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自责（上）
林漠只觉得眼前无数人影变幻来去，考入笕桥航校以来的那些情形忽然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他面前,他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试飞时，那天，他驾着那架老旧的霍克战机在空中翱翔，蔚蓝深邃到极致的长空宛如宝石绒的缎子，而战机仿佛在这块缎子上滑行一般，带着优美的弧线，战机掠过西子湖畔的千年古城，六桥三塔，苏堤抚柳，一切都是这么的清晰而模糊。忽然之间，漫天的机群从东边涌了过来，那是日本人的飞机!
林漠大喊一声坐了起来，忽然觉得肋下一阵剧痛，重重地倒回床上，这时他听到边上一个带着哭音的声音欣喜地喊道：“哥哥，你终于醒过来了！”
林漠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周围到处都是一片雪白，很显然，这里是医院，看来自己并没有死在哪一次空战里。他勉强转过头望去，只见林灵蹲坐在自己的病床旁边，脸色憔悴，眼中满是血丝。林漠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一时却发不出声音来。林灵连忙按住想要坐起来的林漠，微笑着说道：“躺着别动，你想要吃些什么东西吗？”说着，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留下的泪水。
林漠知道这段日子她肯定担心的要命，不过他立刻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挣扎着说道：“小灵，快扶我去见队长。。。我还没有报告作战情况，飞机怎么样了？”
林灵眼圈红了红，说道：“你还没好呢，先别想这个了，好吗？”
重伤后还未恢复的林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由得有点气喘吁吁，他勉强摇头道：“不行，这架飞机是绝不能损毁的，我们已经没有飞机了。。。到底怎么样？快告诉我。。。”
林灵还没回答，方啸云和陆长枫已经从病房外面走了进来，今天赵鹰出侦察任务，没有和他们一起来看林漠，林漠在上次对随枣前线支援任务中受伤后，便被送到昆明的这座空军医院中养伤，而由于日军进一步加紧对昆明的空袭，第七中队也在四天后转移到昆明附近的十三号机场。方啸云、陆长枫和赵鹰作为林漠在笕桥航校就一个班的同学，几乎隔天就来看望林漠一次，但由于失血过多，林漠这段日子以来，一直都处于间或的半昏迷状态，甚至让方啸云他们担心林漠康复以后还能不能继续飞行。
这次方啸云和陆长枫来医院看林漠，本来看见他清醒过来都挺高兴的，但听到他和林灵的谈话，不由得暗暗担心起来——因为林漠的那架I－15虽然没有完全损毁，但由于国内没有可以替换的零件，几乎已经成了废品。而他们也知道林漠上次在昆明空战中损失一架飞机后的内疚，事实上，这次地勤人员把林漠从已经着火冒着浓烟的座舱中拖出来的时候，他居然还在挣扎着队中队长报告飞机的损毁情况。如果现在他知道他的战机已经没了，那恐怕会一辈子都会生活在自责之中。
方啸云咳嗽一声，勉强笑着说道：“林漠，你醒了！”
林漠抬眼看见是方啸云和陆长枫来了，连忙问道：“啸云，我那架飞机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林灵在旁边拼命对他们打着手势，希望他们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方啸云和陆长枫只有相对苦笑，就算现在隐瞒过去，等林漠归队的时候，还不是一样？
陆长枫转过头去，他并不想对林漠说出这个讨厌的消息，方啸云暗暗叹了口气，说道：“林漠，你的飞机还在。。。”
林漠脸上立刻露出喜色，方啸云实在是不忍心把事实告诉他，但他认为作为一个空军士兵，如果连这点接受事实的勇气都没有，那也就不配继续飞行，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损毁比较严重，可能需要大修，上个星期已经运到迪化那边交给俄国人返厂了。。。”
听到这句话，林漠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无比，颓然地低下头去，喃喃自语地道：“我又毁了一架战机。。。我又毁了一架飞机。。。整整两万美金，足够一个村的人吃上一年的。。。”这一瞬间，林漠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个修机场的小女孩，瘦弱的身体，胆怯的神情和饥饿的眼神仿佛又出现在他面前，他涩声说道：“我对不起她们。。。”
林灵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扑到林漠身上，抽泣着说道：“哥哥，这不是你的错。。。打仗总是会这样的。。。你不要这样！”
林漠无神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喃喃自语地说道：“不，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没用了。。。”
陆长枫望着这情形，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在方啸云耳边低声说道：“或许你不应该现在告诉他的。”
方啸云看了陆长枫一眼，却并没有说话。
忽然他走上几步，弯下腰去低头看着林漠的眼睛，一字字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如果我是你，当时我也会做和你一样选择，如果中队长是你，他也会这么做，你知道吗？中队长没有怪你，我们也没有怪你，你救了几百条中国人的性命，而我们的飞机就是用来做这个的。。。你根本用不着。。。”
林漠忽然激动起来，他勉强用尽自己的力气大声喊道：“可我会怪自己！”
由于用力过渡，他猛烈地咳嗽起来，正在邻床打针的护士连忙走到这边来，狠狠地瞪了方啸云和陆长枫一眼，责备道：“这里是医院，你们能不能别在这里说这些惹病人激动的话？他需要的是休息！谁让你们进来的？”
