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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2-27章 方兴 • 舌战

    众人正愁眉不展,只听一人吼道:“国君何必长蛮夷志气,灭自己威风?末将愿走一遭,会会徐翎这小子!”

    应侯琳转身一看,此人乃是本国上将、司马公孙牟。

    他满脸横肉、五大三粗,还没等君上发话,便迫不及待跳上战车,仅仅领二十员甲士,挥动长戈,命令御者驾车朝敌阵呼啸而去。

    徐翎见来了对手,顿时抖擞精神,也催动战车,前来迎敌。

    兵车交错,好一场恶斗。

    方兴并不通晓武艺,但他却看得出端倪——仅仅三个回合,公孙牟已然使尽浑身解数,虽还暂时未败,但丝毫没占到任何便宜。

    “无能鼠辈,本将用单手来同你斗斗!”徐翎声如洪钟,此话一出,逗得其后亲兵一阵哄然大笑。

    他艺高人胆大,刚试出公孙牟武艺深浅,便托大地把左手别在身后,仅用右手执戟,以挑衅对方。那戟通体铜铸,足有四五十斤之沉,在徐翎手上举重若轻。

    公孙牟乃是应国宿将,身经百战,年岁又比徐翎大上不少,如何受得此等侮辱。更何况当着周王师众目睽睽下,他气得满脸通红。

    “乳臭未干,小贼休得猖狂!”公孙牟憋着一股劲,大吼一声,双手挥戈,再次发起冲锋。

    战马呼啸,战车飞驰,两辆战车面对面疾速冲刺。

    方兴看得发呆,他从未见过如此斗将场面,更何况公孙牟此时只顾猛攻,毫不顾忌身后破绽,显然已抱必死决心,一副同归于尽架势。

    徐翎好整以暇,似乎并不屑与莽汉搏命,眼看对方战车就要与身下座驾撞个满怀,说时迟、那时快,徐翎抽出身后左手,仓促间摸得一支羽箭,也无暇弯弓,便朝公孙牟战马马首掷去。

    这徒手发箭的奇招,在场所有人都未曾料到。徐翎天生神力,没想到情急之下的随性一掷,力道竟比百石强弓箭还大上几分,直奔公孙牟战车左驷,将马眼射穿。

    那马吃疼,一个急刹,将右驷也连累得打滑,整辆战车突然倾斜。

    就这片刻时机,徐翎将右手大戟稍稍往前一递,喝了声“起”——只听得公孙牟一声惨叫,他的肩胛骨已然被长戟刺中,八尺身躯被挑上半空。但徐翎并不着急结果他性命,而是如旌旗般挥舞着公孙牟,狂笑着听他惨叫。

    “快,救人!”召公虎于心不忍,赶紧下令。

    身边早怒了周王师头号猛将南仲,他一声怒吼跳上战车,冲进阵中。南仲前脚刚走,师寰也随即抄起箭矢,跳上另一乘战车,追随南仲而去。

    召公虎忌惮徐翎武力,怕二将有失,又命程氏父子、应侯琳各率领百乘战车接应。

    沙场之中,徐翎已将奄奄一息的公孙牟摔倒在地,准备用战车拖着虐杀。尘土飞扬处,南仲马快,片刻冲到徐翎跟前,长戈挥动,招招直奔徐翎要害而来。

    徐翎本想提戟应战,却不料兵器还嵌在公孙牟肩膀之内,情急下奋力一拔,竟然纹丝不动。只可怜那应国大将公孙牟,痛得几乎昏死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南仲的长戈不停在徐翎身前突刺,徐翎只得徒手闪避,一时间找不到兵器招架。就在此时,师寰的战车也加入战局,拈弓搭箭,“嗖——嗖——嗖——”三支连珠箭,直奔徐翎面门。

    “娘的,多打少么?”徐翎提了一口气,竟丢下自己长戟,双手握拳,护住面部,用手臂上的护甲格挡,硬生生将师寰射来的三支箭矢弹开。

    就在这时,南仲的长戈又迎面砍将过来,徐翎大吼一声,赤手来接戈刃。南仲虽恃勇力,但他平日只与师寰切磋,实战经验不足,哪见过这等不要命的打法。才迟了半招,戈头已被徐翎徒手夺过。

    二人皆膂力惊人,两下死死握住长戈不放,缠斗一起。师寰投鼠忌器,生怕伤了南仲,犹豫着不敢放箭。

    南仲见师寰犯愣,赶忙吼道:“救人!快救人!”

