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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乌云之下

    无人的街道上,凉风扫尘,铺面后头的人家,都早起做饭,孩童们被要求待在家里不许出去玩闹。有一个小男孩则调皮极了,他从家里的后窗跳出,转头看看后头有没有人发现自己,激动极了,心想自己是最机灵的孩子了。

    他跑到小巷子里,走到一家铺面旁边,探出头去,看见街道上没人,便再向前走了一步,随后整个人都走了出去,家里忙的揭不开锅,并没注意到这个孩子,男孩四处走动,不知不觉就走到对面店铺去了,他发现都没有人开店,时常看见的兰坊的店家女儿也许久没有在门口玩陀螺,他有些无聊,想回到店里。

    此时,城门忽而就开了,仪仗队吹响号角,后头的士兵往城里跑去,男孩吓得腿软,眼里含着泪,后头不知什么人把他抓了去,那些士兵四周看看,并没有看见什么行人,仪仗队后头的轿车里,坐着三个身份尊贵的人物,后排的其中一个梳起大背头的中年男人,他面无表情,身上穿的正装没有一丝灰尘,他靠着左边的车窗,面对空无一人的街道,他觉得很完美,但这街道要是有任何一个不同于仪仗队的人出现,破坏了这样的完美,他必定是格杀勿论,无论是与他同乡的各位亲友,还是懵懂无知的孩提老人。

    前排副驾驶位上的一位中年男子眯着眼,他笑嘻嘻地回过头,对中年男子旁边的小孩子说道:“王爷,此次前来,我们伏川警局会竭力保证您的安全,请您放心,待会到了将府,我等必定是美食豪餐招待……”

    “将府?我听冯大人说是要去祁将军的府上做客,那儿我去过,去将府又是何故?”小王爷看着身旁的先生,有些疑惑。

    “王爷见怪了,正所谓将在外,凡事不一定要按着交待的那般去做,要知些变通,是吧?将大人。”

    将大人仍然看着窗外,没有搭理前面的伏川警局局长唐潘国,而是对王爷说的“冯大人”咬牙切齿,心里面不知道多少愤恨涌上来。

    他们前往将府,仪仗队后头的士兵都离去后,在兰坊旁边小巷里的人才终于放了手,男孩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害怕的时刻了,他一回头,看见的是一个瘦高的少年,他支支吾吾的口语一出来,让那孩子有些错愕不明,公曲时常早起查看附近的地形,今天出来正巧看见这个男孩,他看形式不妙,便一把抱起男孩退回巷子深处,好在男孩的嘴巴被严严实实地捂住没有出声。

    “现在没事了,稍等一会儿再回去吧。”

    男孩点点头,他靠近公曲,抓着公曲的手臂,手轻微地颤抖着,他们稍微等待了一会儿,直到剩余的官兵走进将府,从兰坊外墙的窗户看去,能看见街道的转角处,已经没有人再进出。

    二人慢慢起身。

    此时!一群人一边脱掉兵服,一边往相同的方向走去,他们路过巷口,来到刚才大部队离开的街角,停在转角处窥探将府的动静,随后他们一边后退,一边议论,其中一人问胡子大哥:“洪哥,真要今晚干啊?”

    “我们那日可是亲眼看见的,大哥也说了,这将家的人和岛国人来往甚密,我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前总会长的理想可不能给他们败了去。”

    他们很快离开了城门。

    男孩见公曲忙着思考,挣脱了他的怀抱,往家的方向跑去,头也没回。

    公曲从兰坊的东墙翻过去,进入兰坊,又登上兰坊二楼,空无一人的工坊里,满是颜料的香味,巨大的水缸里放着许多绸布,他站在窗边看着西北方的将府,将府的府邸不算大,但是也有四个入口,每个入口都有三到四个护卫看守,公曲闭上眼睛,他想象着土匪冲入将家的可能性,觉得若是匪帮人数众多,兴许将家会被夷为平地,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恐怕不远处的旅馆也会被逃亡或潜伏的匪帮所侵害。

    他想立刻返回通知思孑,可是什么人用刀子抵住他的后背,轻轻刺入,公曲立刻前伏后踢,腰部柔软的灵动让身后的人大吃一惊,立定看去,才发现那人是洛店家。

    “没想到少侠身手了得,只不过,双拳难敌四手,”他低下头,身后的几位弟兄走了过来,洛店家看看四周,似乎是话到嘴边,不说也得说似的,他仰头咬牙道:“给我杀了他!”

