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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节 遗嘱

    唐灿趴在窗户边往外看。钟菲跟李新一起乘车离开,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张熟悉的脸,多少有点让他反胃。现在的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吗?

    罗医生跟他一起趴在窗户边,也看到了这一幕。“钟菲的奶奶就在这住。癌症晚期,估计就这几天。”她顿了一下,“我跟高焕的关系很深。她也很依赖你跟周强。这几年的住院费医药费都是他们一起凑的。高焕的车也卖了。周强找时间就过来看你。”

    “欠他们两个,这辈子还不清了。”唐灿还是那个让人拒人千里的客套语气,还是不愿意多说三个人的关系。其实在他心里,三个人的友谊总会有一个人落单。周强所到之处,十分钟后就能听到高焕的声音。直到二人都上了大学才缓了一阵。孤单的人只有唐灿。而他对自己的判决,也正是基于这种长期心里感受。如今二人应该是前程似锦吧?他这个每天当末日过的人,眼下也没什么希望了。

    罗医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长期心理压抑,你也真是够能忍的。从小就开始了?你爸的事,我听他们两个说过。就不想拜托这种噩梦吗?我可以帮你。”

    “不用……”唐灿把半张脸埋在胳膊里。

    “其实说不容易也挺容易的。之所以成为问题,就是你太在意了。不止你一个患者。高焕从毕业后总是没时间,她撑到现在也到临界值了。周强那么好的条件,这些年连女朋友都没交一个。”罗医生絮絮叨叨说的,从兜里摸出雪米饼,撕开包装分给他一块。“你们心里淤堵的地方,有一天捅开也就顺了。从毕业到工作,你也知道那种融入群体之前的别扭吧?他俩忙的也没什么朋友。主要是没时间……”

    罗医生希望用友情唤醒唐灿心底柔软的部分。但唐灿的反应依然是逃避,他并不想作出回应。因为他痛恨自己在金钱诱惑下,确实泄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往小了说是贪便宜,往大了说是泄露guo家秘密。在他犹豫不决期间,身边有人一直撺掇他进行交易。唐灿觉得自己不配有两位朋友的照顾。

    这天晚上,于老夫人在睡梦中走了。

    高焕是早上八点接到赵沐然的通知。那时她刚洗完头发用吹风机吹干。昨晚到家后她倒头就睡。半夜全身疼的醒了一次,爬起来找止疼药吃了两片,接着又跌回床上睡了。周强出去买早餐还没回来,高焕放下手机站在衣柜前,找了一身黑色衣服扔在床上。

    赵沐然通知她以钟家人的身份参加。时间随她,也是钟老的意思。

    周强进门带着一阵冷风,“热牛奶,素馅包子,油条,豆腐脑。我都买回来了,想吃什么?”他从碗柜里拿出碗筷,放好这些吃的。“过来吃吧!”

    “钟老的夫人昨晚过世,赵沐然让我去参加葬礼。”高焕套上高领羊毛衫,捋了捋凌乱的头发。“老人家让我安放骨灰。这几天把你车借我用用吧!”

    “行。”周强把车钥匙放到桌上,低头吃着早餐,“唐哥的事,你别生他的气。”

    “我理解。只是唐哥跟以前不太一样,眼里隔着一条银河那么远。不信任还是戒备?我说不出来。”高焕状态比昨天好一点,没那么沉闷。“就是看起来倒胃口。”这句倒是实话。

    周强认真的说:“要说我能信任的人,除了我爸就只有你了。我从没后悔爸爸救你,同样我也能理解唐叔,一定是遇到难处才做出那么极端的事。”

    理解?那天晚上,那个男人的警告,分明就是一场精心谋划的局!

    “如果不是意外……”高焕把碗里豆腐脑搅拌的稀巴烂。

    周强猛地后背发凉,他第一反应是也许高焕这些年别扭的原点就在这。她掩藏了真正的自己,抱着不知道的理由战战兢兢武装自己,直到现在才肯说出口。

    “我说的如果不是意外,你要不要重新调查之前的事啊?”高焕目光躲闪,她不敢去看周强直视的眼睛。如果…她躲得太久,又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出现混乱。就算那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也有可能不记得。

    周强收回诧异的目光,他参加工作后确实努力过。小时候听大人的话,认定那是一场意外。十多年过后,年底兄弟单位联欢,他碰见了爸爸曾经的同事杨叔。

    “哎呀,真好。”杨叔激动的眼圈转着眼泪,嘴角弧度笑的挺夸张。他拉着周强坐下,“在法院工作好,比我们清闲。在派出所三教九流什么都能遇见。”

    “是。毕业后,我想去看你们,发现都调岗了。那几年多亏杨叔和所长照顾。每月工资也没多少,也要拿出一部分当我的生活费。”周强记得,只要有时间每次都是他们两个送钱过来。尽管奶奶一再拒绝也挡不住他们的脚步。

    杨叔像看自己孩子一样,比手大小,摸摸肩章,反复看着工作证。无意间说了一句,“小周啊!你爸要是不折腾,也能看到穿上制服的你了。但是话说回来,他对发现的问题追究到底,锲而不舍的精神,到现在我没见过第二个。曾经有一个人,在你爸出事的第三天往所里打了电话,说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加害。能说清楚经过的两个当事人都死了。现在打电话,不是故意干扰结案吗?电话第二天又打来,说你爸抓住别人把柄才被害。说完又挂了。到现在我也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这么肯定是被人加害。周哥背着我们调查了什么了不得的案子?”

