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拖
日暮黄昏，冷宫余氏自绞。因系其罪妇，苏培盛借皇上赐死草草将人拖去了乱葬岗“安葬”。虽说是安葬，但真正大家都心知肚明。
后宫之中若问什么传得最快，必定是传闻。余氏是日暮之时“赐死”的，夜半便有几个巡街的小太监说见着了余氏冤魂。隔日阖宫宫女儿、小太监私下谈笑时便念叨着余氏受人指使才毒害莞贵人的，“死有余辜”。各宫主子虽说明面上训斥下人们，不准传述流言蜚语，但私底下多多少少叫贴身宫女探了究竟。正巧彼时皇后头风发作得厉害，华妃又是素来对鬼神之说不加尊崇的，只认由这些胡话发酵。一时间后宫诸人茶余饭后皆是津津乐道余氏是被陷害而死，怨气冲天，冤魂不散。
传言往往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越传越广。何况后宫一向信奉鬼神之说，再加之皇上外出、皇后华妃皆是不管，如此添油加醋越传越离谱。
后来，这说法竟是愈演愈烈。延禧宫富察贵人于宝华殿为皇后祈福至三更，竟是口口声声称自己遇见了余氏冤魂，还描述得有鼻子有眼：“她的衣服是白的，还沾着血。脸也是苍白的，和她的衣服一样白，……头发披着，还滴着血，舌头伸着，足足有一寸半长，上面还有血痕！”
齐妃素来愚昧，此时已是六神无主，只是想着自己是延禧宫主位强作正定不相信道：“不……不会吧，她都已经死了……又……又如何会……”说到最后，倒是连她自己都拿了帕子掩了面不语。
…………
一时间“余氏冤魂”一事弄得后宫人人自危，鸡犬不宁。夜半三更轮值，小太监们都要推三阻四，都被那些声称自己曾见过余氏的鬼魂的宫女、太监吓得裹足不前。
同一般的主子一样，我亦是叫卿梦私下里打听。
“帝姬信这些？”卿悦知我一向不喜后宫鬼神传说，便是不解我为何忽然“改了性情”。
我轻笑，回眸睨了她一眼道：“你觉得，我真的会信这些？”卿悦垂头不语，我又道，“只不过了解一些……总好过陪演的时候接不上戏吧。”
卿悦眼珠几转，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窗外的天如流年飞霞，落山的太阳映得彩晔缤纷，天边一缕一缕火烧云互相纠缠、萦绕，煞是好看。我凝神望了窗外晚霞许久，见天边好看的颜色一点一点变得暗下去，沉下去才幽幽收回目光。抚了长发问身边立着的卿悦道：“如今……几时了？”
卿悦一愣，微微屈膝，急急地跑到外室瞄了一眼悬于门栏的西洋钟，才精确道：“回帝姬的话，如今……申时二刻了。”
“哦……”我若有所思，赶忙道，“卿悦，快与我收拾一下……好戏就快开场了，我又怎可不去凑个热闹呢。”
我话语刚落，外头天色骤变，缓缓的渐变色调猛地变得暗沉沉的。窗外轰鸣忽起，雷声贯耳，渐渐便有稀疏的光亮伴随着哄闹的巨响。如今正值初夏，天气多阴雨，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哗啦哗啦”便显露倾盆之势。
“帝姬确定现在要出去么？”卿悦忙搭紧了窗，略有迟疑问道，“眼下似乎有一场大雨呢……不到一刻定是过不去的。”
“无事。”我见她只是站着不前，亦有些急了，拉了她到近前道，“你只管帮我梳妆，——别太过隆重，只需快些……”于妆台上抓了一把银簪、流苏、凤钗之类的，便一股脑就塞给了卿悦，“快些，快些！要不然就错过好戏了！”
卿悦可能第一次见我如此慌乱，亦是愣着良久不动。被我拍着回了神也只能忍着笑为我细细又理了发髻。
夏天的雨总是有个好处——来得快，去得也急。不过一刻，那瓢泼似的大雨便愈下愈小。渐渐，窗外雨声渐息，归于平静。
我见雨势减缓，便随意抓了手边一件萼梅细苏披风披上。将近跨出内厅门槛，我猛地一机灵，脚步一顿，回头唤道：“卿悦。”卿悦忙放下手中收拾的物件，抬头略有疑惑应了一声便赶至近前。我瞥了一眼外室，见暂时无人才附其耳吩咐了几句。未等我说完，卿悦便是会意，略一屈膝便匆匆跑了出去。
我一抿唇，又复至妆台取了压于妆匣最底部的一根普通素银簪子藏于袖笼。
