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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几番考验 (壹) 第二节 病因

    出了山洞,王重阳张望四周,辨出身处通往开国公府那堵高牆的密林中。循声音奔向,目睹彭庭邕正被数位暗黑剑士群攻,拔剑使出“金童剑法”阻截,不单瓦解了他们联手,更有两位因措手不及被刺伤了。

    “此人乃游虚洞奸细,诓骗了我们众掌门、首领进去那鬼地方,回头与金狗残杀我们!快!併肩儿上除掉此贼!”在旁的萧自如高声呼叫。部分人听从了,起而攻之,王重阳感为难,怎能向宋室同道下得了手?左右闪避,令彭庭邕復陷险境。

    “住手!”有一中年汉子暴喝了一声,在抵御中扬声急道:“他是『义守楚州第一人』,刚才一出手就能克制暗黑剑士,此刻应该团结,切勿分化!”众人停止攻击王重阳,皆因有些弄清了他是何许人,有些则为盼有高手救命。那汉子乃毁玉帮次帮主方连拯,正施展本帮绝学“云唤八藏”中的“迴路峰藏”──敌方如堕云裡险峰,招式被扰乱,力量被消弭,惊疑间击出的招式会反攻己身。领这队暗黑剑士的付丝篁,见王重阳处处剋制、方连拯还击准、狠,忙一声呼哨,黑纱蒙面的暗黑剑士们,列雁行阵倏然消失。

    付丝篁抽调四人往四方查探,其馀的命返据地待用。她悄悄追上往东方的那个剑士──揭去面纱的她,也在树木丛间等候。“篁姊。”虽八年不见,那份自幼被照料的亲暱是改不了。

    付丝篁道:“混进来,想知道更多状况?”林朝英点头。付丝篁道:“金主南攻,要一队绝对忠诚的亲军。承诺摒弃灭宋后助復南唐的旧约,开出新条件:废除『后三家』专据局面,让年青的非三姓、原洞民,甚至其他洞的可晋高位,当然还有灭宋后拜相封侯的荣华。很多驻金境、留山峦的,自然被吸引参与了。”她续道:“詹李董三位相家,和他们的九位带家,现居于『岂图山房』。我长年驻金境,这两三个月随南于开封府附近奔波,所知有限。”她顿了一顿,道:“假如执意回去,且看会否遇上姜叔叔,据情报他仍匿藏于山峦一带。”她口中的姜叔叔,便是游虚洞洞主姜初祷。

    林朝英道:“知道。”说完转身便走。

    付丝篁惋惜地道:“八年了,何必呢?”正远去的妳可听这句话进耳内?

    众人随萧自如回到那荒废了的书院。原居米阳霞的厢房,安排给彭庭邕医治,由牛岛帮的名医“万法在手”祖一惧主理,王重阳协助。施救后,二人跨出房门,萧自如便迎上,祖一惧道:“脸上的伤会导致左眼视力受损,左臂右腿活动没问题但不能用武,其馀各处很快就能痊癒。”萧自如顿时哭崩,倒向右旁的王重阳,道:“彭护法被害,彭香主伤重,掌门在裡头吉凶未卜…”王重阳觉有需要让他掌握情势,道:“安掌门已遇害了。”然自己只看了片面,犹豫要否告诉详情,添两批人仇怨。“天灭荆天门啊~~”萧自如抓着王重阳的双臂悲泣。王重阳安慰道:“萧兄弟,节哀。彭香主还需你费神照料。”萧自如道:“望世雄兄顾念与本门情谊,对小弟多加垂注。”说着长揖到地,续道:“适才遭逢暗黑剑士突袭,方寸大乱,难辨清黑白,愧疚甚矣,恳请见谅。”王重阳把他扶起,心裡觉有点异样。祖一惧皱着眉道:“伤者需要静心休养,你们到别处聊吧。”说完便迳自步远。

    迈往前厅之时,王重阳藉口解手,与萧自如分开,然后急速地绕了书院三圈,但各处皆未发现林朝英踪影,心裡愁烦:是否见了我与众人一块,又生气了?其时,一股幽香清甜的茶香扑鼻,忆起石窟内的情况,莫非她正煮茶以待?循味寻至,栋树底下,见方连拯向祖一惧递上茶盏,祖一惧端视了汤面,道:“茶沫上作画的技巧还欠了些火喉,真亏你曾是个馆阁翰林。”

