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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开那些恶

    禹鸿心中有气,当晚也没能睡着,守在商绯床边枯坐了半夜,收到了洪玲玥发来的消息。他本以为和从前一样,无非是些骂骂他的话,那些话他听得多,看得多,并不能激起半分波澜。

    然而不是,洪玲玥好像转了性,一个骂他的字眼都没有,语言平淡,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骂他都来得让他痛苦。

    她说,她和他父亲之间的事根本不是网络上流传的那样。

    网络上都说她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时,在酒会上认识了禹成昂,俩人郎才女貌,很快陷入了爱河,顺理成章的结了婚,后来和大部分暴露在人前的婚姻一样,没有坚持太久就分了手。至于分手的原因,洪玲玥没有自己出来说过,大家也都只是猜测,那些猜测也大多庸俗,无非是些出轨变心的老生常谈。

    在没有看到洪玲玥的短信之前,禹鸿也一直认为网上说的就是真相,加上他所看到的的确是洪玲玥出轨许栋原。可是很多事情不是看看网上的报道和自身的片面所知就能完全展现出来,如果洪玲玥不给他发这么大一段文字,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知道那些事情还有另外一面。

    当年洪玲玥的确是在酒会上认识的禹成昂,那时候她出道也有六年多了,一直没能大火,虽然一直有戏找,但都是些边缘化的配角。她本来已经认命,想着只要有戏拍,饿不死就行。公司却突然让她去了一个酒会,酒会上都是些在当地比较有名的富商,很多人都有投资电视剧的想法,如果洪玲玥运气好,说不定能混个好点的角色。娱乐圈是个需要运气加持才能混下去的地方,洪玲玥虽然长得好,但运气不太好,她出道的这几年圈里流行的都不是她这种长相的明星,只能熬着。公司本来有了放弃她的想法,她的经纪人还想挣扎一番,就让她去酒会上碰运气。

    洪玲玥看中的是一直跟禹成昂聊天的一个人,那人跟她年龄相仿,长得也不错,且能进这种酒会的应当都不是泛泛之辈。谁知最后她却在禹成昂的床上醒来,她要告禹成昂强奸,禹成昂却是有恃无恐,说出的话无不透着威胁。

    他说:“你觉得你的话有谁会相信吗?你公司安排你来这个酒会是做什么的,你心里应该有数吧。我劝你还是放宽心,听话一点,你想要的我也能尽量满足你。”

    说着那种话的禹成昂,一张白净的面皮在洪玲玥的眼中就像恶鬼的面具一般,在那之下,是令人恶心的恶毒心思。

    她自然没敢声张,她知道社会对女性的恶意大,对这个圈子里的女性恶意更大,哪怕她真的报了警,取得了法理正义,也还是会有很多人对她指指点点,骂她不知廉耻。她忍下了这件事,只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再跟禹成昂有任何交集。

    可是人倒霉的时候不可能只在一件事情上倒霉,虽然她做了应急措施,但还是很不幸的怀了孕。她绝不可能生下一个侵犯自己的人的孩子,所以她在知道自己怀孕之后就马上去了医院,她一定要做掉这个孩子,只是还没进手术室,禹成昂就找过来了。也是她糊涂了,地方就这么大,禹成昂怎么也算是根小小的地头蛇,她有什么动静禹成昂怎么会察觉不到。

    然后就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她怎么都想不到禹成昂会做出囚禁她的事情来,一直到她剩下禹鸿才恢复了自由。却也不是完全自由,她还是没办法逃离禹成昂的掌控,好在那时候禹成昂的生意走起了下坡路,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洪玲玥,也知道洪玲玥不会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在知道洪玲玥搭上许栋原的时候,禹成昂确实很愤怒,他打了洪玲玥几次,却又在知道自己身体出现问题之后放洪玲玥离开。

    禹鸿猜测他并非良心发现,只是害怕自己斗不过洪玲玥和许栋原。

    之后的事情,禹鸿也都知道,并且亲历了一遍。

    他望着手机,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刺得他眼睛疼,泪水夺眶而出,他想收都收不住。他抬手去擦眼泪,手机忘了息屏,光亮晃到商绯眼上,她迷糊间睁开眼,准备再次睡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了禹鸿脸上的泪水,睡意消散大半。

