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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出行

    郑偿四仰八叉伏在床上,鼾声如雷,脑袋下的半边枕头早已被口水浸湿。

    睡梦中正幻想着自己走镖归来,顺理成章成了整个大唐镖业年纪最小的镖头,正受众多局内众多镖头镖师恭贺之时,却看到秋芙丫头跑到身边,不知在喊些什么。

    郑偿凑过身去,声音逐渐清晰。

    “少爷,起床了!”

    郑偿猛然惊醒,睁开眼,只见床边站着一人,过了片刻,看清是秋芙丫头,这才发觉刚才不过是一场大梦。

    郑偿有些懊恼,本想埋怨秋芙经扰清梦,见小丫头有些闷闷不乐,双眼略显红肿,一张小嘴更是快要撅到天上去,又有些于心不忍。

    郑偿当然知道小丫头是舍不得自己,不过既然答应了老头子,这趟镖实在是不得不走。想到此处,郑偿也是有些动容,轻声道:“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你这是何必?”

    秋芙正帮郑偿收拾被褥,一听郑偿说话,眼泪又如断线般落下,哭得梨花带雨,惹人心疼。

    整个长安东市,都道郑家少爷生性风流,却多是受到郑偿欺辱的商贩百姓虚构杜撰,口耳相传。真正碰到这般情景,实则是束手无策。

    不知如何说辞的郑偿忽然想到什么,道:“丫头,走镖与其他行当不尽相同,行内避讳极多,你这般做法却是其中最为禁忌的。”

    这无非是郑偿随口编排的一句说辞,在镖业中却真有此类说法,阴差阳错间,却被郑偿蒙中了。

    秋芙闻言,果然当即止住哭声,泪眼婆娑看着郑偿道:“真的么?”

    郑偿见当真有效,又装作讳莫如深般模样,道:“其中讲究颇多,我不便与你细说,你只管信我便是。”

    性格天真纯良的秋芙被郑偿唬住,赶忙用袖口擦去泪水,就算再怎么伤心,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哭了。

    郑偿长出口气,左右看了看,问道:“你姐姐呢?怎么就你一人来了?”

    听郑偿又提起姐姐,秋芙面色黯淡,但还是如实答道:“姐姐知道你今日出行,一早便跑去膳房为你准备些干果点心,叫你随身带着路上吃。”

    并未发觉秋芙神情变化的郑偿摇头自语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倔丫头竟能如此贴心,当真是天下一大奇事。”

    秋芙从床头拿起郑偿外衣道:“少爷,时候不早了,方才听到院外人手集结声响,莫让老爷久等,秋芙给少爷更衣。”

    说罢,秋芙将上衣撑开,待郑偿转身。

    郑偿将秋芙手中衣服拿过,笑道:“昨日无事想来,那老狗熊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你们两个又不能一辈子无时无刻伺候我,不如趁此机会,学些自理本事,也算不错。”

    秋芙面色一僵,委屈道:“只要少爷不嫌弃,秋芙可以照顾少爷一辈子。”说着双眼又泛起泪光,想到郑偿所说,勉力忍住。

    郑偿打个哈哈,道:“若是我有朝一日娶亲成家,你还这般伺候,被娘子知道了,小爷我怕是要当场遭休。”说完,一身衣服已经穿好。

    秋芙面色又暗了几分,也不答话,低头道:“我去为少爷备水洗漱。”也不等郑偿说话,转身出了门。

    郑偿有些无奈,想了想,这丫头也是好意,便由她去罢,开始拾掇随行物件。

    收拾来收拾去,满床满地尽是各种面料的衣物,哪样都想带上,纵是取舍一番后,也能堆成他一般高的小山。

    正苦恼间,房门推开,却是采春手中拎着一个精美食盒,从门外进来。见高高堆砌的衣服,愣了片刻,挖苦道:“旁人不说,怕是以为镖局要搬离长安呢。”

    将食盒放在桌上,一把推开站在原地发愣的郑偿,开始在其中挑拣,不多时就打好两个轻便包袱,放在桌上。

    “你回来时,便已入秋,路上若是耽搁了,包里有几件抵御秋寒的衣服。”

    郑偿嬉笑道:“不愧是采春丫头,考虑果然最为周到,凡事有你安排,我也省了不少脑筋。”

    “少嬉皮笑脸的,方才不过是假设,若你当真两月之内没回来,定要将你抽筋剥皮。”

    之前两人虽经常斗嘴,但采春始终记得主仆有别,却也从未说过如此“过分”话语,而今却是破天荒头一遭,倒是能看出些许少女心性。

    郑偿笑道:“那是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称不上什么君子,倒也是说话算话,在这等我便是。”

    “若两月未回,该如何?”

