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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伏川之劫

    正午的阳光已然有些温热,只有林间的树荫下能够久坐,唐先生与思孑坐在石头上谈话,他与左邱等人言说有要事相商,左邱没有凑近去听,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他拿着手里的符印,仔细地研究着。

    “唐先生可否给我讲讲那华北来的掌门,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莫公子原来是对这个有兴趣,这还得从更久以前说起,几年前,有一些江湖人士到过大同山,他们说是从华北来,路过这儿,要去办事,他们的掌门见着唐龙皓的名号在此,热切地从马匹上下来,当时艺术馆还势头正盛,他们要我们给出唐公的真迹,出十两白银就要买,这里头谈起也复杂,总之,他们就强行买了去,那时我也自诩有些功底,我见唐公的真迹十分值钱,便开始画些赝品出卖,这也败坏了艺术馆的声誉。一个月前,那位掌门的下属再次赶到艺馆,便送了我一些画笔颜料,讨了一副赝品过去。”

    “那是哪儿的掌门?”

    “这我无从知晓,大同山少有习武之人,认不得,我只知道他姓薛,且有个随从姓广。”

    “那,金装龙井又是从何而来?”

    “那是更早以前了,一位盲人医生赠与的,那位先生,与我父亲有过一面之缘,我已不记得是什么机缘,我父亲以恩公相称,他在我家住了几日,便以金装龙井为礼辞行。”

    “原来如此,我更好奇地是,他有没有说过关于窗户的话?”

    “窗户?”

    “仔细想想!”

    “有!有一句话我还十分记得,他说我的窗户只开了一面,让我好生取舍,莫公子可知道这其中道理?”

    “果然!是他!就是他!他来过这儿!…”唐新湖有些疑惑,只见思孑继续说道:“这其中道理我虽不知晓,但唐先生你的窗户已经全部打开了,人生总有许多身不由己,若热爱的事物只能二选一,便只去为选择的而努力,而不该为了抛弃的事物而惋惜惆怅,若反其道而行之,便是负了初心,以唐先生如今的才华与心胸,二者兼顾,实乃易事,若是往后成名,可别忘了我们几个!”

    “如今烦闷的生活因为各位而多了乐趣,当是绝不忘记,只是这窗户,这二者兼顾指的到底是何物件?”

    唐新湖严肃起来,思孑反而笑了,他与思孑告别之后,回家还继续琢磨了好几天,才明白这窗户的意味,仔细揣摩才懂得那番话的其中道理,他惊喜万分,拍手感叹思孑有着远超年纪的才德与理解。不过,他并不知道,那些话也是囚先生教的,在这适当时候,便顺口用了罢。

    思孑与唐先生谈了许多未来的期望,心里舒坦了不少,似乎什么困难也不怕了,他微笑着,与唐先生告别,一路上,他们欣赏着唐新湖为他们画的画像,果然,除了心岩和思孑,都画的不堪入目,公曲的样貌普通画的木讷倒也还行,左邱就有些羞赧,画里的他眼神空洞,像丢了魂,最为严重的当属辛爷,飞扬的眉毛,加上挺拔的鼻子,活脱脱画成了一只秃鹫,这幅画也为枯燥的旅途增添了不少笑料。

    ……

    暮春将至,绵绵细雨时常在寂静的夜里下个不停,气温也总被雨水左右,变化多端,特别是在狭窄的山谷中,这不,一辆敦实的马车穿过雾气,从前往伏川的山谷出来,纵使车外雨声如绒,空气湿冷,车上的热闹也不减丝毫。

    “按照惯例,左少爷该介绍伏川了。”思孑起哄道。

    “咳咳,伏川是个县城,据说是个宝地,土地肥沃,安康太平。”

    “跟这大同山这样?”公曲问道。

    辛爷笑了笑,在那用嘴巴模仿左邱说话的口型:“那当然不是!”

    “都说了是县城,和大同山这个山沟里的不同,伏川可是当今河北第一大将军祁高的故乡,那儿有不少能人猛将,都盼着为祁高效力!”

    “河北的将军?”

    “正是!祁高祖辈都是农民,伏川的丝绸出名,农民在伏川更是低人一等,但是他仍然坚强的成长,离开家乡后,入伍当兵跟了冯睿,冯睿见他有勇有谋,便逐渐提拔他做了副将,冯睿死后,其子冯不贵接手河北一师,而后全师的管理主要都交于祁高,冯不贵转而投向政事,冯睿的义父与总会长有亲,冯不贵一再升迁,成了如今的总会财政司,本来有望成为下一任会长。”

    “本来?”公曲重复道。

    “隐鹤消息这么闭塞吗?我本以为隐鹤作为远近闻名的组织,消息应当灵通得很。”

    “你是说总会长要篡位?”