    那颜料缸里头的木棍被提起来,蓝色的绸布包裹的原来是锋利无比的长枪,这长枪一出,力量极大,出手至狠!但是公曲也不是吃素的,他侧腰一晃,那枪头刺穿了墙壁,用力挥动,刺中的墙板与窗户都被击碎!

    公曲一个后空翻,落到身旁的桌子上,那儿又窜出一个人,他把挂在墙上的灯笼摘下,里头原来还藏着一把匕首,公曲一个侧翻,险些被横扫脖颈,他落了地,又往大门冲去,忽然,一把长棍冲侧面突袭而来!猝不及防之间他本能地双手一挡,若是常人这手必定脱臼,但是公曲在格挡同时化力打力,把棍子推向另外两个人。

    他出了房间,才发现已经被包围了,他回过头,洛店家有些失策地摇摇头,随后侧过脸看着公曲,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把他抓起来就行,这小子武功不错,兴许还能为我所用,不会坏我们的事的,抓去到原字楼关起来就行,少侠可别反抗,你要知道你身上可不止你一人的性命。”

    洛店家把刚才被甩到脸上的颜料擦一擦,露出了手里的一支钢笔,原来那就是刚才抵在公曲背上的“那把刀”,洛店家让其他弟兄都高抬贵手,说是别坏了大事。

    ……

    原字楼里,不少市民被囚禁在那里,公曲被两个土匪押了过去,与公曲猜的没错,这儿的人都没有受到伤害,只是关押在这里,当然也有仍然躺在那儿的左、思、心三人。

    早晨公曲早早地起了床,离开时洛店家还在店里吩咐要下来喝粥,他并没有喝粥,由此他推断粥里十有八九是有什么蒙汗药。

    左邱看公曲来了,立马坐了起来。

    “你早上是出去找辛爷了吗?”他问道,回头还看了一眼心岩,中间躺着的思孑还在昏迷之中。

    “辛爷?”

    公曲回想起早上出门时,并没有看见辛爷,但是他当时并没有多想,辛爷时常夜起如厕,也见怪不怪了。

    “我觉着是整夜都没有回来,还以为你是去找人了,我就没多想,喝了那坑人店家的粥,一醒来就在这儿了。没了辛爷,又过分相信陌生人了,昨晚黑灯瞎火的,我都没看清楚店家的样子,辛爷该不会出事了吧?”

    心岩给思孑盖上毯子,说道:“那老头不是天天吹嘘自己的武功多了得吗?离淮城只有一步之差,万不会舍弃……”

    她说到一半有些说不下去了,还记得刚见面时的心岩,一天也说不出个只言片语,一路的旅行,辛爷像照顾孙女一样地护着她,懂她的口是心非,关键时刻能像英雄一样保护所有人,大家对他的感情已然深刻,这趟旅程没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行,辛爷更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辛爷昨晚好像很担心的样子。”左邱说道。

    公曲也接话说:“出门在外,护卫的职责表示保护主子,必要时要以命换命,只是日久生情,亦会顾及自己的安危,以保证长久相伴。”

    公曲说这话很显然是想着勾月说的,他咬咬牙,想要尽快离开这里,但是思孑的脉象并不稳定,身体虚弱加上这强药,身体必然是吃不消的,就算是醒来,一时半会也走动不了,他看着窗外的乌云,这正午还不到,怕是有雨要下了。

    ……

    同一片乌云之下,千里之外的村庄里,气温要比伏川低得多,一个女人裹着棉袄,抱着孩子,向村西走去,她脸上微红,胸口贴着孩子滚烫的额头,眼泪不停地滑落,她的另外一只手上提着用抹布盖好的一篮子东西,顶着寒风细雨往前走,她不时停下来喘息,用脸颊蹭去孩子头发上的水珠。

    咚咚咚!

    女人怕篮子里的东西坏了,她用头轻轻地撞着门,一个健壮的男人放下正在擦拭的长剑跑了出来,经过趴在桌上睡着的女孩。

    “大夫!”女人声嘶力竭,痛苦极了,大河开了门,问道:“这,这是怎么了?勾月少主!快来看看!”

