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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5-10章 蒲无伤 • 壹(上)

    辞别芈芙主仆,蒲无伤与杨不疑很快离开鱼腹浦,沿着蜀道入蜀。

    眼前再次出现了江北六峰的倩影,蒲无伤对这几座山峰再熟悉不过。过去一段时间以来,自己净顾着爬山,每每回想起来,还觉腿肚发抖。

    好在经过这番奔波,巫教之秘已经发现,或许,今后不用再如此奔波了吧?但有杨不疑在身旁,蒲无伤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的下一个探索目标,一定是商盟。

    不成,我得赶紧与杨兄确认此事:“杨兄,你此去蜀国,真的只是去找方老弟?你确定我们找到他便回?”

    杨不疑头也不回:“要不然呢?”

    蒲无伤皱眉道:“不至于再入蜀翻山越岭了吧?”

    “嘿嘿,”杨不疑狡黠一笑,“你猜?”

    “你……我哪猜得准杨兄的心思……”蒲无伤只觉胸口烦闷。

    杨不疑笑道:“对了,你觉得,那楚国女公子又在发什么疯?”

    “我从何得知,”蒲无伤觉得好笑,“这二十多天,我不都和你在一起吗?

    “蒲老弟,你没问阿沅丫头?”

    “开什么玩笑,我和她才见了多久的面,就被你拖着来这大山跋涉。”

    杨不疑哂道:“哟,蒲神医生气咯?都怪我,没给神农派掌门伉俪留够你侬我侬的时间。”

    “那倒没有,大事为重,儿女私情为轻,”蒲无伤赶紧转移话题,“芈芙姑娘的事情,等我们见到了方老弟,问他便知。”

    “你确定要问他?”杨不疑摇了摇头,“芈大小姐生这么大的气,很可能便是因他而起嘞。”

    “杨兄,你如何得知?”

    杨不疑道:“芈芙要是生气,十有八九只会因为一个人。”

    “方叔?”

    “当然,”杨不疑耸了耸肩,“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其中怕是还有姜艾姑娘的事……”

    蒲无伤不由得愤然:“艾姑娘怎么了?你为何总是对他如此提防?感情这事,旁人哪强求得来?”

    杨不疑微微一笑:“对,这事嘛,我从阿沅丫头身上看出来了,郎情妾意这事,确实强求不来。”

    蒲无伤无奈,他知道杨不疑对此事还是耿耿于怀,二人都曾是阿沅的救命恩人,而她却被芈芙许配给自己,或许这是天赐的姻缘。想到阿沅,蒲无伤不由得脚步加快。

    来之前,蒲无伤便听阿沅说起过徐、楚联军驻地所在,待来到江州城外,蒲无伤被眼前景象所震惊。在当时,短短几个月建起一座城池已然叹为观止,可在半月之中便建起江州石头城,便更堪称伟大。

    只不过,徐、楚联军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烦,看样子正在撤军。

    蒲无伤奇道:“怎么?他们打败仗了?”

    杨不疑摇了摇头:“我们先进军营再说!”

    于是,二人来到军营门口,递上芈芙给熊徇所送的信笺。楚营士兵见是女公子信使,便将他们放入大营。稍加寻访,便来到方兴帐前。

    “你!干嘛!”一个彪形大汉拦住去路。

    “找,找方大夫……”蒲无伤被吓得不轻,此人身高十尺,一脸虬髯。难道说,方大夫到了楚军营中,还是被人软禁不成?

    “找他,作甚?”那大汉的华夏语言说得蹩脚不已,干涩难听。

    杨不疑有心动粗,却被蒲无伤劝住。

    这时,帐门打开,一白衣文身打扮的青年从营帐中走出,口称“兄长”,正是方兴。

    蒲无伤兴奋不已:“方老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方兴大笑:“无恙无恙,好着呢。”

    杨不疑指了指那凶巴巴的大汉:“我以为你被这憨大个软禁了咧!”

    那大汉好生纳闷:“我,巴明,不是憨大个。”

    “此人并无恶意,”方兴笑道,“恰恰相反,他自从廪君族灭后,一直都在我身旁,不离左右,甘当卫士。”

    杨不疑道:“那恭喜呀,你可收了个好保镖。”

    巴明不解:“什么是,保镖?”

    杨不疑道:“保镖,就是英雄,大英雄,知道么?”

    “懂的,”巴明抚掌大喜,“英雄,很好!”

    揶揄完巴明,杨不疑和蒲无伤跟随方兴入了帐内。三人畅聊别后之事,结果却还是从廪君族说起——

    方兴上次与杨不疑相见之时,他还身陷叛军熊雪阵营之中,那是熊雪刚刚搬来廪君族作为救兵,准备对屈破败发动水路奇袭。方兴想好策反廪君族之策,于是托杨不疑带出口信,告知芈芙等人。

    杨不疑将计策带出,传给了姜艾后,便同蒲无伤南下巫教总坛探秘。只是没曾想,姜艾和阿沅没能顺利到达楚营,却被玄烟阁刺客俘获,最终只有芈芙逃脱,误打误撞,也得以成功让屈破败收服廪君族人。

    只可惜,后来廪君族用了若若的毒蛊重创板楯蛮后,也中蜀军埋伏之计,终究也是落个灭族的下场,只留下巴明孑然一身。

    蒲无伤静静地听着方兴讲述往事,却发现他每当提到芈芙时,却总是面露尴尬之色、一笔带过。

    这更加印证了蒲无伤的猜想,芈芙和方兴的关系一定出了问题,可此乃他人隐私,自己又如何不方便细问。

    聊着聊着,方兴问道:“二位兄长,此番巫教总坛之行,收获如何?”