    “这个你倒知道,那还算配得上隐鹤的名号。”

    一说到隐鹤,心岩便有了注意,她看着公曲,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后又对着马车外面的风景发呆。

    “左少爷接着说。”思孑说道,他对左邱说的故事十分感兴趣,他也知道经常浪迹赌馆的左邱听过不少这样的流言蜚语、小道消息以及名人经历。

    “祁高现在掌管河北一师和津平等地各处的兵力,别说是河北第一将军,只要分会乱象一经平定,他便是开国元帅,民国第一将军!”

    “他名号这么大,那伏川怎么还是个县城?”

    “伏川位置不好,东北两面是三河汇流的交通要塞淮城,西南两面又是淡水湖泊洪泽湖,城中心还有峒山分割城镇,不止交通不便,人口也十分分散,由此,足见壮大为城的难度。”

    “我们此行若是前往伏川,可会遇见祁高?”思孑问道。

    辛爷拉紧了马绳,他拨弄自己头上的草帽,他有些无奈地向车里的人说:“还是遇不见的好!祁高这种大人物光临,伏川恐怕就已经戒备森严,不肯给我们这种赶路的停留了。”

    左邱点点头,心里面有些着急,脸上倒是努力保持冷静,他们思前想后,掏出地图开始讨论。

    “辛爷,咱们还有多少路程?若有此等风险,我们不可不防。”

    出了山谷,雾气渐浓,细雨停绝。

    “马儿已经累了,若是要走其他路,我们的火把和粮草都不够,前面还有三里路,到城门口,恐怕已经过了子时。”

    “公曲,你去车外点些火把。靠近城门,还要多加小心。”

    “是!少爷。”

    公曲从座位底下的麻袋里,拿出两个火把,浇上柴油,他弓着背走到辛爷身边,起火,为辛爷照明。

    等到火花盛放,辛爷仔细观察四周的情况,他紧急拉停了马车。

    吁!

    几位少年在后头差些翻倒在地,只见他们拉开幕布,看见辛爷的神情有些慌张。

    “你们仔细听!”辛爷急促地,小声地说道。

    四周围的声音似乎都迅速包围过来,风声呼啸,一只乌鸦穿越不远处干枯的大树,引着一群蝙蝠飞来,它四处闪躲,最后在树枝的牵绊之中,从树叶中直直坠落,已是奄奄一息,黑色的羽毛落在地上,黑色的躯干里,鲜红的血液一滴不剩。

    “全部都不准动!”

    远处的声音传来,这声音浑厚而凶恶,简直让四周的生物都闻风丧胆!

    “在西北面!”

    公曲的耳朵灵得很,他扒开幕布,跳了出去,思孑在后面拉都拉不住。

    “辛爷,你们在这不要走远,我去去便回!左邱,心岩,保护好少爷!”

    说罢,他蒙住口鼻,一身黑衣,消失在风中。

    “这才是隐鹤高手的样子!”

    “别说风凉话了!忘记咱们为了救公曲花了多长时间吗?就这样留下一句话就走,要是……”

    不一会儿,公曲便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我去打探过了!西北有官兵在查收货物。”

    “官兵?”

    “不对!”辛爷和公曲同时说道。

    “那绝不是官兵,定是假装官兵的土匪,小小县城,不可能在几里开外查收货车。”

    “不止西北在查收,我在前面的枯树上看过,西北,东北,正北共有三处关口,那关口都伪装得十分简易,可能都是同伙,火把底下都是些穿着兵服的人。”

    “那可不妙,哪边兵力最少?”

    心岩开始准备起身,大战一触即发!

    “正北的应该是城门口,过了那,应该有真正的官兵,除了正门,东北方位的兵力最弱。”

    “那就现在过去。”

    心岩蒙上脸,锐利的匕首塞进腰带。

    “有没有不打架的方法?”

    思孑有些着急,觉得自己帮不上忙的话,十分累赘。

    心岩看了看思孑,有些蛮横地说:“若是可以用我们的武力解决,就不要用你的珍贵脑子再劳累了。”

    “那可不行!我的脑子也不珍贵,只要能有办法,咱们这样直接过去若是不成,恐怕有生命危险。”

    啪!

