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同是中年沦落人

    陆德嘴角微翘，接起电话：“怎么了？郭老板，有何指示？”电话那边：“老陆，有空不？晚上喝点。”陆德愣了一下，听出老同学语气有些低沉，没有叫自己陆大科长，也没叫德德，就收起玩笑意味：“行啊，一段时间没见了，想你了，喝点就喝点，去哪？”郭晓：“老地方吧，撸串、啤酒，6点半。”陆德答应下来，挂断电话。感觉郭晓有事要跟自己说，情绪不高。陆德跟郭晓是发小，又是同学，从小学到高中，后来陆德考上了大学，郭晓进入了社会。跟着舅舅跑销售，郭晓不是读书的料，整天想着挣钱，小学五年级开始就自己到县里去进一些铅笔、文字本文具，拿回镇上卖给低年级的学生。那个时候的小学生哪有什么钱，郭晓也聪明，没钱的就用东西换，什么玩具啊、糖果吃的等，又没钱又没东西换的，也可以赊账，但有期限，否则要收利息。其中，有一次因为一个三年级的小孩没钱还，他把人家堵在了小树林，拿了对方的红领巾做抵押，要当晚回家找家长要钱第二天来赎回。这个孩子哭哭啼啼的回家跟家长说了，第二天，郭晓就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狠批了一顿，退回了学生们抵押在手里的东西，还叫来了家长，记了大过。回家，被郭晓爸好一顿打。有意思的是，他小舅舅在旁边看着，不仅没劝阻，还呵呵笑着说是个人才。第二天，鼻青脸肿的郭晓在国旗下，当着全校师生做了深刻的检讨，这个事才算过去。课间，郭晓和陆德来到两人常去的学校后边的小山坡。陆德看着郭晓的惨样，忍不住的大笑，还挖苦说：“这下不当大老板了吧。”令陆德没想到的是，本以为郭晓会悬崖勒马，可是郭晓却好像更加的坚定自己做生意当老板的决心。略显幼稚却坚毅的说：“这次失误是我大意了，以后得找个挡箭牌才行！”说着，还用力的用右手捶打了一下左手手心。这之后，面上郭晓确实收敛了很多，但生意却越做越大，还扩张到了镇上其他小学，他找了两个代言人，外校的还是老规矩，有钱给钱、没钱用东西换。本校的，只接受现金。这样，小学毕业，郭晓用自己的钱买了一辆崭新的二八凤凰自行车。到了初中，两人同校不同班了，郭晓的生意做的更大了，不局限文具，还有玩具、英雄卡一类的。因为要收后续的欠款，也开始打架。这样混了三年，陆德考上了不错的高中，郭晓竟然也跟陆德一起在同一个学校念书。陆德问起，郭晓才说是自己家花钱买的自费生名额。并点名要跟陆德一个学校，否则威胁父母就辍学。说起来，陆德跟郭晓完全不是一类人，却是很好的朋友。这主要是陆德一直学习很好，性格也开朗，优等生不愿意接触的差等生，陆德也一视同仁，就经常帮郭晓补习功课、给他抄作业。郭晓也把他买来的零食和好东西跟陆德分享，但郭晓从不做陆德的生意，只要有的都会送给他。还很仗义的说：“不能赚好兄弟的钱，好东西只会一起分享！”高中毕业后，陆德考进了省城不错的大学。郭晓如愿的下海进入了社会，从跟舅舅做销售开始，辗转尝试了很多生意，认识了不少的人，积累了自己的财富，陆德结婚买房子好兄弟鼎力相助借了一些钱，并表示不着急还。前些年拿下了国内知名的世界五百强电商企业的全省总代理，做的风生水起，买了别墅、开上了豪车，家里请了保姆、雇了司机。老婆也辞职在家，专门带女儿。郭晓结婚的晚，老婆小他15岁，女儿也才刚上幼儿园。收回思绪，看了看时间，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陆德赶快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老同学相邀那是一定要去的。给老婆发了个微信，就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六点刚过，陆德就来到了那家经常去的名叫“人间烟火”的烧烤店。陆德找到发呆的郭晓，坐到了对面，开口道：“来这么早啊？点东西了没？”郭晓回转头，看是陆德到了，才回过神说：“还没呢，想吃啥？”说着拿起菜单，招呼着服务员过来。开始点菜，都是两人喜欢吃的，临末，跟服务员说：“来两打啤酒。”陆德赶忙抬手阻止服务员写单：“先来半打。”郭晓却坚持说：“听我的，两打。”没等陆德再说话，服务员飞快的写完单就转身走了。郭晓边给陆德倒茶边说：“今天陪兄弟好好喝点。”这时陆德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老同学，价格不菲的西装脱下来随意挂在旁边的椅子上，平时油亮的头发略显凌乱，像是用手指犁过的，衬衫的领扣解开了两颗，从西裤里拽了出来，领带耷拉着，歪在右边胸前。