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节 记忆
四哥跟高焕分开工作后，提前到下一位货主约定的装车地点等候。好一会也没见来人。玩手机的间隙，他闻到了火味。要知道货场存放的东西，遇火就全废了！这里连打火机都禁止带进来。四哥下车拼命奔跑，寻找火味的源头，并且在这个过程给高焕打了手机。
爆炸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在整齐的集装箱区，火已经顺着铁板空隙往外窜。里面存放着化工原料，放了多久，数量有多少，只有保管员知道。粉末状原料，遇到明火后产生了三次爆炸。在第三次爆炸后，四哥躲在一个集装箱后逃过一劫，不远处躺着被呛晕的高焕，还有满头是血的小孙。
消防，急救，公安，以最快的速度进入货场。燃烧的火焰顺着风势，烧着一大片集装箱，爆炸后的火焰如雨点般散落，点燃了放在露天场地的新车，货主本来联系第二天来提货的，这下全着了。
四哥和高焕搀着小孙往红蓝闪烁的灯光方向走。还有几位夜班装卸工人，被吓得魂不附体往外跑。他们汇报着还有人在爆炸范围内工作，不知道人有没有事……
小孙受伤严重，四哥路上怎么抽他都没反应。倒是高焕闷不做声，直到护士把小孙撂到担架上，她才抹了一把额头感觉湿乎乎的，满手的血加上耳鸣再次唤回现实。四哥板着她的肩膀，焦急的眉头怼在一起，嚷嚷半天也没有一句回答。
“你特么是被炸傻了？还是听不见了？”四哥碍于周围都是救援人员，没骂的更难听。
高焕缓过神来指着耳朵，“听不见。上车吧！”她很冷静把手上的血往衣服上抹，抬腿上了救护车。四哥跟护士说了两句，就一起随车往医院走，路上他不忘给周强发了信息。
四哥眼里的高焕太不正常了。棉衣滚破沾了不少土和燃烧飘落的灰，手机屏幕碎的开花还攥在手里，脸上的擦伤跟额头的渗血，没有一件事是她在乎的。高焕盯着小孙愣了半天，问护士要了纸和笔，在手机里找到一串号码写下来，塞给随车护士。
“这是他老板的联系方式。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高焕惨白的脸吓得护士往后缩了缩。
“你先止血，联系方式我收着了。”护士赶紧拿了酒精棉球要给她处理额头和脸上的伤口。
高焕接过去自己摸索着擦了一遍，很快用掉了半袋，纱布和胶布固定好。车也开进了医院内。守在门口的医生护士打开车门，高焕和四哥先下了车。小孙被四个人护送去拍片子。四哥东张西望以为周强差不多到了，没见到人影，再去寻找高焕，她已经进了一楼大厅的厕所。
额头上的纱布被渗透的血染得通红。高焕深呼吸两次，一手扯掉纱布扔进垃圾桶。耳鸣声，水龙头打开后的流水声，走廊里奔跑呼救声。
‘何林，你醒醒！’‘我求你了……’
镜子里，映出高焕苍白又无奈的脸，回想起抱着何林痛哭的画面，她忍不住全身战栗，下意识伸手摸脖子那道疤痕。强烈的窒息感，导致她双腿发软，双手撑在洗手台边，不停的大口呼吸。几次瘫软跪在地上又挣扎着站起来。
高焕想起了罗医生的话。没有准备时听到巨大的响声，封存完好的记忆会再次找上门。想要身体冷静下来，就要分得清过去和现在。混乱的时间线会把你拖入无尽的深渊。
我没事……
我没…
我…
高焕还是没忍住，扒着洗手台吐了。胆汁的苦涩夹杂着眼泪，让她此刻非常狼狈。进来上厕所的患者都忍不住瞟了她一眼。她是被血腥味诱导的呕吐不止。用自来水漱口几次，食道里强烈的灼烧感绞痛着身体。她小心的用手接了点水喝下去。
走出卫生间。高焕还是头晕恶心，扶着墙走了两步就再也没力气，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手哆嗦着打给江舟，“江哥。货场炸了。伤者送到了市医院。先以文字形式发出去吧。”
江舟还在单位，审核着关于钟家的报道材料。听到炸了这两个字，他吓得第一眼去看墙上电子表的时间，“你没事吧！我马上过去。”
“嗯。没事。”高焕视线越来越模糊，连忙对他说：“我挂了。”
江舟还想问两句爆炸现场有多严重，就听到了持续的忙音。
