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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夜雨(三)

    “什么人!”门前的侍卫提起手上的长枪,大声喝住过来的四人。

    只见段瑞华走上前去,用流利的岛国话与侍卫交流着,其中一名侍卫进寺通报,随后带着一名使官出来接见了段瑞华,四人被一并邀请进入须龙寺中。

    那使官的样貌有些凶狠,跟在他身边的是一名身材瘦小带着圆框眼镜的翻译,翻译在旁有条不紊地翻译着使官说的话,大概的意思就是段瑞华先生是被岛国驻华大使三浦宫进邀请资助岛国军工的企业家,身份威望很高,表示尊敬之后便被问到来到须龙寺的目的。

    段瑞华表现得十分自然,声称身后的三人是自己带来须龙寺考察的,亲临须龙寺是得了三浦先生允许,特意来记录监狱武器配备,提高监狱的防卫能力。

    “次郎先生的意思就是让各位随意考察,这里非常欢迎各位,虽说此地戒备森严,为防万一,还是要请几位精英干部保卫贵客!”翻译细声说着,随后喊来了几位士兵,虽没有他说的“精英干部”那般强壮,但也算得上年轻力壮,几个士兵踏步过来,端好枪鞠躬示意,随后领着三人到寺庙里头的监狱走去,而外头的段瑞华跟次郎先生有说有笑,一路走到办公室去洽谈。

    三人早早就在来的路上研究过公曲的肖像,即使监狱里灯光黑暗,只要见到本人,都能轻易地认出,为了提高查找的速度,三个人分三路前进,在一共一百二十个监牢中寻找被囚禁的公曲。

    此时的天色阴郁,时间已经过了正午,还有不到一天,成败在此一举。

    ……

    “呵呵,你好。”左邱笑道。

    士兵点点头,从石板一样的脸上挤出笑脸,然后又恢复严肃。

    “您能听懂中文?”

    士兵显然听不懂中文,他只是负责保护到来的人,就像机器人一般,这工作也的确不需要太多的交流,他们往更深处走去,监狱里惨叫声四起,有哭喊冤枉的,有咒骂岛军的,还有躺在地上等死的,甚至有的牢房抓老鼠的,腥臭的血味扑面而来,场面凄凉得很,左邱走走停停,单薄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这悲惨的场面,不一会儿,在装模作样考察了普通牢房的武器配备之后,他再往里走,就看见了这牢房的异样,这儿的牢房房名有着同样的岛国文字再出现后,左邱开始推敲这几个字的意思,而这牢房里的罪人都被捆绑在椅子上,显然是被审问过,再转念一想,兴许就是隐鹤一类的,探查机密的内奸,这些牢房的武器配备显然要比普通牢房的强得多,三间牢房间设置一名士兵,武器也是大正十一式轻机枪,在这蹲守甚至有些大材小用,左邱寻思着这么厉害的枪为何要在监狱里用,甚至还要投资军工提升火力。

    正纳闷着,突然!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向左邱!

    “救我!”牢房里的罪犯大叫一声,伸手扯住左邱的衣服,旁边的士兵没有任何犹豫,手起刀落,用腰间的武士刀,直接斩下那人的手臂,喷薄而出的血液与尖锐刺耳的惨叫声延绵在须龙寺的地下,左邱显然吓得不轻,他有些腿软,但是还是故作镇定,继续往里走,可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与那肖像描绘的十分相似的人出现了!

    公曲瘫坐在109号牢房的椅子上,被坚固的铁链捆绑着,浑身都是被抽打过的痕迹,遍体鳞伤的他,眼神犀利的望着监狱的铁门外面,左邱有些害怕,那眼神十分惊悚。

    仔细观察四周的情况后,他把这里的一切记在心里,回过头向士兵示意他要回去。

    士兵点了点头,带着左邱原路返回,路上那被砍下的胳膊,让左邱有些晕厥,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回到大厅稍候其他二人回来。

    半个时辰后,三个人都回到大厅汇合,三人对了暗号,都清楚左邱知道公曲的位置,便走到办公室找段瑞华,通报考察完成,四个人一齐离开了牢房,回到地面后在寺庙的大堂拜佛祈祷,滞留了一段时间埋伏在各处等待时机。

    到了晚饭时间,左邱通过催眠,换来了四个僧人的衣服,换装(地下昏暗只需要一个肉色的头套即可代替光头)后佯装给地下牢房送饭的,四个人担着三个扁担,一个人拿着大汤勺和一桶饭,往牢房里走,其中段瑞华因为身材高大被留在了须龙寺内,取而代之的是其中一位送饭师傅,他熟练地与几位士兵打招呼,从兜里拿出几个木头杯子给士兵们倒酒,士兵们偷偷喝了,醉意初现。

    思孑扫视到这些士兵的,察觉到一些异样,诸如今天中午与晚上的穿着不同,原本扛在背上的轻机枪换成了腰间的手枪等,这些都示意着什么,思孑专注地看着那些士兵,发动了读心术。

    “不好!”

