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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阴谋

    随着马上军官喊话,街上又隐隐传来车马行进声音,乍一听去,这队伍规模属实不小。

    郑叔有颔首抱拳领命,大手一挥,沉声道:“诸位兄弟,走着。”

    话音刚落,当先一个策马出了府门,接着便是四位镖头。院中六辆马车车夫催动马匹,镖师杂役众人统统跟上,任凭身后家眷如何不舍,却无一人回头。

    这也是镖家不成文的规矩。

    郑偿虽不懂这些避讳,但也知道有样学样,不再回头。而赶上出发之际,却尤其想再见两个丫头一眼,便站在府门内,抬手挥了挥。

    采春秋芙两个丫头和郑偿是一块长起来的青梅竹马,当下心领神会,快步跑到郑偿身前,一左一右扎入怀中,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饶是以厚脸皮著称的郑偿,此时也不免有些尴尬,从两个丫头怀中撤出,轻声道:“大家都看着呢,你们两个黄花大闺女这般做派,难免要遭人耻笑。”

    不知是秋芙与采春讲了郑偿一早杜撰的“避讳”还是怎的,两个丫头如出一辙般泪眼婆娑,两双眼睛水汪汪地盯着郑偿。

    就算郑偿如何薄凉,在这般情景下,又如何能够稳定心神?

    自知此行非走不可的郑偿面对两女也不敢再多言语,只淡淡道:“等我。”便牵马从两女中间穿了过去,上了街。

    采春秋芙两女只默然点头。

    郑偿出门,踩过如血般满地堆积的鞭炮碎屑,发出咯吱声响。抬头望去,长安镖局自家的马车和宫中的马车已经混成一条长龙。

    六辆镖局马车前后各三辆,将宫中马车队伍夹在中间。

    郑偿隐隐觉着有些怪异。宫中此行共出了二十一辆马车,算上自家的六辆,共计二十七辆。从小长在镖家的郑偿耳濡目染,还是能够熟知其中一些门道。

    比如有句成语叫“祸不单行”,在镖家禁忌中,被延展为“避祸不单行”,意思是走镖马车数量只双不单。哪怕这趟镖只一车便能装下,镖家也会带上一辆空车,绝不会走单。

    再者,这二十一辆马车围布木料都有些略显老旧,连长安一些富庶商号都不屑使用,怕折了自家颜面。若非提前知晓这队马车是宫中出来的,决计猜不出其由来。

    不过马车左右身着金甲、手持长戟的神武军倒是威风凛凛,与这队老旧马车形成了鲜明对比。

    队伍前头的郑叔有似乎也有些不快,正与领头的官军交涉。而那官军只说了一句什么,便不再说话,只留下郑叔有一人在原地黑着脸,显然是做了无用功。

    虽然郑偿并不喜欢自己老爹,但却丝毫不会质疑其走镖能力。按理说无论对方是什么背景,对上随行车辆、人数都算不上什么越线行为,向来拘谨小心的郑叔有完全不会犯下如此低级错误。

    其余镖头镖师也是眼尖,发现了问题所在,不过众人对郑叔有却是完全信任,丝毫不乱,等着大掌柜发号施令。

    这趟镖,郑叔有本与圣上亲信宦官巫马貂寺面见核对了各个环节。人数上一十六名神武军与约定一致,而马车原定只有二十辆,如今多出一辆,却打乱了原有计划。

    若是换个东家,哪怕给出再多银钱,以郑叔有性格,自然是带上兄弟,拂袖而去。不过这回的东家却是任何一个镖局都惹不起的存在。如今车马已出了府门,绝无再回的道理,郑叔有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郑叔有坐在马上,头也不回,大手一挥,喊道:“出发!”

    众人闻言,也不迟疑,纷纷到了各自位置,车马队伍便浩浩荡荡朝前走去。

    郑偿还在细细咀嚼其中怪异之处,队伍后头的伙计广来喊道:“郑偿,跟上了!”

    郑偿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翻身上马便跟了上去。

    此时,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红日在地平线下等待着破茧而出...

    ......