    师寰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跳下战车,拔出佩剑想斩徐翎大戟,可那戟柄亦是黑铜打造,寻常刀剑如何砍得断?不得已,师寰只得剜开公孙牟皮肉,这才把应国司马拉上战车。

    可就这一分神的功夫,南仲已然在同徐翎的格力中落了下风,徐翎一个闪身,突然松手,南仲不由得用力过猛,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出车外。

    徐翎技高一筹,哪能放过稍纵即逝的战机,兔起鹘落,举掌朝南仲长戈的木柄劈去,长戈瞬间一分为二。这下,南仲手中只余半根木棍,而带有利刃的半柄铜戈则被徐翎夺去,瞬间落了下风。

    徐翎得意洋洋,挥动长戈,朝南仲面门只是虚晃,趁对方下意识用半截木柄格挡之时,戈锋一转,竟把南仲战车两匹驷马马首斩断,热血四涌,瞬间毙命。

    “卑鄙,竟杀我马!”南仲见状破口大骂,却无济于事。

    眼看徐翎越战越勇,南仲不敢恋战,纵身一跃,跳进师寰前来接应的战车。

    召公虎见公孙牟得救,两员周将又脱离徐翎魔爪,也顾不上首战铩羽的晦气,赶忙命令鸣金,掩护应国军队,撤回谷中。

    “杀敌立功时机到也!”徐翎见状大喜,断戈一挥,身后红衣红甲猛士一拥而上,追赶周王师。

    当杀得兴起之际,却听淮夷阵中鸣金,竟要收兵。

    军令如山,徐翎即便再有求战之心,也只得悻悻作罢,气得破口大骂:“娘的,淮夷国主会不会打仗?!”言罢,如斗败公鸡般,重整队伍,徐徐退去。

    这边厢,召公虎如逢大赦,若非徐翎主动停止追击,后果不堪设想。

    退回驻地,众将士唉声叹气,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付。

    “孤今日观徐翎之勇猛,古之飞廉恶来,也不过如此也!”召公虎感慨道。

    方兴知道,飞廉、恶来父子乃商纣王之猛将,有万夫不当之勇,能力角犀兕,勇搏熊虎。无独有偶,此二人皆是嬴姓后人,与徐翎同宗而异脉。可飞廉、恶来毕竟是远古战将,今日徐翎之勇全堪称冠绝天下,难道说,嬴姓血脉盛产勇将不成?

    众人听闻老太保的感慨,皆是心有余悸。勇如南仲、师寰者,也自忖技不如人,郁闷不已。

    从午后到夜间,任凭淮夷大军在鹰喙峰外如何搦战,周王师、卫军、应军只敢固守,再不敢出击。方兴伴于召公虎左右,只听他长吁短叹,一筹莫展。

    日落时分,突听帐外有卫士报道:“禀太保,徐翎来到营前,请您答话!”

    召公虎一惊,站起身来:“他?来了多少人?”

    “二人二骑。”

    “这……可知所来何事?”

    “未知,只说是有要是相商。”

    召公虎回视众人,不知所以。

    程伯休父劝道:“怕是有诈罢?”

    召公虎摆了摆手:“他既敢来,我们又何必怕他?避而不见,反而显得胆怯。”

    于是,众将簇拥在召公虎左右,来到营前。定睛一看,营外站者非是旁人,正是白日里打得众将士叫苦不迭的虎将徐翎。

    他身旁还有一人,自称舒参,乃是淮南群舒人氏。只见他面容姣好,皓齿朱唇,皮肤白皙,竟与女人一般。

    召公虎略施一礼,对徐翎道:“尔徐国乃大周诸侯,世子为何助纣为虐,犯我边境?”

