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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盼春风

    客厅里只听得茶杯放下与茶几的磕碰声,那女人在一旁愁眉苦脸,囚先生看着报纸,老钟放下茶杯,一会儿看看囚先生,一会儿看看那女人,这样的情景持续了有半柱香,囚先生才放下报纸,走到下人的茶水间,从破旧但干净的衣柜里拿出一件工作服,走出来递给那女人,说道:“先委屈你在莫家做些杂活……”

    “老爷,你这话…”老钟看着囚先生。

    “呵…”囚先生笑了笑,说道:“老爷…也该做点老爷能做的事。”

    ……

    “就先这样,时候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我有些累。”说罢囚先生走上楼去,皮鞋与楼梯缓慢地碰撞着,深沉的声响在阴冷的客厅里振动着,那茶水的水汽好像被那声音震慑着,抖了抖,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老管家从后院走过来,手里拿着刚从外面的一小块地里挖出来的菠菜,老管家,看了看老钟和女人,老钟把药箱打开,拿出药水和棉花,他帮女人清理着伤口,女人看着老钟,楚楚可怜的样子,突然老钟的力道好似重了些,女人眉头皱了一皱,没敢叫出声,只是忍着,老管家平和地看着他们,转身走到厨房把菠菜洗了洗,擦擦手走上楼,经过保姆们的门前时,微笑着跟她们问好,下人的房间都很小,那几个女人挤着一张大床,正轻声地讨论着什么,老管家没去在意,走到走廊尽头那间还算宽敞的房间,收拾一通后走到客厅,囚先生在房间里看见管家从门前经过,叹了一口气,把书放到书架上,躺到床上闭目休息,房门半掩着。

    管家现在楼梯上说道:“阿升啊,这几天,你们俩就睡我的房间,我也好久没去工人房睡了,正好和阿昆他们叙叙旧,房间也都给你们收拾好了,伤口处理好了,就早点去休息吧,明天就融雪,今晚的冷可不一般。”

    “管…”老钟好像被什么卡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管家只是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平时不戴的老花眼镜挂在胸前,转身又往二楼走去,思孑从听到管家的声音,从阳台走到过道,看见老管家褐色的大褂背后一层厚厚的灰。

    老钟没有再说话,他低下头,那女人站起来给老管家鞠躬,说:“谢过老管家了。”

    “不必客气,早些休息就是了。”

    “是。”那女人低下头,直至听见老管家走上楼和下人们说话时才抬起头。

    老钟把女人带上楼,走到管家的房间,房间里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房间里开了地暖,温暖极了,老钟安排女人睡下,自己坐在床边,眼神放空,女人突然抱住老钟的腰,老钟站了起来。

    “咱们早就没关系了,梅儿也给你了,你能来莫家,在这寻得一份工作,是咱…是姚娘她求我,我求老爷,换来的,这…你该懂,我不会再原谅你,这你也该知道。”

    “我…”

    “早些休息,我过几天就要回田家,你…自己好自为之,梅花还等着你呢。”老钟走出房间,他关上门,在门口站立许久后才转身离开,他走到囚先生房门前,看见半掩的门,仍然敲门问好,囚先生没说话。

    老钟下了楼,穿上大衣哈着冷气就往大院走去,黑色的轿车孤独地伫立在寒风中,等待着春天的到来,今年的春天先春节一步来了,这轿车也好像知道这个消息一样,默默等待着春风的到来,车窗上凝着霜,就像是女人苍白的脸,老钟坐上车,靠在靠垫上,看着眼前的黑暗,他刚想启动,才发现走得匆忙没有带钥匙,人在浮躁之际,这样的一点小事就会被无限放大,老钟趴在方向盘上,侧着头看向副驾驶,双目失神,好像眼前再也没有希望一般,他在想时间能不能倒退,在想自己为什么就要像个窝囊废。

    突然,有个晃动影子走到车门面前,那人打开车门,弯曲身子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启动了车子,车子咣当地响着,远处的山传来奇怪的回声。

    “走吧。”

    “囚先生…我就是个废物。”老钟左眼的泪水流了出来,滴在膝盖上,右眼一阵模糊,那泪水好像被堵上了,再也出不来了,囚先生伸手打开雨刷,把厚厚的凝霜刮去,他拿起烟,从衣袋里拿出火柴,打火,点烟,那小小的火焰不知道烧了多久,黄色的光在老钟的眼前绽放着,发出暖人的微热,囚先生沧桑疲倦的样子,映入眼帘,他想起了囚先生的过往,心里莫名地又生出一丝凄凉与痛苦,他慢慢坐起来,囚先生把香烟递给他,已经戒烟的老钟拿过烟,只是放在耳朵上,开着车往市区去了。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倒能听见山林中乌鸦的鸣叫声,月亮飘出乌云的笼罩,发出皎洁的亮光,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市区,穿过幽暗的小巷,有一处餐馆还亮着灯,停了车,囚先生走进去,店里面还算暖和,但是店长穿得很多,他搓搓手走到囚先生身旁,在亮光下才看见这店长是位老人。

    “囚先生,别来无恙啊…”店长说话的时候,老钟走了进来,那店长看着老钟,又回过头去,把趴在桌上睡觉的小二叫过来,小二揉揉眼睛跑过来带着两人上楼,到了楼上一间房间,又跑到楼下拿了烧酒和花生,店长在厨房炒菜。

    “客官请慢用。”小二擦擦桌子,又走下楼,等待片刻后,听到了店长的呼喊,他跑过去拿了炒好的热菜,又跑上楼,囚先生和老钟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小二放好饭菜把烧酒倒在酒杯里,就走了出去。

    房间里,两人沉默了许久,墙壁上的灯晃了晃,囚先生吐了一口烟说道:“有什么话,现在说。”

    “可是…我已经不想说了。”

    囚先生抽完一根烟,又拿出一根抽了起来,说:“能藏多久?”

