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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节 难看透

    “钟老。”高焕叫他。

    赵沐然给她倒了一杯花茶,独自坐到他们后面那桌。

    钟老心情格外好,他放下茶杯时,怀疑老朋友在里面加了什么神奇佐料,“昨天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高焕楞了一下,紧闭双唇很警惕,“我采访过的原稿几乎被全部没收。”

    “是钟菲匿名举报你的。”钟老顿了顿,眼神灰暗了一些,嘴角还是那个弧度,“我的三个孙子各有特长。钟菲是最想引起我注意的一个。”

    “钟晨还小,培养之路还需要斟酌。钟蓝是最难看透的一个,对吗?”

    “钟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解雇身边的员工。司机秘书,换了不知多少。你对他是什么印象?”钟老双手交叉搭在腿上,直视她等待答案。他很少给人这种压迫感,说与不说,全部落在高焕这边。

    “被边缘化的钟家人,想干实事的普通人。未来,可能会是一个好兄长。”高焕似是捏准了时机,她看着杯内沉淀下去的花,淡然的说:“您用邓月掌管公司,却不允许钟菲成为她的接班人。见到钟晨时,我大概猜到,您是想让他取代邓月,挽救海德。”

    赵沐然坐在钟老后面,只要抬头就能看到高焕空洞的表情。他有时候很不习惯高焕的性格,不好接触,很有距离感,又极其冷静。她若是更世俗一点好像还符合身份。赵沐然又抬眼看她,心理还是别扭。仿佛那双眼睛能穿过他的肉体,提取到他幼年经历过苦难的灵魂。

    钟老没有解释她的推测。聪明的人,从来不会跟谁解释一个随机可变的结果。高焕走了。她临走前,面向钟老深深鞠了一躬。她说,应该对守业者尊敬,但无法理解他的隔岸观火。

    刚下到一楼,赵沐然小跑出来。

    “钟老让我送送你。”他说。

    “谢谢。”高焕苦笑着。他到底是派身边人,来回应自己的无言以对。她不想扒开别人的伤心事,若他想继续相互利用,还需要点诚意。高焕想着这些拉开车门。

    到康复中心还有十分钟,赵沐然叫高焕醒醒。她上车定了导航就直接倒头睡过去。赵沐然还是第一次默默无言当司机的。

    “你是去看病人?”

    高焕伸着懒腰确认最后的距离,“我跟心理医生约了今天。没想到你一大早把我带走了。跟医生见完面,在看看唐哥。今天也就这么过了。我下车你就走吧!”

    “好。”赵沐然迅速回想了下一个行程,接下来他也没什么事。

    到了门口停好车。高焕看了时间后,慌张的往主楼跑,看状态是要迟到了。赵沐然锁了车门,被院里偶然经过的病患那张笑脸打动,为什么会是那么舒心的开怀大笑?

    滴滴。他身后响起喇叭声,边退让边回头。车牌很眼熟,他思索片刻反应过来是钟茂的车。钟蓝开车带着奶奶和妈妈一起来康复中心。于老夫人喜欢这里的环境,她心脏不太好还有很多老年病。这里的医生和护士很亲切,她也恋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看看大家。

    钟蓝降下车窗,“你怎么在这?我记得你业务跟这没交集啊。”

    “送高焕过来。老太太好。”赵沐然向于老夫人,和蓝少妈妈刘女士打招呼。

    于老夫人最近总会把身边的人看成别人。医生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老太太心里明白,自己时间不多了。她妈妈去世前也是这样,不吵不闹总是恋旧,最后在清晨时合上了她看尽世间悲欢的双眼。

    刘女士要陪老太太去看医生。蓝少在边上呆的无聊。本来他今天要去参加几个组长招呼起来的碰头会,解决一些实际上的问题。但老太太一早开了口,她又从不强求孙子孙女为她做什么。蓝少看妈妈在旁边不停的使眼色,意思是让他赶紧答应。所以早饭结束,他目送着赵沐然跟爷爷一起出了门。不到一个小时,他带着钟家最有威仪的两位女士前往康复中心。