    一声枪响,正前方的城门外,一位屠夫试图暴力反抗被其中的一位头领当场枪杀。

    “有枪!”思孑瞪大了眼睛。

    “若是那时山野帮的军火有留着就好了。”

    听到左邱说这话,思孑更是心头一紧,他走出马车,把马车的前后幕布放下。

    “都过来,我有办法……”

    ……

    马蹄声铿锵有力,一步步走向城门,气温下降之后,雾气逐渐浓重,在城门口的几个人站起来听着声音,往远处即将出现马车的方向看去,他们掏出刀棍,等着“猎物”上勾。

    吁!

    “几位大人,请放行,这过路费返回时必定赏给几位!”

    有个身影下了车,原来是领着马车的一个瘦小子,他蒙着脸,用力地模仿左邱的语气,似乎想让自己显得更加勇敢自然。

    但是,这帮人自然不是正常的门卫,他们昨天清晨便奉命来到这儿,正在呼呼大睡的门卫被脱了衣服五花大绑,他们换装完毕后,便把地上的几个人抛到远处的荒郊野岭去了,稍微吵闹些的,便一刀了其性命,一点儿也不眼红。

    他们看见这么大一辆马车,暗自觉得这里肯定要有不少好东西:“这儿可不是你说了算的,车上值钱的全都拿出来!否则有你好看!”

    那瘦小子往后退了几步,掏出了自己身上的钱袋,扔给带头的胡子大哥。

    “这是我们带来的所有积蓄了,求各位官人行行好,我们公子等不了!要立刻进城。”

    “哦?公子?那更不能放过你们了!”

    胡子大哥拿到钱袋,掂量掂量觉得有不少银币,听到后面的几位弟兄如此起哄,眼睛里也闪过不少画面。

    是思维的残影!瘦小子气沉丹田,用力捕捉,看罢他顿了顿,刚准备开口,那几个官兵就走了过去,瘦小子在后头阻拦道:“几位大人你们不能进去,这马车里坐的是我们大公子,他有传染性的眼疾,在他身边就会眼睛酸疼,布满血丝,更别说进入马车与他对视了,各位!各位……”

    这些土匪完全不听劝,推开思孑上了马车,辛爷在提着马鞭,已经是蓄势待发!

    只有那位胡子大哥他看着思孑发红的眼睛,有一种无名的恐惧笼罩着他。

    一位光头往里面探了探,看见了一个坐在那儿的男孩,他定睛看了许久,但是忽然懵了一下,回过神来,自己的眼睛忽然疼痛不已,他惊声尖叫,惹得他的弟兄也都惊慌失措。

    “几位大人!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呢?请您放行,我们要去找城里的将白仇先生!”

    那胡子大哥突然回过神来,他一听见将先生的名字,有些隐藏自己的心情,他给瘦小子放行,在地上翻滚的光头很快晕了过去,其他人把他抱过来,胡子大哥看马车消失在火光之中,这才露出了邪恶的微笑。

    他心想,既然是去城里送死,那也不算是城门的过错。

    ……

    空荡荡的街道上,每户人家都是门窗紧闭,顺着大道走去,他们走到一家名为兰坊的工坊东侧,看四下无人便一溜烟转而进了小路,湿气很重,小路两旁的几棵树上都已经没了什么动静,叶片上凝着水珠。

    “到了吗?”瘦小子急切的问道。

    “别着急,前面的那家阿扎木旅馆就是了,挂着红色灯笼的。”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旅馆,辛爷牵着马车往旅馆后头走,并且十分仔细的四处观察,把马车停到后院,吩咐车里的几个人可以下车之后,三位少年才跳了下来。

    他们从后门进入旅馆,旅馆的店家在柜台上打瞌睡,他见着几个蒙面人吓了一跳。

    店家惊慌过后有些平静,似乎习惯了一些身份不明的人过来借宿,他像机器人一般问道:“几位?”

    “五位,开一间大房,备好早餐,要牛……”

    那店家接着辛爷的话说了下去:“牛奶一杯加四个馒头,你可知本店没有牛奶?”

    “钱放这儿了。”

    店家收了钱,把底下的钥匙拿了出来,他带着几个人往楼上走,店家姓洛,看样子像是XJ人,肤色偏黑,眼睛倒是雪亮得很,他的尾指上带着红花状的指环,因为他的手指偏粗,那指环显得异常的小。他与辛爷也算是老相识了,年龄比辛爷稍长两岁,这套说辞可见是说过不少次,一听就知道是辛爷驾到,他一边带人上楼一边与辛爷说明最近的情况:

    “昨天开始就没有人再进城了,宪兵也开始清理大道,一切占用大道的物品一律没收,并且威胁所有店铺都闭门歇业,白天若有人在大道上玩耍,便……便一概抓捕,你们几个可别乱跑出去,要听劝。正午时常有官兵过来。据说是有大人物要来,约莫是跟祁大将军那般身份的人物光临,还要唠叨各位一声,切莫轻举妄动,丢了性命,阿辛也一把年纪了,还以为这么多年不见已经回家享清福去了,没想到还在挣这险财。”

    “哪间房?”辛爷有些不耐烦。

    “这两间,都是我的房间,不会有人来打扰,这几日常有官兵搜查,这店里值钱的都被收了去,依我看,那些官兵,连土匪都不如!”