…………
大雨初歇，还未曾完全停了，宫嫔们都还未告辞。迎出来的剪秋见是我，不无抱歉地欲领了我至偏殿略等。我正要跟上，绘春却打了帘让出了一众宫嫔，而走在最前的，俨然便是华妃。——眼下看来，我再躲到偏殿避讳，也来不及了。
我索性直接上前，略揖屈膝扶鬓，只做了一扶鬓礼。后嫔无一不按着礼节回礼，而华妃却只是甩了甩右手丝帕，不无傲慢。华妃停了脚步，瞅了我几眼，阴阳怪气道：“呦，这么晚了帝姬还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呐？”
我只笑着，亦不回语。华妃见我不回，也不知她心里想着什么，丝帕掩唇，丹凤尽显傲慢：“这暴雨初歇才来请安又有何用？帝姬既有心，怎得不冒雨前来？如此才能表帝姬一番心意呢。”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自然是闻到了火药味儿，就连其身后与其“统一战线”的丽嫔和贴身侍女颂芝都不由眉头一皱，张口欲言，却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我眉眼疏淡，皮笑肉不笑，只静等华妃说完略含着稀薄的笑容一屈膝，侧过身直接绕过了她。
华妃错愕地回头，周身空气变得不可置信。我恍若不知，只是客套地向众嫔妃问安。我的目光在三三两两的嫔妃中找寻，很快锁定了那抹素淡的身影。甄嬛遥遥瞥了一眼我的方向，见我在盯着她，却是一愣，张口无声问了句“什么事”。
我嘴角牵起一丝浅淡的微笑，亦无声吐出三个字：“拖时间……”跟着便是目光若有若无扫向愤然的华妃、丽嫔。
甄嬛随着我的目光一望即刻会意，嘴角一牵便是抿唇点头。
我亦报以一笑，眼珠四转确定无人注意便收回目光，微微低垂下头，待嫔妃们走得差不多才由剪秋带着入内。
后宫之中若问什么传得最快，必定是传闻。余氏是日暮之时“赐死”的，夜半便有几个巡街的小太监说见着了余氏冤魂。隔日阖宫宫女儿、小太监私下谈笑时便念叨着余氏受人指使才毒害莞贵人的，“死有余辜”。各宫主子虽说明面上训斥下人们，不准传述流言蜚语，但私底下多多少少叫贴身宫女探了究竟。正巧彼时皇后头风发作得厉害，华妃又是素来对鬼神之说不加尊崇的，只认由这些胡话发酵。一时间后宫诸人茶余饭后皆是津津乐道余氏是被陷害而死，怨气冲天，冤魂不散。
传言往往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越传越广。何况后宫一向信奉鬼神之说，再加之皇上外出、皇后华妃皆是不管，如此添油加醋越传越离谱。
后来，这说法竟是愈演愈烈。延禧宫富察贵人于宝华殿为皇后祈福至三更，竟是口口声声称自己遇见了余氏冤魂，还描述得有鼻子有眼：“她的衣服是白的，还沾着血。脸也是苍白的，和她的衣服一样白，……头发披着，还滴着血，舌头伸着，足足有一寸半长，上面还有血痕！”
齐妃素来愚昧，此时已是六神无主，只是想着自己是延禧宫主位强作正定不相信道：“不……不会吧，她都已经死了……又……又如何会……”说到最后，倒是连她自己都拿了帕子掩了面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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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余氏冤魂”一事弄得后宫人人自危，鸡犬不宁。夜半三更轮值，小太监们都要推三阻四，都被那些声称自己曾见过余氏的鬼魂的宫女、太监吓得裹足不前。
同一般的主子一样，我亦是叫卿梦私下里打听。
“帝姬信这些？”卿悦知我一向不喜后宫鬼神传说，便是不解我为何忽然“改了性情”。
我轻笑，回眸睨了她一眼道：“你觉得，我真的会信这些？”卿悦垂头不语，我又道，“只不过了解一些……总好过陪演的时候接不上戏吧。”
