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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3-28章 召公虎 • 叁(上)

    “西六师追击!”召公虎见计策已成,正是追击的绝佳机会,当即下令,指挥行动。

    速答输红了眼,在他突围之路上,不论是牛羊还是西戎士兵,皆格杀勿论,为自己逃命换取宝贵时间。

    一时间,伏虎峪内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好似人间炼狱。

    就当速答就要看到逃命的曙光之时,埋伏在伏虎峪上方的周王师伏兵金鼓齐鸣,为首一将乃是南仲,令旗挥动处,石块、檑木冲天而降。

    邽戎部队首当其冲,哪里躲闪得急,倒有半数被砸为齑粉。

    速答叫苦不迭,苦心经营大半辈子的邽戎精锐,居然一战损失过半。当然,他也没闲情逸致哀叹,仗着骑兵快速灵活的机动性,还是率领数千人,踏着同胞的尸首,狼狈地从飞虎峪中逃出。

    接二连三,西戎四大部落都在飞虎峪伏击战中遭遇重创,元气大伤,一场美梦化作泡影,多少孤魂游荡异乡。

    此时,伏虎峪之内,牛羊、西戎人的尸体堆积成山,被西戎抛弃的辎重兵器粮草也是不计其数。不过,这也无形中帮了诸戎部落一个大忙,延缓了周王师追击的步伐。

    花了好大功夫,周王师这才将战场清理完毕。兮吉甫清点西戎的伤亡,料定西戎人此战过后必然魂飞魄散,如同惊弓之鸟,短期内根本组织不起有效反击。

    等到周王师主力杀出伏虎峪时,已近黄昏,西戎败军想必已逃之夭夭。但召公虎希望除恶务尽,于是马不停蹄,直接杀奔邽戎老巢,意在斩草除根。

    当周王师浩浩荡荡杀赴邽戎驻地之时,渠帅速答早就率领族人迁走,不见踪影,只留下成群结队的牛羊。至于冀戎、䝠戎和狄戎部落,也早就赶回各自老巢而去。

    可笑邽戎在邽地几世经营,方才积蓄下如此数量的财产,却因无法带走,而被周王师笑纳。仲山甫粗略一盘点,牛、羊、马、豕足足有两万余之多。至于缴获的粮草缁重,还有商盟支援的青铜长戈,更是不计其数!

    召公虎收复邽地,又重创西戎有生力量,毕其功于一役,大喜过望。

    当晚,周王师便在邽地安营扎寨。

    庆功宴上,老太保心情大好,此役献计诓得西戎诸部的兮吉甫居功至伟。

    兮吉甫也不贪功,而是举盏敬秦仲道:“秦大夫,前日我借秦族一万牛羊,今日虽在伏虎峪折损三千,可今日在邽戎营地之斩获,数倍于本钱。今日兮甲连本带利,成倍奉还!”

    秦仲推脱再三,执意只要补齐所借牛羊之数便可,但在召公虎坚持下,秦仲最终笑纳,将邽戎部落缴纳的所有牲畜收下。

    召公虎心情大好,夸赞兮吉甫道:“兮大夫,你这生意做得可真好,堪比仲山大夫。”

    仲山甫连连摇头:“短短五天不到,兮兄便翻本数倍,如此斩获,我辈望尘莫及!”

    兮吉甫微笑道:“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可兮某这可是竭泽而渔,做完西戎这单生意,怕是连朋友都交不成咯!”

    众人闻言,皆开怀大笑。

    当晚,周王师便在邽戎驻地安营扎寨。

    散席之际,秦仲父子兴高采烈,大呼道:“追随天子,吾无忧也!”接着,西垂大夫连夜安排秦兵把缴获的邽戎牛羊驱赶回部落,分发于族人,秦人财产倍增,山呼万岁。

    此外,还从邽戎收缴了数千匹良马小驹,算是周王室寄存在秦地的未来战马储备,等到膘肥体壮之后,再运回镐京,编入军队之中,足以装备数百乘战车。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召公虎决定把阵线再往西推进三十里。他将秦仲留于邽地驻守,依旧唤秦康在身边担任向导。

    出了塞外,果然发现这里风景非凡,漫天蔽日的草原,泥土腥味中夹杂着青草的清香,沁人心脾。

    行军途中,始终不见西戎诸部一人一骑,想必邽戎人已知家园不保,早逃之夭夭。

    心旷神怡间,召公虎不时望向身后谈笑风生的五位布衣大夫,心中愉悦。

    其中,犹以兮吉甫之才最让召公虎喜出望外。当初,方兴强烈推荐兮吉甫出仕,召公虎彼时只知其颇有韬略,却不想他能有“治戎如治水”的战略创见。更难能可贵的是,其对行军布阵之谋划也得心应手,造就今日之大胜。

    兮吉甫同西戎人两次正面交锋,首战挫速答锐气,扬威陇西;次战在伏虎峪一战击杀数千戎人,更是一战而名扬天下。而其能洞悉商盟的阴谋,将计就计,诱骗速答上当,更是堪称险中求胜的妙计。

    当初,召公虎深入大狱,将兮吉甫特赦并举荐于天子,可谓冒了天下之大不韪,甚至赌了一把政治前程。可如今,不论是兮吉甫、仲山甫,还是此前临危提拔的南仲、师寰,抑或是认的螟蛉义子方兴,都大放异彩,堪称大周中兴之路上可以倚仗的栋梁之才,令老太保之心甚慰。

    正想着,召公虎只听见军中一片喧哗,心下起疑。

    抬头一望,只见前方突然尘土飞扬,老太保吃惊不小,莫非是西戎人来袭?