    思孑有些惊慌失措,连忙拉住刚要离开的左邱,小声说道:“今晚有大人物在酉时一刻要来须龙寺会面,是岛国的首领,要来审讯犯人!”

    “酉时?还早,我们现在加快脚步!有充足的时间,魏叔你……”

    左邱话还没说完,里面的牢房就大声喊叫起来,似乎是催促赶紧放饭。

    “魏叔你可要提高警惕。”

    “嗯!”

    往牢房深处走时,左邱故意选择他中午所走的方向,一路上给犯人盛饭打菜,一双双沾满鲜血的手从黑暗中缓慢伸出,让人不禁打个冷颤,思孑的额头上冷汗直冒,这儿的怨念太深,各处传来的心声,与杀人时的邪念犹如魑魅魍魉,在本就狭窄的地牢中煎熬着他,终于又到了内奸密探的审问室,这几间牢房里的人已经有人死去,无论如何叫喊都没有回应,外面的士兵小心翼翼打开牢门,确认没有生命特征后,开枪处决了犯人,随后拖着充满血液与臭味的尸体出来,带到牢房的后门——是一处乱葬岗——继续往里走,那些犯人走到门口,伸手把打好的饭拿过去,回到牢房的黑暗中吞食着最后的晚餐。

    突然有个心声传递出来:石队长怎么还没来?

    这个声音显然来自他们即将到达的下一个牢房107号,黑暗中仍然挺直腰板走出来的一位壮汉,他赤身裸体,肩上背上强壮的肌肉有着深深的鞭痕,脸上也有着不少淤青,但是他的神情仍然坚定,怒视着送饭的人以及后头的士兵,双手的铁链并没有妨碍的行动,暴涨的青筋上刻着青龙与白虎。

    看到思孑他们,那壮汉笑出了声,思孑可以听见他笑的原因,此人夜视能力极好,三个人的头套被一眼认出,他没有多在意,只是摇摇头,觉得这几个潜入的人只能做石队长的冤死鬼了,他回到黑暗中,蹲伏在角落,心里仍然等待着一位名叫石队长的人的出现。

    ……

    “快点!”左邱有些着急,因为公曲的房间已然近在咫尺。

    几分钟后,四人都站在了审问室109号牢房门口,里面的公曲相比正午,更加地血迹斑斑,这儿的严刑是细长的身体无法承受的,三人紧张地看着里头的公曲,希望公曲还活着,没有出什么事,思孑的心如鹿撞,他忽地想起左老说过的话:读心时,要心平气和,不可运气,最好是气沉丹田,方可减少眼睛的负担,能看见的事物也就更远。

    “喂!出来吃饭了!”那僧人喊道。

    思孑气沉丹田,运气到胸前,果然看见的,感受到的气场完全不同,公曲还活着,他正在努力积攒力气,身上的铁链并不是真正地绑在身上,而是松垮的压着他的身体,只要稍微用力即可挣脱,显然,这是公曲的最后一搏。

    “他在装睡!”思孑小声说道。

    后头的士兵仍然机械一般,打开房门这时,左邱一把拉住士兵的肩膀,另一只手从袖口掏出长针,精准地刺进哑穴,与此同时魏师傅抱住士兵的双手,让他无法掏出手枪,把士兵的头转向左邱,给左邱充足的催眠时间,思孑冲进房间,公曲见有人进来,用柔软的身体挣脱铁链后,搬起地上的石头要砸向思孑!

    “公曲!是我!”思孑知道公曲要做什么,他大声说道,但是公曲因为惯性,身体已然向他扑去,思孑跌在地上用手护住头部,公曲看着思孑。

    “少爷?”公曲不敢相信眼前的真实。

    思孑把手放下,深邃漆黑的眼睛看着公曲,读取了公曲来着的一切记忆,左眼的泪水流下来,右眼的血也同时流了出来。

    “莫名!逃出去要紧!”左邱冲了进来,压低声音说着,神情十分紧迫,随后他们扶着公曲在牢房里换上了左邱带来的僧人服,刚到牢房外头,牢房的警报器就响了起来!