    “说来话长,徐翎与天兵作对,乃是难言之隐。”徐翎口气平缓,倒是颇懂礼法。

    召公虎点头道:“徐世子若愿改邪归正,亦可戴罪立功!”

    徐翎苦笑道:“翎此来正为此事!”

    召公虎道:“既如此,请移驾帐内一叙。”

    南仲、师寰见召公虎邀请对方入帐,担心老太保为之所刺,赶忙拔剑拦截。

    徐翎见状,仰天大笑,把手中大铜戟丢下,原地脱下兜鍪战甲,只留下贴身衣裳,又转了两圈,冷冷道:“二将武艺不错,却也恁的多心,本世子特来投诚,你们反倒疑神疑鬼!”

    “还有他!”南仲将枪头一转,指向徐翎同行之人。

    徐翎一手拉过舒参,愠道:“他乃翎之谋士,尔有何惧?”

    南仲、师寰面面相觑,象征性地搜过其身,悻悻跟着召公虎入帐。

    大帐内,东道主应侯琳奉召公虎坐了上首,自己坐在次席,邀徐翎坐在宾位,其余将帅也都依次坐定。

    召公虎面带和色:“两军交战之际,徐世子只身入营,此胆色可敬可佩!”

    徐翎翩翩回礼:“太保谬赞,翎今夜特来归降王师!”他气定神闲,颇为儒雅,与战场上那舍我其谁的霸气大相径庭。

    正说话间,只见几位应国卿士突然发难,一个斥道:“小贼,莫不是诈降?”另一个附和道:“好大胆子,吾等要替司马杀你泄愤!”

    今日徐翎几乎虐杀公孙牟,应国卿士面上无光,恨得牙痒。

    徐翎仰天大笑,驳斥应国群臣:“哼!我徐翎若真有反心,径直率兵杀进帐来便是,何用阴谋诡计?”言罢,又转身拱手对召公虎道:“太保尽可以杀我徐翎,不过,杀我弊大于利。”

    “孤不疑你,”召公虎微微一笑,“敢问阁下所言‘弊大于利’,此话怎讲?”

    徐翎朗声道:“杀我一人,大周只是少个劲敌而已;若用我之计,则可退淮夷一路叛军。其中优劣轻重,太保真知灼见,自能权衡!不才特献微薄贽见之礼,不成敬意。”

    言罢,徐世子取出一块白玉璧,一对犀角玛瑙爵,进献于召公虎。

    召公虎谢道:“早闻徐国物产丰饶,今日孤也算一饱眼福。”

    徐翎长叹一口气,也不讳言:“我徐国此次出兵,并非有意作乱,而是淮夷国主残暴,挟持君父之故也。我徐翎若不为他冲锋陷阵,君父便会被害,故才率领三千徐军从乱。”

    方兴心中自嘲道,你这三千部众,倒也精锐无比。又一想,此人身负天下头号猛将之名,年纪轻轻,有胆有识,确实是一号人物。若他未来继任徐国国君,倒是别与大周对敌才好。

    召公虎沉吟半晌,问道:“徐世子,不知淮夷军势如何?”

    徐翎口灿莲花:“淮夷叛军虽达两万有余,但皆乌合之众,与大周王师相争,犹如蚍蜉撼树。淮夷国主逆天而行、公然叛逆,是其不忠;劳民伤财、残暴治军,是其不仁;劳师袭远、粮草不济,是其不智;胁迫部众、不念旧情,是其不义!

    召公虎道:“既然淮夷国主不忠、不仁、不智、不义,徐世子可有妙计,助孤平乱?”

    “徐翎已想好一万全之策,只是……”徐翎顿了顿,露出诡异微笑,“献计之前,还需太保允我三事!”

    众将闻言,皆敢怒不敢发。此人城府颇深,竟还当场讨价还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