周强收到四哥信息的时候，他在街上，正面对着极度恐慌的李新。
时间还得往回调整，李新被外勤组紧密跟踪大约有一周。之后就悄悄撤掉了。冯队断定他会求自己人帮忙。董成没有避讳跟李新的见面。甚至在人流密集的地方，与他共同出现在监控视线之内。
答应李新的要求，董成是有自己计划的。算起来，他们分开也就两年多，时间虽短选择的路却天差地别。尤其李新见到董成干掉何林那次，在他心里也产生了不小的阴影。董成变了，更加暴虐残忍，忍不住狂躁的戾气，极度增长的占有控制欲。
李新站在空旷的街头，不敢用自己的手机，而是用公交卡在路边电话亭，打给了高焕所在的报社。接电话的是江舟，反复询问对方有什么事，才得到一句惶恐的追问，“能找一个，高焕信任的人过来见我吗？我有重要的事举报。”
联系电话挂断。江舟把录音放给周强听。周强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沉声说：“是李新。您把号码告诉我。这件事，我接手了！”
四哥被民警拦着做了简短的询问，并记下了他的联系方式。
高焕瘫在地上，抓着屏幕碎成花的手机，呼吸短促加之视线模糊。她仿佛看到面前何林那一张一合的嘴，声音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对不起。我没想到他能伤害你。小时候他不是这样的。”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滚落，打湿了他两边的鬓发。
周强一脚刹车，没拔车钥匙就往里冲，跑向卫生间方向，看见倒在地上意识渐渐昏迷的高焕，一把搂在怀里轻声呼唤。
“小焕，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咱们一起回家！”周强是真的急了。小焕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嘴唇有些发青，额头上直冒冷汗，全身瘫软无力。微弱的喘息声，是她在跟自己做最沉重的较量。周强只知道小焕不愿意回忆起当时的细节，她一直在自责是自己的鲁莽害了何林。
高焕累了。她迷迷糊糊看见一个人跑过来，紧紧搂着自己。隔着衣服感受到他身上带来的寒冷气息。渐渐耳鸣消失，那熟悉的粗糙手掌摩梭着她的脸，一点点唤回她的意识。
四哥结束了询问，过来找高焕。就看到了周强抱着她的这一幕。
“对不起。”四哥拍了拍周强的肩膀。“夜班，货场炸了。我赶过去，她就成了现在这样。路上我们救的那个人满脸是血。小高一直不说话，进来就扎进卫生间。”
“四哥，帮我买点吃的。小焕这是又吐了，等她缓过来，我就带她回家。”周强说。
四哥看了一眼高焕，又不放心让他们就这么离开，“不留下拍个ct啥的？当时爆炸的气浪挺大。她现在这样不是因为撞击才昏迷吗？”
周强抬头看向他，眼神里满是心疼与压抑的难过，“她怕血，怕爆炸声…是心病。明天我带她过来做检查。”
四哥点点头，大致能明白周强的意思是高焕有心理障碍，就直接去给他们买吃的。
“你怎么来了？”高焕艰难的撑开眼皮，下巴搭着周强的胳膊，“这回我算是工伤，能休假了。”
“李新没找到你。让江哥联系你最信任的人。我去见了他。现在人在车上锁着呢！”周强说。他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高焕一手撑着地面坐直，吃惊的看着他，“李新？车上？”她还是没想明白，定在原地眨了眨眼，“让我跟他聊聊吧！”
周强抓着她的手捏了捏，冰冷的手指逐渐被他捂出了温度，她的脸色也在慢慢好转，“可以是可以。能站起来走到外面吗？”
高焕咧嘴苦笑，脸上被划伤的地方传来明显的痛感，她抬手捂着脸上受伤的地方，“能是能。腿软…全身疼。”
周强是真心疼。若是爆炸位置有任何偏差，那今天便是另一种结果。他咬着嘴唇擦去她额头上的血，检查着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确认之后才放心的扶她起来。一瘸一拐走到门口，正好四哥提着吃的进来。