卿悦眼珠几转，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窗外的天如流年飞霞，落山的太阳映得彩晔缤纷，天边一缕一缕火烧云互相纠缠、萦绕，煞是好看。我凝神望了窗外晚霞许久，见天边好看的颜色一点一点变得暗下去，沉下去才幽幽收回目光。抚了长发问身边立着的卿悦道：“如今……几时了？”
卿悦一愣，微微屈膝，急急地跑到外室瞄了一眼悬于门栏的西洋钟，才精确道：“回帝姬的话，如今……申时二刻了。”
“哦……”我若有所思，赶忙道，“卿悦，快与我收拾一下……好戏就快开场了，我又怎可不去凑个热闹呢。”
我话语刚落，外头天色骤变，缓缓的渐变色调猛地变得暗沉沉的。窗外轰鸣忽起，雷声贯耳，渐渐便有稀疏的光亮伴随着哄闹的巨响。如今正值初夏，天气多阴雨，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哗啦哗啦”便显露倾盆之势。
“帝姬确定现在要出去么？”卿悦忙搭紧了窗，略有迟疑问道，“眼下似乎有一场大雨呢……不到一刻定是过不去的。”
“无事。”我见她只是站着不前，亦有些急了，拉了她到近前道，“你只管帮我梳妆，——别太过隆重，只需快些……”于妆台上抓了一把银簪、流苏、凤钗之类的，便一股脑就塞给了卿悦，“快些，快些！要不然就错过好戏了！”
卿悦可能第一次见我如此慌乱，亦是愣着良久不动。被我拍着回了神也只能忍着笑为我细细又理了发髻。
夏天的雨总是有个好处——来得快，去得也急。不过一刻，那瓢泼似的大雨便愈下愈小。渐渐，窗外雨声渐息，归于平静。
我见雨势减缓，便随意抓了手边一件萼梅细苏披风披上。将近跨出内厅门槛，我猛地一机灵，脚步一顿，回头唤道：“卿悦。”卿悦忙放下手中收拾的物件，抬头略有疑惑应了一声便赶至近前。我瞥了一眼外室，见暂时无人才附其耳吩咐了几句。未等我说完，卿悦便是会意，略一屈膝便匆匆跑了出去。
我一抿唇，又复至妆台取了压于妆匣最底部的一根普通素银簪子藏于袖笼。
…………
大雨初歇，还未曾完全停了，宫嫔们都还未告辞。迎出来的剪秋见是我，不无抱歉地欲领了我至偏殿略等。我正要跟上，绘春却打了帘让出了一众宫嫔，而走在最前的，俨然便是华妃。——眼下看来，我再躲到偏殿避讳，也来不及了。
我索性直接上前，略揖屈膝扶鬓，只做了一扶鬓礼。后嫔无一不按着礼节回礼，而华妃却只是甩了甩右手丝帕，不无傲慢。华妃停了脚步，瞅了我几眼，阴阳怪气道：“呦，这么晚了帝姬还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呐？”
我只笑着，亦不回语。华妃见我不回，也不知她心里想着什么，丝帕掩唇，丹凤尽显傲慢：“这暴雨初歇才来请安又有何用？帝姬既有心，怎得不冒雨前来？如此才能表帝姬一番心意呢。”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自然是闻到了火药味儿，就连其身后与其“统一战线”的丽嫔和贴身侍女颂芝都不由眉头一皱，张口欲言，却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我眉眼疏淡，皮笑肉不笑，只静等华妃说完略含着稀薄的笑容一屈膝，侧过身直接绕过了她。
华妃错愕地回头，周身空气变得不可置信。我恍若不知，只是客套地向众嫔妃问安。我的目光在三三两两的嫔妃中找寻，很快锁定了那抹素淡的身影。甄嬛遥遥瞥了一眼我的方向，见我在盯着她，却是一愣，张口无声问了句“什么事”。
我嘴角牵起一丝浅淡的微笑，亦无声吐出三个字：“拖时间……”跟着便是目光若有若无扫向愤然的华妃、丽嫔。
甄嬛随着我的目光一望即刻会意，嘴角一牵便是抿唇点头。
我亦报以一笑，眼珠四转确定无人注意便收回目光，微微低垂下头，待嫔妃们走得差不多才由剪秋带着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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