    趴在木桌上的勾月爬了起来,她披头散发,长长的头发到了纤细的腰间,刘海遮住了英气的眉毛,样貌显得温柔极了,她抱过孩子,带到刚才睡觉的木桌上,解开婴儿的衣服,灼热的气流飞升出来,勾月拿出灸针,拿其中最细的一针刺婴儿的腹部,随后点好蜡烛,为热针做准备。

    这时那女人趔趄地走了过来,对勾月说道:“大夫,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这是我家剩下的最后的储备了,剩下的钱,往后我定当如数归还,我们母子也是刚来藏村,草鞋还没卖出去几双,孩子他爹还在县城里打杂,过几日才能回来。”

    勾月笑了笑,她拉着女人的手,温热纤细的手掌握住女人冰冷僵硬的手指。

    “不急,这小孩子风寒发热是常事,这鸡蛋是街坊邻里送您的入住礼,我们也是不久前住进来的,既然都是邻居,我们诊所这次便不收费,您先在一旁休息,”她苦笑着脸,回头又咬着牙对眼前的大河说道:“还不快去泡茶。”

    随后她把孩子腹部的针取下,三针分别刺入迎香、天突和风池穴,轻柔的针法稳定孩子的脉象,随后她取来少量的中药,捣碎成粉,与大河拿来的热水冲成药水,滤除药块之后,亲自吹气搅拌。

    “等退烧后,再开些药……夫人家中可有砂锅?”

    女人咬咬牙,说道:“没有,等孩子他爹回来,定有钱置办。”

    “没事,”她苦笑着脸,咬着牙又对眼前的大河说道:“还不快去煮药!”

    大河擦擦刚才烧水出的汗,跑到药柜里按着勾月的吩咐取药,再跑去厨房里生火煮药。

    “真的是太感谢您了,大夫!”

    “不客气,孩子的健康最重要,我看您的双眼无神,最近可是……”

    勾月询问着女人的身体状况,她看着病殃殃的女人,她的眼神里充斥着不眠,像极了某个人,勾月有些走神,她笑一笑又重新回答女人的问题。

    自从离开了隐鹤以来,虽然在藏村也算是安定了下来,勾月仍然感到不安,她挂念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们,无论是年幼就失去的父母,还是一直陪着自己长大的公曲,当然,还有自己心里怨恨讨厌的思孑。她时常又梦见自己在南京的客栈里头,留下来保护思孑,但是那都只能是梦了,也正因为无从知晓,她只是伤心与悔恨,可是能做的只有大河逼迫自己做的“好好活着”,一切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必须像她耳后的月牙标志一般,永远地藏在她长直的秀发之后。

    如今对自己当初言不由衷又意气用事的责怪显得无济于事,情绪的转移在勾月身上是极其常见的,现如今对大河蛮横无理的使唤也算是对自责情感的掩饰罢。失去了原来的动力与组织,她时常昏睡,武功落下了,便开始专研些大河买来的医书,用了许多时日才适应以大夫自居。

    勾月看着正在相互依偎的母女二人,又抬头看看窗外,下着蒙蒙细雨的乌云底下,可能她怎么也没想到,正是同样能看见那片乌云的一座叫做伏川的县城里,有着她预想不到的事情正在发生,她心中早就在南京逝世的思孑仍然在那坚强的活着。

    ......

    “莫名!你醒啦。”左邱开心极了,激动地抱着思孑,嘴里念叨着没事就好。

    “我的头很晕......”思孑捂住自己的眼睛,左邱把思孑头下的垫子抽去,卷一卷又放在他的脖子底下,不一会儿的按摩与疏导,思孑头晕好了很多,心岩看着他,松了一口气,她开始思考辛爷的现在的状况。

    公曲忽然想起来自己的遭遇,他立刻向其他人说道:“我今早只是出去探索地形,既然最近要封锁街道,那么就必须要有能够离开的路线。”

    “找到了吗?”左邱有些心急。

    “我还没有离开兰坊就被抓来了,抓我的是原来旅馆的洛店家,在我看来店家与原本在城外遇到的土匪应该是同伙。昨晚见我们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就把我们关押进来,至于没杀我们,我想是跟辛爷的交情有关,昨晚咱们不是能看出辛爷与店家是老朋友了吗?”

    “若是如此,我们只要找到辛爷,就能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而且是全身而退,不需要......”

    原字楼里的其他人都吵闹地说着闲话,毕竟原字楼里不会有危险,但是有一位样子老实,粗眉大眼的大叔听着思孑他们几个的谈话,他走近些,嘴角洋溢出得意的笑,随后突然开口说道:“几位年轻人,听我一句话,在这老老实实待着就行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们口中的辛爷就是曾经一剑过山闯寨的路鬼辛拓吧。”

    他显得十分得意,公曲问他如何得知,他摇摇头,并没有打算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继续讲解辛拓的故事,他仰着头说:“路鬼辛拓和水鬼洛格里的事情可是在俺们县里传遍了,他俩的确是旧相识,二人水陆并行曾是惺惺相惜的好兄弟,当年他们在春阳镖局做保镖,可是很出名的,不过他们老大哥王秋在自己府上被官员枪毙,随后镖局被查封,那事也是闹得沸沸扬扬,不过没过多久便不了了之。辛洛二人自那也分道扬镳。”

    “听这话,您知道的还不少,您跟洛店家是一伙的?”