    方连拯哈哈一笑,道:“爱上此道,只缘近年易渴贪饮。”瞧见王重阳到来,招呼道:“世雄大哥,请坐。”从当年随许帮主到楚州效力,就跟当地义士这样称呼他。方连拯放“一钱币”大小的茶末在碗中,先后注入少量开水,将其调成均匀的茶膏,然后一边注入开水一边用茶筅击拂,为注汤击拂七次,直至出现汤花,最后在上面作了一个“义”字,奉给王重阳。王重阳欠身接过,鼻尖轻嗅,赞道:“上佳的福建白茶。”方连拯道:“是同窗赠送的雁荡山龙湫茗。”王重阳念及洞中与佳人茗茶观景,心中一怯。方连拯吟咏道:“天寒始发芽,采时林狖静,蒸处石泉佳。持作衣囊秘,分来五柳家。”王重阳边尝甘瓯边享佳句,难禁和应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此物清高世莫知。”两人相视一笑。王重阳道:“方帮主……”

    “数年前得病后,经帮中各长老商议,已退为次帮主了。”

    王重阳见他大方告知,反觉有点不好意思问其究竟,惟有继续本来想问的,道:“料贵帮米阳霞兄弟,早获神医治疗,未知伤势康復如何?”方连拯道:“到达时,他已遇害。”王重阳嗟叹道:“可惜!等不及你们增援,便遭金贼毒手。”方连拯诧异地道:“他与毛冬篱擅自行动,前来为了查问,并没想过要营救。”王重阳也满腹狐疑道:“此经书来历不明,传闻荒诞,迷惑人心,暂难断定是金贼设的局,抑或金贼藉机杀戮兼夺书。”瞧见方连拯竟背靠树干瞌睡了,心裡想:他是过劳了还是出了什么岔子?

    “这就是他说的那个病。”祖一惧道。“是消渴症?”王重阳道:“你们正在商谈治疗之事?”祖一惧摇头道:“我万法在手,惟一惧患者不配合。”王重阳道:“方兄弟心繫家国,致力帮中事务,理当注重身体健康,岂有不配合之理?”祖一惧道:“他们的镇帮绝学『云唤八藏』,是伤一脏,活一魂。以『迴路峰藏』为例,逆肝血,损心肾。久习之下,会出现近似消渴症的徵状。”王重阳恍然,忆及当年许帮主遭几名武艺低微的金兵所杀,莫非与此病有关?祖一惧道:“武学理应:『顺天地,生纯阴,柔逆力;集万物,育至阳,抗异长』,方为上乘。”王重阳道:“祖神医言简意赅,王某承教承教。”祖一惧道:“汝等鑽研杀敌,我学医为了扶危,岂可混为一谈。”

    “此言差矣。”方连拯小憩骤醒,精神显得充沛,道:“杀敌也出于扶危,侠客与医者同为救活。”祖一惧道:“哼,游侠重于快意恩仇,敌死我活;医者凭良知平视苍生,救在我手,生死由天。”方连拯与王重阳俱兴“知之非艰,行则为难”之慨。祖一惧瞟了他俩一眼,道:“一茶之赠,决不拖欠。”便起座离开。方连拯邀同去巡视众人状况,王重阳心悬林朝英下落,托词别去。

    始终未能寻见她,心裡担忧她会否赌气,独个儿往了隆州?更恐是被暗黑剑士缠上……察觉到背后有人尾随,忙快步往丛林躲进。“世雄大哥,是我,别误会。”方连拯跑上来解释,道:“看见你到书院各处查探,估计为了防范那群暗黑妖邪埋伏和袭击,我才会尾随以便作出照应。”王重阳顿窘,不知该如何回答,瞥眼他手中有物,便岔开话题,道:“那一瓶是什么?”方连拯苦笑了一下,倾倒了些在随身小杯内,递交王重阳。王重阳辨出当中成份,道:“有薯蓣、黄耆……是祖神医给你煮的茶。”方连拯点头道:“算是报了一茶之赠。他说:此二物含益气、消渴之效,还给了两条煎剂方子……”王重阳接着道:“便掉头走了。”方连拯报以一笑。王重阳忍不住趁机规劝,道:“承传本帮绝学固然重要,但把身子弄垮,令帮务下堕亦有负先辈创基之艰。盼你能权衡轻重。”

