鼓,点起三千戎军,杀下关来,追击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