方啸云望着不停地咳嗽的林漠，叹了口气，对这位护士歉声说道：“对不起，他是我们中队的弟兄，只是暂时有些情绪激动而已，我们不会再这样了，请你原谅。”
这名护士皱着眉把两人推了出去，没好气地说道：“病人只是刚醒，应该多休息，不要多打扰，你们还是明天再过来看他吧。”
林漠大喊一声坐了起来，忽然觉得肋下一阵剧痛，重重地倒回床上，这时他听到边上一个带着哭音的声音欣喜地喊道：“哥哥，你终于醒过来了！”
林漠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周围到处都是一片雪白，很显然，这里是医院，看来自己并没有死在哪一次空战里。他勉强转过头望去，只见林灵蹲坐在自己的病床旁边，脸色憔悴，眼中满是血丝。林漠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一时却发不出声音来。林灵连忙按住想要坐起来的林漠，微笑着说道：“躺着别动，你想要吃些什么东西吗？”说着，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留下的泪水。
林漠知道这段日子她肯定担心的要命，不过他立刻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挣扎着说道：“小灵，快扶我去见队长。。。我还没有报告作战情况，飞机怎么样了？”
林灵眼圈红了红，说道：“你还没好呢，先别想这个了，好吗？”
重伤后还未恢复的林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由得有点气喘吁吁，他勉强摇头道：“不行，这架飞机是绝不能损毁的，我们已经没有飞机了。。。到底怎么样？快告诉我。。。”
林灵还没回答，方啸云和陆长枫已经从病房外面走了进来，今天赵鹰出侦察任务，没有和他们一起来看林漠，林漠在上次对随枣前线支援任务中受伤后，便被送到昆明的这座空军医院中养伤，而由于日军进一步加紧对昆明的空袭，第七中队也在四天后转移到昆明附近的十三号机场。方啸云、陆长枫和赵鹰作为林漠在笕桥航校就一个班的同学，几乎隔天就来看望林漠一次，但由于失血过多，林漠这段日子以来，一直都处于间或的半昏迷状态，甚至让方啸云他们担心林漠康复以后还能不能继续飞行。
这次方啸云和陆长枫来医院看林漠，本来看见他清醒过来都挺高兴的，但听到他和林灵的谈话，不由得暗暗担心起来——因为林漠的那架I－15虽然没有完全损毁，但由于国内没有可以替换的零件，几乎已经成了废品。而他们也知道林漠上次在昆明空战中损失一架飞机后的内疚，事实上，这次地勤人员把林漠从已经着火冒着浓烟的座舱中拖出来的时候，他居然还在挣扎着队中队长报告飞机的损毁情况。如果现在他知道他的战机已经没了，那恐怕会一辈子都会生活在自责之中。
方啸云咳嗽一声，勉强笑着说道：“林漠，你醒了！”
林漠抬眼看见是方啸云和陆长枫来了，连忙问道：“啸云，我那架飞机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林灵在旁边拼命对他们打着手势，希望他们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方啸云和陆长枫只有相对苦笑，就算现在隐瞒过去，等林漠归队的时候，还不是一样？
陆长枫转过头去，他并不想对林漠说出这个讨厌的消息，方啸云暗暗叹了口气，说道：“林漠，你的飞机还在。。。”
林漠脸上立刻露出喜色，方啸云实在是不忍心把事实告诉他，但他认为作为一个空军士兵，如果连这点接受事实的勇气都没有，那也就不配继续飞行，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损毁比较严重，可能需要大修，上个星期已经运到迪化那边交给俄国人返厂了。。。”
听到这句话，林漠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无比，颓然地低下头去，喃喃自语地道：“我又毁了一架战机。。。我又毁了一架飞机。。。整整两万美金，足够一个村的人吃上一年的。。。”这一瞬间，林漠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个修机场的小女孩，瘦弱的身体，胆怯的神情和饥饿的眼神仿佛又出现在他面前，他涩声说道：“我对不起她们。。。”
林灵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扑到林漠身上，抽泣着说道：“哥哥，这不是你的错。。。打仗总是会这样的。。。你不要这样！”
林漠无神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喃喃自语地说道：“不，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没用了。。。”
陆长枫望着这情形，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在方啸云耳边低声说道：“或许你不应该现在告诉他的。”
方啸云看了陆长枫一眼，却并没有说话。
忽然他走上几步，弯下腰去低头看着林漠的眼睛，一字字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如果我是你，当时我也会做和你一样选择，如果中队长是你，他也会这么做，你知道吗？中队长没有怪你，我们也没有怪你，你救了几百条中国人的性命，而我们的飞机就是用来做这个的。。。你根本用不着。。。”
林漠忽然激动起来，他勉强用尽自己的力气大声喊道：“可我会怪自己！”
由于用力过渡，他猛烈地咳嗽起来，正在邻床打针的护士连忙走到这边来，狠狠地瞪了方啸云和陆长枫一眼，责备道：“这里是医院，你们能不能别在这里说这些惹病人激动的话？他需要的是休息！谁让你们进来的？”
方啸云望着不停地咳嗽的林漠，叹了口气，对这位护士歉声说道：“对不起，他是我们中队的弟兄，只是暂时有些情绪激动而已，我们不会再这样了，请你原谅。”
这名护士皱着眉把两人推了出去，没好气地说道：“病人只是刚醒，应该多休息，不要多打扰，你们还是明天再过来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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