    杨不疑兴致勃勃道:“收获可大了,我们还见到了蚩尤……”

    方兴吃惊不小:“巫教教主蚩尤?他还活着?”

    “自然不是,”蒲无伤笑道,“是他的棺椁,我二人还差点送了性命。”

    于是,杨、蒲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此趟巫教总坛之行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说了一番,听得方兴心驰神往,只恨当时不能肋生双翅,一同前往。

    杨不疑嘲道:“当初我想救你出来,你还不乐意呢。怎么,后悔了么?”

    方兴尴尬地笑了笑:“倒是不后悔,只是……似乎离镐京城越来越远了……”

    见他面露惆怅,杨不疑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放在几案之上。

    方兴奇道:“这是何物?”

    杨不疑笑道:“是能让你回镐京城的好东西!”

    方兴半信半疑,小心翼翼地将布包打开,看到十八部帛书整齐排列,上面都是蝌蚪文字。翻动片刻,便惊讶地喊出声来:“这是……《山海经》?”

    “如假包换,”杨不疑十分得意,“而且还是孤本!”

    方兴大喜过望,拼命摩挲着帛书封皮,感激涕零。“有了它,再待到平定巴蜀之乱,我终于可以将功赎罪,重回镐京城也!”

    蒲无伤和杨不疑相视一笑,由衷替这位小友高兴。

    叙完了旧,蒲无伤自然而然把关注点移到当前战事之上。

    “方老弟,徐、楚联军好端端的,这是要撤兵?

    方兴点了点头:“蜀军不好对付……”

    蒲无伤又道:“你用不着瞒着我,营中士兵面色大多黑紫,已是中毒的症状?”

    方兴苦笑道:“蒲老兄还是快人快语,满营将士三成中有两成中了蛊毒,只是无医能治,熊徇怕军心浮动,所以一直都不让人说‘毒’字。”

    蒲无伤无奈道:“愚兄治病救人,生平最怕讳疾忌医之辈,大营兵士中毒已深,却并非无药可治,熊徇如此拖延隐瞒,反倒坏事。”

    杨不疑忍不住插话道:“巴蜀人怎么如此爱用毒?板楯蛮用毒,廪君族用毒,蜀人也用毒……”

    方兴道:“杨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然巴人、蜀人都用毒,但却皆不知解毒之法,很是奇异。”

    “这倒不足为奇,”蒲无伤哂笑道,“这事你我也不陌生——当初在彘林外,赤狄鬼子坐拥天下四大奇毒,却用得乱七八糟,反遭反噬,好笑之极。”

    方兴忙道:“那,杨兄可知此次徐、楚联军中的是何毒?”

    蒲无伤想了想,道:“这毒发的慢、症状轻,看样子既不是兵刃投毒,也不是水源下毒,而是空气中毒。”

    方兴道:“蒲掌门果高人也,前些天,蜀军突然搬出青铜神树,当着两军阵前摆起燎祭仪式来,枯枝燃烧后,烟气乘着西北风飘入徐、楚联军阵中,便成了这般模样。”

    蒲无伤突然道:“方老弟,你可否移步带我去伤兵营看看?”

    方兴微微点头:“倒是不难,只是得委屈二位换上楚军军服,否则……”

    杨不疑二话不说套上楚兵服饰,笑道:“放心,我们不会给方老弟添乱。”

    于是,三人结伴同行,朝伤兵营而去,而巴明执意跟随,便安排他在身边护卫。

    蒲无伤在伤兵营中逛了一圈,仰观俯察,望闻问切,忙得不亦乐乎。口中嘟囔道:“奇怪,好生奇怪……”

    方兴问道:“如何?有何发现?”

    蒲无伤摇着头:“奇怪,这些毒是蛊毒不假,但配得很乱。你看,这几人的症状是蜈蚣毒,而另几个是蛇蝎毒,其余的蜂毒、蜃毒、蚕毒。”

    方兴奇道:“原来,对方混了这么多毒?”

    蒲无伤道:“贪多嚼不烂,药物讲究君、臣、佐、使,而毒物亦然。这些蛊毒都是一等一质地的毒药,可用毒之人显然不得要领,竟把所有毒物混用,以至很多毒互相克制,这才使最终的毒效大大减少。”

    方兴吃惊不小:“这么说,是因为蜀人用毒不善,所以徐、楚联军反逃过一劫?”

    蒲无伤道:“我听阿沅说,有个叫若若的蜀女擅长使毒、解毒,鱼腹浦大战之后,她和姜艾姑娘一道回了蜀地。今日看来,蜀军这毒物虽厉害,幸而不是若若施用。”

    方兴点了点头:“若若的事情,我也只是听屈老将军说过只言片语,此女神秘,据说与蜀国颇有渊源,还需多加提防。”

    杨不疑冷笑道:“艾姑娘本就神秘莫测,现在与这个若若一起去蜀国,也不知有何图谋。”

    方兴奇道:“杨兄,你对这二位女子颇有怀疑?”

    蒲无伤无奈笑道:“又不是一天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