    郑偿笑道:“那便如你所说。”

    采春思虑片刻,眸子看向一边,纤细手指在腮边轻盈滑动。某个瞬间,似是扯动了少年心弦,竟看得有些痴了。

    这三个少年少女同住一院也有八年了,多数时间都是主仆分明,但也有嬉笑打闹的时候,不过却总是郑偿和采春,而每到这时,秋芙总是在一旁蠢蠢欲动,最终却败给了自己懦弱的性格。

    两个少女本有着同样的容貌,或许火爆急躁相对胆小木讷的脾性稍稍要更讨郑偿喜欢,因而郑偿的目光会更多集中在采春身上。

    “若两月未回,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或许是那一瞬间使得此时的少年心情不错,大气道:“一件不过瘾,小爷替你做三件。不过你莫要抱有太多期许,两月之内,我保准回来。”

    “口说无凭,拉钩。”

    “好!”

    说完,两人面色严肃,小指勾在一起,拇指重重对上,似乎是在进行着某种最为庄重的仪式一般。

    好巧不巧,秋芙这会儿抱着木盆到了门口,见两人举止如此亲昵,面色微变,愣在原地。

    郑偿余光捕捉到门外站着的人影儿,看清是秋芙后,不知怎的,下意识将手指甩开。

    采春微微错愕,回头看清妹妹在门边站着,赶忙上前扯了扯妹妹衣袖,问道:“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么?”

    秋芙强笑道:“没事,你们两个方才在聊些什么?”

    采春略微迟疑,最后却说:“没什么。”

    郑偿没来由地又想到昨日陆巨熊所说,浑身不自在起来,叫两姐妹到大院侯着。自己在屋中草草洗漱完毕,便带上包袱,拎上食盒,出了卧房,往镖局大院走去。

    一大清早,府中上下已有不少人来往,有家眷赶着为自家男人送行的,有下人忙着搬运随行物品的。无论身份如何,见到郑偿也会停下脚步,打个招呼。奇怪的是,平日对府上众人冷淡的郑家少爷,今日却认真的一一回礼,让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受宠若惊。

    到了大院,走道上一长串停了六辆马车,每辆车前套着两匹高头大马,威武雄壮。这种马叫神行骠,又名“赛赤兔”,是近几十年才培育产出的珍贵宝马,既具备骡的耐力,又有不输于骏马的爆发力,是镖业最为推崇的马种。

    不过这种马价格太过昂贵,一匹品种优良的赛赤兔价值千两黄金。整个大唐,估计也只有长安镖局有一次拿出十二匹赛赤兔的底蕴了。

    马车左右各立着一匹马,马背上和旁边各有一人,一辆马车左右四名镖师,共计二十四人。据郑偿所知,这二十四人,是长安镖局实力最为强劲的镖师。

    车队后头,也站着七八个人,与前头严阵以待的镖师相比,要散漫一些,这些人便是随行做饭的杂役和伙计,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郑偿的注意,正是与其较好的伙计广来。

    当头一辆马车上,一杆旗面上写着“郑”字的湛蓝色镖旗迎风猎猎作响,象征着长安镖局的身份,也是震慑盗匪绿林的一种方式。

    头车前面,有六匹骏马,马背上却只有五人。后边四人自然便是走镖的四个镖头了,当先一人,正是长安镖局大掌柜郑叔有。

    此时郑叔有眼神微眯,望向大包小裹的郑偿。而郑偿目光也丝毫不躲闪,迎面朝其走了过去,伸手牵了那匹无主之马的缰绳。

    郑叔有收回目光,朝着队伍拱手道:“这趟长镖至少要出行一月半的时日,各位兄弟路上受苦,待交付回来之时,郑叔有必有重金酬谢,还望各位费心。”

    下面二十四名镖师闻言,齐齐抱拳,大喊三声“长安镖局”。

    郑叔有见状,微微点头,抬手示意。在门边等候多时的伙计拎起长长一串鞭炮,扯着嗓子喊道:“迎祖师爷~”而后使火镰将鞭炮点燃,扔在门口。

    鞭炮炸响,声音连绵不绝。郑偿估摸着,少说也得有三千响上下。

    待鞭炮燃尽,门外街上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看去,一身形威武官军勒住缰绳,浑身赤红的汗血宝马人立而起,而后马蹄重重落下,几欲踏碎石砖。

    马上官军面色冷冽,看向郑叔有朗声道:“宫中车队已至,长安镖局郑叔有即刻奉命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