他们互相道了一句电话联系。周强带着高焕上车离开。
爆炸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在整齐的集装箱区，火已经顺着铁板空隙往外窜。里面存放着化工原料，放了多久，数量有多少，只有保管员知道。粉末状原料，遇到明火后产生了三次爆炸。在第三次爆炸后，四哥躲在一个集装箱后逃过一劫，不远处躺着被呛晕的高焕，还有满头是血的小孙。
消防，急救，公安，以最快的速度进入货场。燃烧的火焰顺着风势，烧着一大片集装箱，爆炸后的火焰如雨点般散落，点燃了放在露天场地的新车，货主本来联系第二天来提货的，这下全着了。
四哥和高焕搀着小孙往红蓝闪烁的灯光方向走。还有几位夜班装卸工人，被吓得魂不附体往外跑。他们汇报着还有人在爆炸范围内工作，不知道人有没有事……
小孙受伤严重，四哥路上怎么抽他都没反应。倒是高焕闷不做声，直到护士把小孙撂到担架上，她才抹了一把额头感觉湿乎乎的，满手的血加上耳鸣再次唤回现实。四哥板着她的肩膀，焦急的眉头怼在一起，嚷嚷半天也没有一句回答。
“你特么是被炸傻了？还是听不见了？”四哥碍于周围都是救援人员，没骂的更难听。
高焕缓过神来指着耳朵，“听不见。上车吧！”她很冷静把手上的血往衣服上抹，抬腿上了救护车。四哥跟护士说了两句，就一起随车往医院走，路上他不忘给周强发了信息。
四哥眼里的高焕太不正常了。棉衣滚破沾了不少土和燃烧飘落的灰，手机屏幕碎的开花还攥在手里，脸上的擦伤跟额头的渗血，没有一件事是她在乎的。高焕盯着小孙愣了半天，问护士要了纸和笔，在手机里找到一串号码写下来，塞给随车护士。
“这是他老板的联系方式。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高焕惨白的脸吓得护士往后缩了缩。
“你先止血，联系方式我收着了。”护士赶紧拿了酒精棉球要给她处理额头和脸上的伤口。
高焕接过去自己摸索着擦了一遍，很快用掉了半袋，纱布和胶布固定好。车也开进了医院内。守在门口的医生护士打开车门，高焕和四哥先下了车。小孙被四个人护送去拍片子。四哥东张西望以为周强差不多到了，没见到人影，再去寻找高焕，她已经进了一楼大厅的厕所。
额头上的纱布被渗透的血染得通红。高焕深呼吸两次，一手扯掉纱布扔进垃圾桶。耳鸣声，水龙头打开后的流水声，走廊里奔跑呼救声。
‘何林，你醒醒！’‘我求你了……’
镜子里，映出高焕苍白又无奈的脸，回想起抱着何林痛哭的画面，她忍不住全身战栗，下意识伸手摸脖子那道疤痕。强烈的窒息感，导致她双腿发软，双手撑在洗手台边，不停的大口呼吸。几次瘫软跪在地上又挣扎着站起来。
高焕想起了罗医生的话。没有准备时听到巨大的响声，封存完好的记忆会再次找上门。想要身体冷静下来，就要分得清过去和现在。混乱的时间线会把你拖入无尽的深渊。
我没事……
我没…
我…
高焕还是没忍住，扒着洗手台吐了。胆汁的苦涩夹杂着眼泪，让她此刻非常狼狈。进来上厕所的患者都忍不住瞟了她一眼。她是被血腥味诱导的呕吐不止。用自来水漱口几次，食道里强烈的灼烧感绞痛着身体。她小心的用手接了点水喝下去。
走出卫生间。高焕还是头晕恶心，扶着墙走了两步就再也没力气，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手哆嗦着打给江舟，“江哥。货场炸了。伤者送到了市医院。先以文字形式发出去吧。”
江舟还在单位，审核着关于钟家的报道材料。听到炸了这两个字，他吓得第一眼去看墙上电子表的时间，“你没事吧！我马上过去。”
“嗯。没事。”高焕视线越来越模糊，连忙对他说：“我挂了。”
江舟还想问两句爆炸现场有多严重，就听到了持续的忙音。
周强收到四哥信息的时候，他在街上，正面对着极度恐慌的李新。
时间还得往回调整，李新被外勤组紧密跟踪大约有一周。之后就悄悄撤掉了。冯队断定他会求自己人帮忙。董成没有避讳跟李新的见面。甚至在人流密集的地方，与他共同出现在监控视线之内。