    召公虎赶紧下令大军暂停行军,他站立车辕之上,远眺敌军。隐隐约约,只见前方车马粼粼,似乎是战车方阵,不禁心下大疑:“西戎乃马背民族,怎竟会有战车出没?”

    乍一细看,这战车方阵似乎数量还不在少数,二、三十乘之多。不仅如此,这些战车身形硕大,不论是长、宽、高比之王师战车,都足足有两倍之余,上面能战立近十名甲士,气势斐然。

    要知道,有周以来,不论是镐京、洛邑二都,还是大诸侯国的都邑逵道,皆对车辙有严格规定,故而中原之车同轨,轴距亦大致相同。但眼前这战车,却实属庞然大物,大不相同。

    召公虎赶紧命令南仲、师寰布阵防御。继而招来秦康,忧心忡忡地问道:“你可曾听闻西戎之战车阵?乃是何部兵马?”

    秦康挠了挠头,道:“禀主帅,我曾听闻上古西戎有战车结阵,但如此怪样之兵车,当真罕闻。”

    老太保又问方兴道:“你在西戎阵中蛰伏之时,可曾见到如此阵仗?”

    方兴也是摇头:“未曾。”

    面对从未遇到的敌人,众将帅一筹莫展。此时只听身后有车马嶙峋之声,召公虎转头一看,正是兮吉甫。虽说兮吉甫此时正身背防守要务,但老太保知道他必有计较,也无暇责备。

    “兮大夫,速说何事?”

    “末将倒是识得此车!”兮吉甫倒是不慌不忙,道,“此乃‘元戎十乘’也!”

    召公虎惊喜交加,忙道:“速速说其由来!”

    兮吉甫道:“末将早有听闻,西域古有羌方之国,祖传兵车名曰‘元戎十乘’。”

    “羌方?可是当年商朝西域之强国,同周人先祖互相征战百余载之羌方?”召公虎不无担忧道。

    “正是!”兮吉甫指着对面战车道,“‘元’者,大也;‘十乘’者,车上可载十名甲士也,故曰‘元戎十乘’。因西戎之战马健壮,故能够拉得动如此大车。”

    召公虎道:“孤曾听闻,自商高宗武丁命其王后妇好率一万三千人讨伐羌方以来,其后历代商王征伐羌方,都难以对抗此‘元戎十乘’。可是此车?”

    “然也!”

    召公虎眉头紧锁,心中阵阵不安。他知道,对于商朝统治者而言,西部羌方永远都是心腹大患,商朝国祚五百多年,倒有三百年与羌方征战不休。以至于历代商王每当有大祭祀活动,都必须坑杀羌方俘虏以泄愤。

    没想到,几百年沧海桑田,羌方早已被历史遗忘,可为何这‘元戎十乘’又出山也?”

    兮吉甫似乎看出老太保的担忧:“主帅可知,这羌方如今何以销声匿迹?”

    “孤未知……速速说来。”眼看敌军战车越来越近,召公虎心情不禁愈加烦躁。

    兮吉甫倒是不紧不慢:“商灭周兴之后,羌方并未消亡,而是演化为称霸陇右数百年之姜戎部落,他们乃羌方最大分支。”

    “姜戎?”

    这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可召公虎急火攻心,一时想不起个所以然。

    兮吉甫面上犹自带笑:“自古羌、姜为一字,论其源流,更是一脉相承。齐太公吕尚便是姜戎后人,而厉天子之后戎姜,亦是此族之人。”

    “原来是他们……”召公虎恍然大悟,“孤此次出征前,天子亦谆谆嘱咐,要孤探听其母舅之国姜戎的下落。对了,足下所献‘治戎如治水、宜疏不宜堵’之策,可否是应在这姜戎身上?”

    兮吉甫拍手大笑道:“然也!”

    “那……”召公虎还有犹豫,“他们来势汹汹,到底是敌是友?”

    “敌人之敌,乃我之友也!元戎十乘现身,想必姜戎首领已竟大功也!”

    兮吉甫胸有成竹的样子让老太保略有安心,不多时,前方虽然还是一片烟尘,但元戎十乘的行进速度似已大大变缓。又过了几瞬,在距离周王师主力三里开外徐徐停下。

    “擂鼓!”召公虎突然心念一动,发号施令。

    兮吉甫愣道:“太保三思,这是要进攻?”

    召公虎摇头而笑:“恭迎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