    “一伙的哪能跟你们说这些啊?我都这个年纪了,要是我也有一身本领,我也能中途加入挺山,做个二把手。”

    思孑感觉这话里有话,似乎有一个十分急切的声音,眼前这位好为人师的大叔看向思孑。

    像是约定好了一般。

    思孑问,大叔答。

    “你这话里,二把手说的可是洛先生?”

    “问对人了小子,我可是切切实实地听外边的几个弟兄说了,洛格里几天前突然同意加入挺山,如今要帮助挺山干成大事。”

    “大事?”

    “我看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跟你们说了也无妨,”大叔再走近些,臃肿的屁股坐在地板上:“你们可知道将白仇老先生吗?”

    众人摇摇头,大叔看了,唰地一下眼睛亮了起来,似乎正合了他的心意。

    他笑着说:“将老先生呢,是附近的大医生,有一子名为将凯是祁大将军得力部下,也是现在下令保护我们的好大人。”

    他环顾四周,想要让大家记住好大人将凯,随后他接着说:

    “如今总会长想要篡位,祁大将军作为大总统手下第一将军,他若是同意了,称帝是早晚的事,但是我们必须知道,这民会成了私会,会长成了总长,绝不会为国会带来生机,他篡位成功,我想我们百姓民生也会在这倒下的民主旗下哀嚎,我们能不能同意?”

    没等几位反应过来,他便自言自语道:“绝不同意!”

    “将大人没有杀我们,而是保护我们,让我们在这原字楼免受他们除害治乱的殃及,我们应该心存感恩,他肯定是想要帮助我们伏川的各位居民。正所谓杀鸡儆猴,祁大将军若是死了,又有将凯副帅的反对,这篡位自然是难上加难。为此,第一步就是除去此次与将凯副帅一同到来的那位人物,据我所知,这人就是前朝皇室的遗子,礼亲王府的王爷,是仅剩的几位王爷之一,这前朝的王爷都能做总会长的权臣,可见会长的野心何其猖狂,这招杀鸡儆猴,我们只需要杀死这小小的一只前朝遗子,就可以维护我们的民主制度,有什么不好吗?”

    这话刚说完,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有些市民被这位大叔的话打动,都开始议论着,思孑四周看去,这大叔的一番话,确实鼓动了不少人,特别是一些年轻人,身强体壮都想为其出力,但是他们并没有确认,这大叔华丽的言辞之中的各处漏洞。

    思孑闭上眼睛,他回忆刚才这位好为人师的大叔所做的一切,在脑海里重新组织这位大叔所说过的每一句话,几个问号始终挥之不去。

    第一,若将凯是为了支持总会长而来,那为何不在京城执行而要到这小小的伏川?毕竟伏川地形险恶,山贼四起。

    第二,若是祁大将军支持总会长篡位,又怎么会派一个副帅来这讨论此等大事?

    第三,篡位此等大事又怎么会因为一位王爷的死而告终?

    思孑用力坐了起来,他捂着肚子,腹部有些酸痛,他闭上眼睛,想要使用读心看穿这个大叔这样说的目的,但是,一双温热的手伸了过来,捂住了思孑的眼睛,原来是有所察觉的左邱,他对身旁的大叔笑了笑,说道:“这孩子不知道烧退了没?”

    随后他靠近思孑的耳朵说道:“你现在的身体是绝对不能勉强的,若是用了读心,恐怕要昏睡许久,要听劝。”

    听劝!?思孑总觉得经常听见这个词,他忽地想到了更加重要的东西。

    “我明白了!我们必须,(他压低声音)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他们没有着急讨论离开的行动,而是等他们面前的大叔完成他慷慨激昂的演讲。

    雨渐渐地喧哗起来,细雨滴落在将府的屋檐上,四周围安静极了,无论是里头正在观赏池塘的三位大人,还是外头等待号令的山贼。

    王爷问道:“将大人,这池塘四周围这护栏又是何故?”

    将凯右手轻轻搭在王爷的肩上,有些恐吓地说:“若是王爷您落了水,这些鱼可不会放过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