    “我…不知道…”

    老钟说完低下头,囚先生把饭菜夹到老钟的碗里,自己又夹了些吃,老钟慢慢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和着眼泪,囚先生看看他,拿勺子喝了一口汤,顿了顿说:“后天你就去田家,司机的活交给余师傅,到时候我去跟大当家说,你先在田家待几天,她就交给花赞就好,我…有点事要办,过几天再接你回来。”

    老钟听了低着头,许久没说话,他放下筷子,问道:“你要去钱家?”

    “对。”

    “我…”

    “想想梅儿,想想姚娘,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出来,明天大家都忘了,没有人记得,太在乎…只是和自己过不去。”

    老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嗓子一阵酥麻,连着喝了好几杯,囚先生看着他,没有上前制止,而是观望着,他知道老钟这样做,只是想在真正面对之前,暂时逃脱这荒唐的现实。

    呯!

    酒杯从老钟手中滑落到地上。

    老钟已经醉了,没有感觉到手里已经没了酒杯,拿起烧酒往手上倒着,举起手,残留在手上的酒水落在他身上,囚先生拿了另外的酒杯给他,老钟看着酒杯,从那反射的水面上好像看见了什么,他眼里烧起火,把酒杯摔在地上,楼下的小二听了,突然惊醒,只是轻叹一声,而后又睡下,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囚哥,你说,我哪里比不上那姓钱的小子了,我这些年任劳任怨,在田家做牛做马,还不是为了她和梅儿,他凭什么…他凭什么!就因为有那点破钱?”

    囚先生只是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他低下头想起了什么,于是他也想拿起酒杯喝酒,可最后还是没喝,慢慢地放下那个青蓝色的酒杯,酒杯尚有余热,热汽翻腾出来,静音一样,房间里终于无声。

    等到天亮,囚先生把饭钱放在桌上,把老钟背了起来,小二也过来帮忙,回头看了一眼杂乱房间,心里无奈极了,到了车上,小二弯着腰,恭敬地说:“客官请慢走。”

    囚先生启动了车子,径直往田家开去,一路上许多早起的农正在为田地翻土,气温正在渐渐回暖。

    等到了田家,门卫还以为开车的是老钟,打完招呼仔细看去才发现是囚先生,有看看车后酒醉的老钟,问道:“这又是咋了?”

    “祸不单行,他这辈子就是为情所困,也就由着他吧…大当家醒了?”

    “大当家今日一大早就醒了,我们也都跟着早起,大当家现在就在大厅,你比我们清楚大当家,现在正打算今年买些什么年货和贡品呢…”

    “既然如此,囚先行一步。”

    “好。”

    囚先生停了车,把老钟背到客房,下人见了赶紧过去,从后面扶着老钟,乍一看,还以为大当家又醉了,囚先生让下人照顾好老钟,自己则走到大厅,见了大当家,向他问好,大当家正拿着一本易经翻看着,大当家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这样,必须自己亲自挑选寓意吉利的年货和贡品。

    “成囚,今年田家生意不好…”大当家把老花镜拿了下来,招呼囚先生过来问道。

    “大当家,我听闻青鱼县有祥瑞诞生,可借其幸运,庇佑田家。”

    “是什么?”

    “青鱼县中有一巷唤为青鱼巷,巷中有一户人家,姓安,专养七彩鲤鱼,今年传闻恰逢夫人生了双胞胎,去到鱼塘一看,那七彩鱼塘中竟有出了一条双头彩鲤,此乃好事成双,福禄双至之象也,公可欲求?”

    “好!速去请来。”

    “只是…这青鱼县在田钱两家交界处,钱家也势必会争抢。”囚先生往后退了几步,在旁边的红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以囚先生的辩才,胜率如何?”大当家好奇地跟了过去,易经从手中掉落在地上,纸张翻转着,破旧的样子仿佛是清朝留下来的东西。

    “某不敢妄谈,但落到实处的有七成把握,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还请田大当家批准。”囚先生说道。

    “嗯…说就是了。”大当家自知又中了囚先生的计,冷冷地说道。

    ……

    窗外传来了洪亮的鸡鸣声,连着叫了许多次,门外的人听不见门内的谈话,但是窗户半开着,窗帘沉重地垂着,忽然一阵风吹来,窗帘像浪花一样慢慢飘动着,透过这窗户看去,囚先生向大当家鞠了一躬后,往客房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