    杨叔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周强收拾好自己被打散的心情,觉得有必要给高焕吃定心丸起码在这个时间点没必要分心,“查,前提是解决眼前的事。你…会陪我一起查吧?”最后的疑问不是怀疑,而是确认高焕此刻的态度。就像面前是猎人挖的陷阱,二人又无处可去的窘境,一起越过去吧。

    殡仪馆的气氛没有预想的那么悲伤。前来吊唁的客人和钟家人一一握手。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也就过去了。赵沐然在一群黑衣人中找到了高焕。她也挺好找的,一个人站在门口石狮子旁边,眼神复杂的看着里面。于老夫人的遗像挂在中间,笑容很平淡。

    “别站在这,进来吧!律师在里面有话对家里人说。”赵沐然说。

    高焕稍微楞了一下,嘟囔着,“家里人?”

    老太太的遗嘱很简单。自己名下的财务由丈夫处理。骨灰由高焕代替儿子放进墓穴,理由是她要让有义气的年轻人送自己最后清净,听起来有点难懂。高焕拧着眉毛也不是太懂。看钟老的意思就要按照律师说的去办。两个儿子在看到右下角的公证处红章后,才把脸上焦躁的表情归于平淡。这不代表他们会忍下这口气。他们已经颜面扫地了……

    高焕挺无语的。钟菲他们三个倒没什么意见,看长辈的脸色不大好,听完律师的话直接出去照顾客人了。钟茂和钟海,在赵沐然的疏导下也愤愤离开。

    “为什么是我?”高焕在赵沐然关上门时,才忍不住发问。

    钟老疲惫的扶着沙发坐下,头靠着后面,“要听故事吗?是我和夫人的秘密。”最后两个字无异于一个炸弹,吸引了高焕的注意力。“钟茂是夫人和她的恋人生的。怀孕的女人,女人的恋人逃跑,女人跟了我。”故事很短,就…完了?

    高焕怀揣着职业敏感,接着问了一句,“你们三个人之间很熟悉?”

    钟老手里的照片不知道从哪来的,他翻来覆去的看着,最后下定决心交给她,“左边是我弟弟。中间是她。右边是我。如果我弟弟不跑,现在他们应该子孙满堂了。”

    “……”高焕不算特别吃惊,没有刨根问底的想法,抓重点的能力还不算差,“您的意思是老夫人知道他回来了。并且指派我安放她的骨灰,来刺激曾经的恋人?能问一句,您弟弟当年为什么抛妻弃子吗?要是他们结了婚,您肯定不会接盘啊。”

    钟老注视着她,确定小姑娘又回归了记者身份的秉性,“事情的重点就在这。他离开家之后改了名字。我找了很多年也没结果。最近几年公司变得异常,家里也是。我总觉得他回来了。前两天,他找到了康复中心,给他的恋人送来了我们三个人的合影。”

    合影?

    ……

    高焕脑子里炸出一句话,弟弟在吃哥哥的醋?这也太小心眼了?什么情况会让家庭美满的弟弟抛下一切远走他乡?又是什么理由让他重返故里?吞并他哥打下的企业?可他们是数着天数过日子的老人,有什么可争得?有意义吗?她有种超脱尘世的豁达。真的有必要这样执着?

    高焕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房间的。钟老的脸上没有太多悲伤,也没有后悔对她介绍自己混乱家事,甚至还诚心的解释一番。这是一场将心比心的交换。他笃定这场跟弟弟的博弈,最终他会赢。

    赵沐然在楼梯口等她,伸出食指挡在嘴边,在她狐疑的刹那拉起手腕就走。他找了偷听不到的角落,低声说:“有个好消息。你愿不愿意跟我去?”

    “你的好消息,从来都不是我想的那种好消息。还是说来听听吧!”高焕耐着性子让他多说两句。

    “自打孙宏出事后,钟老让我盯着董成。会所的庭花失踪后,董成也没出现。我想董成应该是去抓庭花了。所以我找人调查了庭花的家庭背景。她妈妈在接受治疗。她一直带着父亲生活。”赵沐然故意迟了一下,引诱高焕迫切的情绪,“我知道她现在的位置。”

    高焕低头看着自己脚尖,这种邀请不是抓人那么简单。若刘庭知道什么关键信息,还是让她主动说出来比较好。可…为什么是自己?长的很像能说会道的人吗?又要赏我一个绝佳的采访机会?这么一想合理了很多。

    高焕做了ok的手势。她想到后面,刘庭抖落会所的秘密,就此打个翻身仗也不是没可能。这次冒险她还是愿意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