    整个监狱都大喊起来,犹如鬼怪的狂欢!

    这儿的大喊并不是因为公曲的逃生,而是外头有人攻了进来!

    那位被催眠成功的士兵拉着思孑他们到下一个牢房,似乎并没有理会警报器。

    他们故作镇定地盛饭打菜,牢房里的人却不停地大声嚷嚷着:我们的同伴来了!你们等死吧!

    那些士兵并没有做出任何行动,而是等待着牢房以外的警报器停止,显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来到须龙寺的并不是使官与部队的增援,而是石头军的劫狱战队。

    石头军的地方支队精锐们在苏县的巷战中失败被抓入牢中,如今终于不用再忍气吞声,可以报仇血恨了!

    “咱们怎么办!?现在可能出去会被当成日军通杀了,若是不能全身而退,我们都要命丧于此!”左邱有些惊慌失措,他抓住魏师傅的手。

    话音未落,石头军已经杀了进来,109号牢房正好在“申”型的监狱右上角,正好是腹背受敌,枪林弹雨,危难之际,身后有个声音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过来!”这是111号牢房的犯人的喊声,左邱操控士兵给犯人开了门,出来的,是一位浑身是伤的白发少女,小巧的身躯用尽全力的站立着,手臂上有着跟之前遇到的那位壮汉同样的纹身。

    在其他人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女孩身上时,思孑则被眼前的奇妙景象吓得呆若木鸡。

    女孩的身上有着一只吐着黑色毒液的白色蜘蛛,蜘蛛缠绕着女孩,与女孩透露的气场融合在一起,女孩的身体同时消散,幻化成沙漠中的岩石。

    “莫名!”公曲用力摇晃着思孑,心里头大声喊着,嘴巴上支支吾吾地发出声响来,左邱也在一旁大声想要叫醒发呆的思孑,等他回过神来,其他人都已经往牢房的后门跑去,思孑被公曲拉着追上去,到了后门,乱葬岗的景象着实满目疮痍,让人作呕,腐食的乌鸦啃食着器官,嗡嗡叫的黄虫啃食着尸堆的一切,剧烈的恶臭散发出来,与黑暗的天空相呼应的,大雨似乎在这一刻与思孑一行人约定好了一样,倾盆地下了起来,大雨与空气中的酸气融合在一起,腐蚀着尸体的衣物,也溶解了从乱葬岗西侧的过道通过的人们的衣物,排头的女孩带领后面的人往远处的深山跑去,左邱等人紧随其后。

    女孩稍稍减速,她的眼神变得凶狠,破烂不堪的衣服底下藏着带血的武器,她被思孑超过后,正准备往段瑞华的身边移动。

    不知道跑了多久,原本同行的段瑞华已经恢复了意识,他看见自己正在泥路中奔跑,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停下来往泥路旁边的灌木丛里跳去,那女孩掏出匕首划破灌木,这底下是深不见底的乱石,她没再继续追赶,而是假装搀扶身后的僧人,那位僧人与壮实的段瑞华不同,他已然无法支配自己的半身,瘫倒在地,呕吐不停,心岩见状,为了防止后面来的人活捉吊车尾,她把僧人一脚踹下,随后快步从高处追上思孑等人。

    黑暗的天空,呼啸的山风,倾盆的大雨让所有人疲于奔命,已经无法继续奔跑了。

    但女孩的眼神却仍然坚定,她的脑海里有着清晰的地理版图,对这里的地形十分清晰,似乎早早就已经在脑海里模拟了所有的逃跑路线,她超过领头的公曲,她冷冷地喊着话,让身后的人都跟紧了,过了这条河就能够到达安全的住所!