整个人散发着颓废。陆德刚要问怎么回事。啤酒上来了，郭晓拿起一瓶，打开，倒酒，说：“啥也别问，先干三杯！”看他这买醉的架势，陆德什么也没说，碰杯，两人连喝三水杯。陆德询问的眼神看着郭晓，心里知道，男人有时你问他不一定说，想说了，不问也会说。迎着陆德的眼神，郭晓停了几秒，问：“兄弟，你说我算不算成功人士？”“你不成功还有谁算成功啊！”陆德说着给他倒满酒。郭晓向后仰靠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喃喃的嘀咕：“成功人士，大老板！”猛的坐直身子，狠戳自己的胸口，压抑着怒吼：“我他妈就是个傻逼！”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了杯中酒，两手使劲的搓了两把脸，放下手，低声说：“我要离婚了！”陆德看到了郭晓脸上凌乱的几滴水珠，没说什么，抬手给他的杯子倒满了酒，拿起自己的杯子跟他磕了磕。两个人，谁也没说什么，就是默默的喝着酒，烧烤上来了，却没人动，很快，一打12瓶啤酒喝完了。都略有醉意，郭晓开始说起事情的缘由。原来，郭晓的老婆叫付华，是他公司招来的一个大学生，外地过来这边读书留下工作，小姑娘聪明又勤快，很懂得关心人。一次，郭晓出差到总部谈一个新产品项目，由于时间匆忙，销售部经理又不在身边，就临时带着她去了。到了总部难免各方打理、应酬，就喝多了，早上醒来后，发现付华就睡在身边。他猛的惊醒，愤怒的推醒身边人，怒喝道：“你干什么？怎么回事？”付华睡眼惺忪的醒来，看到郭晓一脸怒容，瞬间清醒过来。愣了一会，起身开始穿衣服，边平静的说：“昨天你喝多了，我送你回来酒店，一进房间你就开始吐，还不断的说自己好累、好孤独，骂那些总部的都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帮你收拾呕吐的脏东西，可是刚收拾完你又吐，折腾到凌晨一点多，我怕你不舒服不敢让你一个人睡，就自己坐在沙发上看着你。你睡了后，我也困了，就睡着了，半夜你醒了，说着口渴，我就倒水给你喝。你拉着我说我很好，谢谢我！然后就抱我、亲我，我开始拒绝，你力气大，后来我也想通了，你是我老板，给了我工作，又看得起我，我也很崇拜你，就没有再抵抗了。您放心，是我自愿的，您喝多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当我报答您的知遇之恩吧。如果您不想看到我，我回去就辞职。”付华说的很平淡，穿了衣服离开了。郭晓反而懊悔起来，毕竟人家一个大姑娘，自己真是禽兽不如！因为当天还有工作行程，郭晓不敢分心，就又一起待了三天。这三天，付华真的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工作井井有条，处理的都非常得当。一切顺利，返程了。郭晓以为真的就当什么也没发生，然而，返程后的第二天，付华提出了辞职。郭晓很诧异，心里满是愧疚，就把付华叫到办公室，这种事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好，只是说不让她走。付华略显憔悴和伤情的说：“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可是越不想越挥之不去，你本来就是我崇拜的对象，也幻想以后自己的另一半有你这样成功。我知道自己不配，可我又控制不了自己，只能辞职，看不见了，也许会慢慢淡忘吧。”边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付华脸上滚落，她却没有哭出声音。这一刻，郭晓被感动了，本来对她也是有一些好感的。走到她面前，把她拉进怀里，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抱着，付华双手也慢慢的从身后攀上郭晓的肩膀。说到这，郭晓停了停，眼里有了点温柔，他说的很慢，语气也平顺了很多。陆德点上一支烟：“你们在一起，大伙都知道，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故事。”郭晓微弯了下嘴角，说：“给我来一支。”陆德顿了顿，说：“你不是不抽烟吗？”还是抽出了一根，递了过去，帮他点燃。郭晓猛吸了一口，剧烈的咳嗽起来。涨红的脸却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