    长乐坊。

    唐都长安东北区域是最为富足的一块地界,这里无数的达官显贵在此处居住,官僚宅邸鳞次栉比,在此处居住的富豪高官,府院除为了住人,还要互相攀比,看哪家更为气派,无非是估计几分面子。

    而在这高楼林立间,却有着一个不起眼的古朴小院。小院占地不大,周围十丈范围内却无一户人家,似乎在有意远离。

    府院院墙上的墙皮斑驳不堪,朱红大门颜色已有些许黯淡,门额上悬着一块牌匾,上书“宰相府”三个大字。

    这简陋小院竟是执掌相印三十年的当朝宰相韩浮生的府邸。

    小院内里却别有洞天。进了府院,入院处一条碎石铺就的狭长甬道向前延伸,一怪石嶙峋的假山立在中间,将甬道一分为三。左便通向一处侧院,住在其中的是府上下人;右边乃是膳房、柴房、库房一类。

    正前方去处正是韩浮生所在的主院,而除了宰相夫人,其余子孙家眷皆不在府上居住,而是住在别坊。

    纵是当朝宰相,自住的院落也十分简陋,不过是几间较寻常百姓家大上一些的瓦房,由此可看出韩浮生平日生活极其简朴,与其身份格格不入。

    其中一间瓦房内,左右各坐着三人,看身上穿着,都是朝官。

    主位椅子上坐着一须发尽白的老者,此时双目紧闭,身前地上放着一顶香炉,其中烟雾连绵不断从中飘出,在老者周身涌动。

    坐在左侧最外一张椅子上是个身材圆滚的胖子,两侧面颊微微隆起,看起来有些肿胀迹象,这人正是陈大江。

    陈大江坐在此处已有半个多时辰了,本就肥胖的他早已有些坐不住,不住蠕动,身下的椅子不是发出细微的声响。

    其余五人皆正襟危坐,听到这边响动,皆皱眉看过来。陈大江心中一惊,在场众人,作为五品官员的自己,是其中品阶最为低微的一个,当即安静下来,不敢再动。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时间,韩浮生脚下香炉燃尽,缓缓张开眼睛。左右站着的娇俏婢女,一个将香炉小心收起,另外一个手执蒲扇,在韩浮生周身轻柔扇动,将衣服上沾染的细微香灰尽数吹去。

    过了片刻,韩浮生费力摆手,那执扇婢女会意,微微躬身,便退着出了屋。

    那陈大江天性好色,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那婢女,待婢女出门,竟不自觉站起身来,目光依旧朝着门外望去。

    “咳咳”

    韩浮生轻咳两声,陈大江回过神来,自知失态,赶忙坐下。

    “杨大将军,说说。”韩浮生声音嘶哑,看向右侧首座一人。

    那人身材魁梧,穿软胄甲,面容凶神恶煞,一脸的横肉,正是左右神武军大将军杨炎礼。杨炎礼起身抱拳,恭声道:“柳将军已带上十五名神武军精锐,与长安镖局会合,这会应该已经出发了。”

    “那郑叔有可曾怀疑?”

    “只对多了一辆马车有所不满,不过碍于宫内威压,并未多言。”

    韩浮生微微颔首,道:“杨大将军做得不错,如此才俊,只做个三品武官,实在有些屈才。待到事成,老夫自当与圣上为你美言几句。”

    杨炎礼闻言喜上眉梢,躬身道:“小人谢过韩首辅。”

    韩浮生又看向其余五人,道:“老夫此前与你们所说之事,是否已安排妥当?”

    除陈大江外的四人纷纷表态,而陈大江兀自坐在椅子上埋着头,一言不发。

    韩浮生眉头微皱,问道:“陈大江,老夫交由你的差事,是否已操办妥帖?”

    陈大江如遭雷击一般,身子软踏踏跪伏地上,颤颤巍巍抬起头道:“韩首辅叫小人做的事,小人本已完成,不料那可恶的郑叔有临时更换了人选。”

    见韩浮生目光逐渐冷冽,陈大江赶忙接着道:“韩首辅大可放心,那郑叔有新选之人小人已花重金买通。”

    杨炎礼起身怒道:“陈大江,你做事竟如此轻浮,若因你打草惊蛇误了正事了,杨某定将你碎尸万段!”

    陈大江闻言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这杨炎礼手段之残忍人尽皆知,若落在他手中,定当生不如死。

    “好了。”韩浮生面色如常,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其他环节确保无碍的话,此人却也无足轻重。此时已成了十之八九,事后老夫定有重谢,你们各自先回去罢。”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先后离开。

    韩浮生眼神微眯,狠厉光芒从中迸射而出,喃喃道:“老夫苦心经营三十年的基业,岂容你轻易染指?而今可莫怪老夫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