    “外头守城门的几个大老粗确实都是土匪,而且是北边挺山里的几个山寨组织过来的,受了某人之托。”瘦小子脱下口罩,接着说道:“洛先生可知将白仇的身份?”

    洛店家瞪大了眼睛,但是灯下的黑暗中很快切换了表情,思孑没有察觉到异样。

    洛店家咳嗽了两声,继而说道:“将老先生可了不得,他是县里的老医生,退休之后,已经是年近百岁。”

    “就这,就了不得了?”蒙着眼的公子把眼罩口罩都摘了下来。

    “少侠先听我说完,这将老先生了不得,可不止他自己了不得,他的长子将凯可是如今祁大将军手下第一副将,在伏川也算得上无人不知,只是近来将老先生的府邸有不少‘蚊虫’,飞来飞去的,扰得周围都不得安宁,将府就在本店的西北方,再嘱咐一声,各位切莫轻举妄动,要听劝才行,伤了性命可再无神医相助,特别是你们的这位老人。”他指着辛爷:“我劝你早些回去,妻子儿女可比这不义之财重得多。”

    说罢,洛先生为他们关上门,自己假装打了个哈欠又回到柜台,他在柜台上思考许久,最后咬咬牙打定了主意。

    ……

    房间里,瘦小子思孑刚坐下来,便感受到所有人的眼光。

    “真是有惊无险,这计划确实不错。”左邱放下衣物,看看心岩和公曲,大家点点头,都觉得思孑的方法确实不错。

    时间回溯到进城之前,大家都躲进马车里听思孑详细阐述自己的办法,原来是想要假装某户人家的一位公子有严重眼疾,必须快去进城。

    他放下幕布是为了让门口的土匪看不见里面的情形,辛爷在外头保护瘦小子思孑,而里面是准备动手的心岩和公曲,除此之外病公子左邱则准备好了符印,用符印催眠探身进来的人,使其以为自己染上眼疾,若是多人进入,便动手,这计划可谓是稍有不慎血流成河,有惊无险地完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将白仇又是如何得知?”心岩看着思孑,其他人也都是同一个问题,他们齐刷刷地转向思孑。

    “这,不是左大少爷说的吗?”思孑眼神有些飘忽。

    “我可没听说过将白仇,我看是你乱用读心从那士兵眼里看见的吧!”左邱摇摇头,心里十分惭愧,明明不愿意思孑用读心,最后却又只能让他用读心才能保护大家渡过难关。

    “好了,”心岩一边推着另外几个人,一边说着:“你们可以出去了。”。

    “等等,我也过去。”思孑看心岩是又想和自己同房,他有些害羞,也有些害怕,急忙也跑出去。

    旅馆的两间房子略有不同,一间是掌柜的卧室,简洁干净,另外一间则是普通的客房,有两张床,一张四柱床带蚊帐的,一张小床只够一个人睡,也就是说,确实要有一个人和心岩同床。

    思孑刚想着喜欢心岩的左邱肯定会自告奋勇,一抬头却看见走到隔壁去的三个背影。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思孑心里喊着。

    心岩盯着他,一瞬间,思孑的寒毛起了个遍,从他的眼里看去,这个房间就像一张蜘蛛网,而他身边的姑娘,正吐丝结网,若不是先说明是要保护自己,思孑非在这恐惧中不能自已了。

    “赶紧睡吧,明日还不知能否早点离开呢。”

    ……

    隔壁房间里,辛爷罕见地让两位少年睡了大床,这理由也是不言而喻,辛爷进城后便总有顾虑,他惴惴不安,走到门口又走回去,叹了口气后他说道:

    “你们赶紧睡吧,我出去走走。”

    辛爷走到楼下,经过正在昏睡的洛店家,从后门出去,他想寻一处空地,一股极大的悲伤情感袭来。

    他这辈子第一次担心自己的安危,他低着头。

    很快他就走到了一处废弃的农田,那儿吵闹极了,嗡嗡地,似乎有着苍蝇美味的食物。

    “这是?”

    半米高的野草遮盖着的,是一对尸体。

    辛爷捂住嘴巴,泪水却狠狠地流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