答应李新的要求，董成是有自己计划的。算起来，他们分开也就两年多，时间虽短选择的路却天差地别。尤其李新见到董成干掉何林那次，在他心里也产生了不小的阴影。董成变了，更加暴虐残忍，忍不住狂躁的戾气，极度增长的占有控制欲。
李新站在空旷的街头，不敢用自己的手机，而是用公交卡在路边电话亭，打给了高焕所在的报社。接电话的是江舟，反复询问对方有什么事，才得到一句惶恐的追问，“能找一个，高焕信任的人过来见我吗？我有重要的事举报。”
联系电话挂断。江舟把录音放给周强听。周强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沉声说：“是李新。您把号码告诉我。这件事，我接手了！”
四哥被民警拦着做了简短的询问，并记下了他的联系方式。
高焕瘫在地上，抓着屏幕碎成花的手机，呼吸短促加之视线模糊。她仿佛看到面前何林那一张一合的嘴，声音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对不起。我没想到他能伤害你。小时候他不是这样的。”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滚落，打湿了他两边的鬓发。
周强一脚刹车，没拔车钥匙就往里冲，跑向卫生间方向，看见倒在地上意识渐渐昏迷的高焕，一把搂在怀里轻声呼唤。
“小焕，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咱们一起回家！”周强是真的急了。小焕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嘴唇有些发青，额头上直冒冷汗，全身瘫软无力。微弱的喘息声，是她在跟自己做最沉重的较量。周强只知道小焕不愿意回忆起当时的细节，她一直在自责是自己的鲁莽害了何林。
高焕累了。她迷迷糊糊看见一个人跑过来，紧紧搂着自己。隔着衣服感受到他身上带来的寒冷气息。渐渐耳鸣消失，那熟悉的粗糙手掌摩梭着她的脸，一点点唤回她的意识。
四哥结束了询问，过来找高焕。就看到了周强抱着她的这一幕。
“对不起。”四哥拍了拍周强的肩膀。“夜班，货场炸了。我赶过去，她就成了现在这样。路上我们救的那个人满脸是血。小高一直不说话，进来就扎进卫生间。”
“四哥，帮我买点吃的。小焕这是又吐了，等她缓过来，我就带她回家。”周强说。
四哥看了一眼高焕，又不放心让他们就这么离开，“不留下拍个ct啥的？当时爆炸的气浪挺大。她现在这样不是因为撞击才昏迷吗？”
周强抬头看向他，眼神里满是心疼与压抑的难过，“她怕血，怕爆炸声…是心病。明天我带她过来做检查。”
四哥点点头，大致能明白周强的意思是高焕有心理障碍，就直接去给他们买吃的。
“你怎么来了？”高焕艰难的撑开眼皮，下巴搭着周强的胳膊，“这回我算是工伤，能休假了。”
“李新没找到你。让江哥联系你最信任的人。我去见了他。现在人在车上锁着呢！”周强说。他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高焕一手撑着地面坐直，吃惊的看着他，“李新？车上？”她还是没想明白，定在原地眨了眨眼，“让我跟他聊聊吧！”
周强抓着她的手捏了捏，冰冷的手指逐渐被他捂出了温度，她的脸色也在慢慢好转，“可以是可以。能站起来走到外面吗？”
高焕咧嘴苦笑，脸上被划伤的地方传来明显的痛感，她抬手捂着脸上受伤的地方，“能是能。腿软…全身疼。”
周强是真心疼。若是爆炸位置有任何偏差，那今天便是另一种结果。他咬着嘴唇擦去她额头上的血，检查着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确认之后才放心的扶她起来。一瘸一拐走到门口，正好四哥提着吃的进来。
他们互相道了一句电话联系。周强带着高焕上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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