    “诸位前任帮主俱无此患。”方连拯右掌从额而下扫了面庞一下,想了一想,道:“实不相瞒,『云唤八藏』其中三藏,早于许帮主接任前便已失传。许帮主遇害时,我练成了两藏;接任后再多练一藏,便得到此病。现任马帮主与长老们联手,以『为怕加重病情』为由,迫我退位和交出馀下两藏的心法,改由他修练。”他虽说得平静,但双拳紧握,王重阳明白爽朗豁达的他,恨的是没法保住恩师遗下的,继续听他道:“帮众上报此处传闻后,马帮主认定这经书就是失传的那三藏,私下派米阳霞二人悄悄到来抢先夺取。”王重阳问道:“你赶来也是为了夺回此书?”方连拯坦言道:“是其中之一,但我更防有人勾结金国邪派,借机谋害宋室同道。”王重阳不敢正视,提醒道:“但你亦脱不了杀害米阳霞,阻止他们先你得书的嫌疑。”方连拯问道:“你信我没此心肠?”王重阳毫不犹豫,道:“信。”方连拯道:“那就是,谣言止于智者,何所畏乎。”王重阳暗叹:你与我皆是计谋下的败将。

    方连拯道:“听萧自如说,你带领了一众掌门、首脑越过高牆已三天,沓无音讯。到底什么回事?”王重阳述说了在那边的经历,但省略不提与林朝英有关的,至于离开一节更说成掉落水后被冲到岩岸。方连拯沉吟地道:“难以内进牆后,兼有金贼邪派袭击,难怪萧自如那批留守的,计划撤退自保。”王重阳道:“这,未免有违道义。”方连拯道:“他们不外是帮派裡面的,副手或随从角色,武艺、能力有限。况且,毕竟乃人家内部事情,也替不了作主。”方连拯瞧王重阳脸色有异,仍直言道:“你志不在夺经,金贼阴谋亦已显露,也管不了众人去留,既然如此,倒不如赶去维武盟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王重阳紧张地问道:“襄阳之会,扬武帮又蛮干横来了什么,扩大了双方的嫌隙?”方连拯笑怒难分地摇头,道:“非但大事化无,还结成兄弟阵线,更从关祖美、孟祖光动议,在中枢会议增加两席,给扬武帮代表。”王重阳气冲咽喉,咳嗽了两三声,才能道:“他们尽是毛躁孩童,与他们谋事只怕将要闹得翻天复地。关将军他俩在盘算什么?孙博乐呢?他有何应对?”方连拯道:“他当然怒不可遏,率其部及亲近人士拂然离开襄阳,返回台州。”王重阳痛心甚矣,道:“先贤捐生殉国积聚的抗金力量,眼看就要四分五裂。”

    “凭你的身分,与关祖美的交情,到南阳揪出他问明葫芦裡卖什么药,再到孙博乐那边解释,你当这个鲁仲连最合适。金主南侵如箭在弦上,一丝一毫的抗金力量都非常要紧。”方连拯再补充,道:“这裡的情况,我会随时派人向你报告。”

    方连拯向众人宣称,王重阳因急务要办经已离开。虽有包括萧自如在内的一群表可惜,及一些因缺了一名高手保护而感到惶恐,但大部分反应漠然,并随即重新讨论萧自如提出后撤的部署。

    王重阳月下赶路,踏上左达山东、右经南阳的大道上,右拐行了数步便慢下来,脑海迴旋着方连拯两句话:“毕竟乃人家内部事情,也替不了作主。”心裡明白:如今,自己只是个“尚未掌握目前的局面”的閒人,凭什么与人家谈谋议策?至于孙博乐,认识时他还是个站在其兄与众长辈背后的少年,那有交情可言。回首见黑云在空,逐被晨曦撕裂,不禁担忧她的现况,更忆起自己的承诺。长长呼了一口气,毅然转向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