    赵沐然和蓝少差不多高,并排走很吸引周围的目光。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二人就打算到外面走一走,有些话还是适合在外面说。孙宏出事,已经有人结合他的身份谣传是在公司犯了事被灭口。

    高焕坐在熟悉的长沙发一角。两边都能靠着,只留面前的空间,看向心理医生。这是她的第二位心理医生。那些读不懂的外国文字证书,证明着罗医生的实力很强。罗医生总是穿着长度到膝盖以下的裙子。这次可能是碎花,上次可能是纯色。发型也会跟着穿着略微有变化。

    “你看起来很疲劳。”罗医生很直接。

    “呼…”高焕调整了一下呼吸和心跳,让自己显得很镇静,“我不习惯看新鲜的尸体,身体本能的反应吧?”

    “我可以提何林的名字吗?”罗医生还记得,高焕第一次跟她提起何林时的情景,崩溃,畏缩,绝望,撕碎自己的痛苦……后来她们之间,只要谈到这个人,就会用这句话做引子。她被允许才会继续。

    高焕点点头,面部肌肉还是紧绷的。

    “最近有梦到他吗?”罗医生得到的回应是摇头。停了几秒,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会幻听。他的声音,语气,还有微笑的脸。”

    “周强也知道你的症状吗?”罗医生发现高焕的额头和鼻尖有汗珠,脸色微微泛红。

    “我没说。但是他能感觉到。会在我沉睡后离开。”高焕说这些时没有男女同处一室的害羞感。她只觉得身心疲惫,有周哥在的地方,就能慢慢安心下来。他们甚至没有过吵闹,没有坐下来长谈的机会。因为要抓住的东西太多了……照顾唐哥,马不停蹄跨入成年人行列,不断靠近何林未完成的工作。尽管冯队并没要求他们做什么,他们还是悄悄的进行着。

    罗医生给她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喝点水。那你发现难过的源头了?”

    高焕点点头,接着脸上露出苦笑,“说谎很难。我按照您说的一直主动表达自己。吊在心上的那口气,说不了假话,做不了虚伪的事。利用和欺骗,让我很难过。”

    “你指的是新工作环境?”罗医生再次得到了点头的回应。“周强知道你这么累吗?”

    “我不想让他分心。”高焕用食指擦了一下鼻头,眼神有些调不准焦距,“都是他一直在照顾唐哥。我都没帮上什么忙。他每天的工作也不轻松,抽空还要照顾我吃饭休息。”说到这,她脸上是挡不住特别满足的微笑,冒出一句反问,“我们三个很奇怪吧?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们三个也不会绑在一起。方姨在周哥18岁生日那天,向他跪下认错。方姨求我们三个有难互助,有乐同享。唐哥出事后,周哥和我都挺愧疚的。他的事我们知道的很少。如果这个问题在当时就解决了。也许我们也不会过的这么累。”

    罗医生拆开一袋薯片,自己拿了一片,又递给高焕让她抱在怀里吃,“其实。你和周强都没能从当初的阴影里走出来。你们的歉疚是互相叠加的。就像这包薯片。是我递给你的。但是吃多少的想法在于你。选择另一条属于你们的幸福之路,你有这个能力。我觉得这把钥匙在你手里。我听了很多你讲关于工作上的事。你从没试图逃避过去,而是把解释的话放在恰当的时间点上。所以,别害怕。你从没退缩过。”

    高焕有一阵隐约觉得自己做事没有动力,又很容易出现疲劳感胡思乱想。随后有事就错过了继续深入分析。这次罗医生挑明,她长舒一口气,抱着薯片结束了这次谈话。罗医生只送她到办公室门口,这是她们约定好的距离,也是保持理性的疏远。听了你的故事,我只是故事里的过客。罗医生这么教高焕的。在罗医生的畅聊群里,也有一帮可爱的孩子,男女老幼各行各业的人都有。罗医生有时会让高焕代替自己去学着聆听别人的苦恼。为了工作也好,为了治疗也好,罗医生想用互相交流互相倾诉的方式,帮助高焕适应着纷杂又美丽的世界。小白曾经也是罗医生所在群里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