    她支棱着身子坐起来,怔楞地看着禹鸿,身子先脑子一步做出了决定,她费力向前抻着,抱住了禹鸿,将他搂到自己怀中无声安慰着。

    一开始只是默默流泪,后来情绪收不住,他索性放声大哭起来。他从来没哭过,受委屈也好,父亲离世也好,被母亲各种辱骂也好,他觉得没什么好哭的,不会有人在乎他哭没哭,也不会有人安慰他哪怕一句。

    原来哭起来是这种感觉,原来哭的时候有人安慰,心里真的会好过一些。

    商绯很不喜欢有人在自己面前哭,她总觉得那些哭声觉得聒噪又难听,尤其以前她听得最多的哭声是家附近的小孩被家长揍哭的声音,那些哭声尖锐得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一样,叫她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可是禹鸿的哭声只叫她觉得心疼,不管怎么说,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哭成这样,让人很难不揪心。

    禹鸿哭了半个多小时才停下来,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哭完以后会抽泣很久,男人哭完了就是哭完了,只是还有眼泪流下来,面上却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淡定从容。

    “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反正再没有比放肆大哭更丢脸的事了,禹鸿哭完以后颇有些破罐破摔的觉悟,跟商绯讲起短信的事来。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个这么狗血的身世,从记事起,我就觉得父母只是感情不和而已,我以为她只是因为不喜欢我父亲而讨厌我,却没想到我根本就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

    他说着又抹了把眼泪,却没能压下心中的痛苦。商绯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安慰到他,只是继续抱着他,希望可以让他心情好一点。她难过的时候就喜欢去找妈妈抱一下,只要抱抱就会好很多,慢慢的也就不难过了,她觉得这是有用的,至少可以告诉需要安慰的人,你不是一个人,有人陪着你。

    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她醒来没看见禹鸿,叫了两声也没人答应。

    她艰难下了床,拿过立在一边的拐杖,撑着一只脚跳了出去。这拐杖是跟轮椅一起买的,但她没用过,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东西,虽然顺利出来了,但胳肢窝被硌得生疼。

    她去隔壁房间看了,没有人,又找了一圈,到处都没有见到禹鸿,于是出了院子准备去外面找找,走到院子门口回身关门的时候就瞥见屋顶上坐了个人。

    她吓了一跳,虽然这个别墅是平层,但层高约莫等于普通楼房的两层楼,算起来也不是多么高,可放在一个要寻死的人身上,头朝下倒也够了。

    “禹鸿!你给我滚下来!”她大喊着,生怕禹鸿直接就跳了下去。

    禹鸿只是望着远方出神,对她的喊叫充耳不闻。商绯四下张望着,完全不知道禹鸿是怎么上去的,她也没办法上去把人带下来,何况就她现在这样子,就算给她修个楼梯她也上不去。

    她又叫了几声,毫无例外,禹鸿根本没听见她的叫喊,气得商绯都想拿手中的拐杖戳死他。

    她也不好去找人来帮忙,总得顾及禹鸿的面子,虽然就她而言,没有什么面子比好好活着更重要。

    她干脆走到禹鸿能看到的,离他最近的地方去,用拐杖支着院子里晾着的一块毛巾奋力的挥,来引起禹鸿的注意。

    这招还是有点用,禹鸿终于看她了,只是目光呆滞,神色凄凉。往常这个时候,禹鸿应该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现在却是坐在这里发呆。说发呆或许都有些不切实际,商绯觉得他是在思考怎样的落地姿势才能从容利落的死去。

    他看着商绯,嘴角奋力勾起一抹笑来,太过牵强,以至于商绯觉得还不如面无表情。

    “你赶紧下来,站那么高干嘛,显着你会爬墙了啊。”商绯没好气,拐杖在空中指指点点,恨不能变长了直接把他给捅下来。

    “商绯……”他叫了一声。

    商绯被他叫得头皮发麻:“你想说什么?”

    他凄凉笑着:“我是强奸犯的孩子,我怎么会是强奸犯的孩子呢……”

    商绯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没法从这件事情中走出来,但也不想看到他这样可怜兮兮,期期艾艾的样子:“你先下来好不好,别的事情我们慢慢说。”

    “如果我走了,她会不会原谅我?”禹鸿自说自话,没有理会商绯的意思。

    这下商绯是真的动气了,她不知禹鸿怎么生得这副性子,这些话听得她火气蹦蹦蹦往上冒,直接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