    “过河!?”左邱一边大喘气,一边从少女的肩上看见远处一条水流湍急,险象横生的河流,这河宽五米,从南侧的山峦上发源而来。

    “别废话!过去了,就能活,过不去,就没命。”女孩四处寻找树藤,身旁的魏斌知道这女孩的计划,他从地上拿起一根木棍纵身一跃,强大的下肢力量让他勉强落在正中间的石块上,他的身形高大,石头根基不牢,很快便摇晃欲落,魏斌没有犹豫,又是一次跨越,他刚好落在岸,他从河流中爬出来,把木棍卡在对岸的树上,把树藤从地下连根拔出,捆在木棍与树丛上,另一端则绑住一块石头扔给对岸的女孩,女孩把树藤捆在身旁的巨石上,确定树藤的稳妥之后,没有片刻停歇地,她沿着树藤开始渡河,湍急的河水像重重的石块一样无规则地砸向她,水流如利刺一般刮磨着她手臂大腿上原有的伤口,血液似乎感受到了水流,涌动着,在树藤上留下潮湿的血渍,大雨越下越大,似乎有意要击退女孩前行的脚步,女孩要紧牙关,从身后看,思孑仍然能看见那只白色蜘蛛,它在河流上结网通行,蜘蛛的绿色血液流入河流,散发出骇人的绿光,她眼神坚毅,没有丝毫地退让,等她即将了对岸,已然全身无力,不停地颤抖着,魏师傅抓住她,把她抱到对岸,并且呼喊其他人也过来。

    此时,远处的须龙寺爆出了滚滚浓烟,似乎有不少人都逃脱出来,有的甚至往这边跑来,生怕有追兵追来的左邱给自己打着气,纵身一跃,拉住树藤,试图在水中寻找适合的垫脚石,他一步一步的前进着,被一次次的水流击打着,佩戴的符印项链被河水冲走,树藤另一端的石头有些晃动,后面上来的人并没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少爷,你先上去,我在后面预备救你!”公曲看着思孑,心里有着言不完说不尽的感恩与激动,思孑没有转身向前而是让身负重伤的公曲先过去:“我不能让你再为我身陷困境!答应我,如果你还叫我少爷,这是我的命令!”他们手握着手,眼中饱含珍惜。

    “是!”公曲径直走向河流,尽管在水流中被多次冲开,他都紧握着树藤没有放开,为了思孑,为了自己,他咬紧牙关,在鬼门关前,在这雨水中重获声音,他大声叫着:“少爷!一定要活着!”于是思孑也开始探身下河,他抓住树藤,看着黑色的河水像蛟龙一般,飞腾而过,一次次被冲刷后,他仍然没有放弃,他一边看着公曲的状况,一边寻找合适的落脚点。

    到达河流末段的公曲,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都从他的脸颊上流动而过,随着伤口的加大,全身的血液迅速散去,最终他的手放开的树藤。

    “公曲!”思孑大喊道,魏师傅见状纵身一跃,扑进水中,他抱住公曲,用腿用力划动,基本稳定在水中时,他拼命地、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岸边的藤曼与树枝,树枝断裂仍然有坚固的藤曼能够借力,左邱跑了过来,拉住藤曼,把二人往岸边拉,还没等三人成功上岸,从水源飘来的一块浮木滚了下来,眼看就要撞上魏师傅,思孑闭上眼睛纵身一跃,用手抓住木头,强大的惯性力改变了浮木的偏移方向,恰好有惊无险地从他们身边经过,魏师傅已然没有三头六臂抓住思孑,正飘向下游的思孑似乎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他闭上眼睛,祈祷和自己奋战的朋友们能活下去,正为自己的一生忏悔时,树林中一个身影冲了出来!

    “抓住!”这声音并不是喊出来的,而是从内心深处呼唤出来的,这声音只有思孑能听见,与此同时一块长棍飞了过来,思孑一伸手就握住了长棍,长棍上的绳索紧绷着,这绳索的另一端是一位带着圆帽的中年人,他用尽全力,用着与囚先生相似的莫氏盘腿,身体后倾发力,一点点的拉回思孑!

    终于,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精疲力尽,在雨水的浇灌下,都像落汤鸡一样到了岸边,浑身湿透,互相支持着。

    他们跟着中年男子到了不远处的一户古楼中,废弃的别墅里,有着点燃不久的柴火与预备好的干粮,这些分量显然预想到了他们所有人的到来,中年男子迅速从房间拿来绷带,由于绷带不够,他把床单剪断,撕成段状,开始给已经无法动弹的几个人包扎伤口,能够自由活动的左邱也帮忙包扎,止血,甚至缝合伤口,过了不久,几个人都换下僧人服,穿上干净的衣物躺在壁炉旁。

    暴雨仍不减其势,雷声交加,四散的乌鸦飞到别墅的废屋中避雨,发出惨淡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