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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共进餐

    六月的午后,阳光微刺,虽说天气闷热,却偶有凉风,给人一出喜出望外的喘息。

    姚玉京从昨晚开始,除了吃饭睡觉,就在准备赚钱的事。

    要新开一门行当,首先就要有知名度,所以,她先要绘几打跑腿宣传活页。

    第一次试手,她设置了个赤兔马的吉祥物明喻自己的跑腿活计--可靠、忠诚、速度、便利。

    赤兔马典故比较接近古代,估摸着可以让古代人感兴趣也可以引导消费者,跑腿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便利,这是有别于镖局、侍卫的存在。

    画毕,她歪躺在榻上休息,揉了揉酸痛的手。

    在这个古代她只能用国画,国画在外行人看来,应该是非常简单,而且用的颜料也少,随便挥个几笔就成了。

    但内行人画起来难度相当大,且水粉类的绘画她只是学过并不擅长,要说画,她的彩铅画才是最得心应手的。

    好在书法水平不错,虽起初几张艰涩,但随着画多了也渐渐绘顺手了。

    是以,这国画风格绘制的宣传活页,整体清新淡雅,似乎还…挺好看。

    短暂歇了会,她从床上起来了,鼻间忽闻一股浓浓的饭菜香。

    走近灶房,发现刘宽已在准备饭菜。

    姚玉京愣了愣,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娃也太懂事了吧。

    走到灶台,掀开锅盖,里面竟是地锅鸡!锅边还贴了饼子。“你是徐州人?”

    刘宽仔细应道:“回女郎,小人祖籍彭城郡彭城县绥舆里,家族早年随兴室南渡,长居晋陵郡丹徒县的京口里。”

    姚玉京点了点头,那就是徐州了,又再问了几句,原来他家境贫苦,可以说是归于江左中的低级士族了。

    其母在分娩后便患病去世,其父无力请乳母给刘宽哺乳,一度打算抛弃他,因族中叔母伸出援手,养育刘宽,他才得以活下来。

    这些年他靠砍柴、种地、打渔和卖草鞋为生,今年已经10岁了。

    姚玉京瞧着他,虽是落魄年幼,却风骨奇伟,有礼有数,应是受过一些教育的。

    只听她温声道:“你不要过于拘谨,就当我是姐姐吧,我们是平等的,我先搞些活计,待赚得一些钱了,便送你去学堂!做饭一事呢,谁有空谁做,可好?”

    闻言,男童的脸微红,攥了攥衣襟,低声道:“不用去学堂,玉姐姐,饭已做好了,请用食。”

    姚玉京心道:这娃有自尊心了,就先这样吧。开心道:“好,我们一起吃,谢谢你做饭哦,这个鸡看起来不错!”

    ****

    傍晚的路上,奔波的人多起来了,往返于梦想与生计之间,也如新生的枝叶一样努着劲儿,在这个建康城的缝隙里挣开一片容身之所,期待着自己的生活也将附丽在这场奇迹之上,在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中呈现出新的样貌。

    姚玉京从宅子里找来了板凳,扯了匹布盖之于上,再放几打宣传活页,旁边又支一长幅,手书“赤兔跑腿”四字。

    一切摆好,墙根下坐定,等待生意到来,墙里是间私学,日落时放学。

    百无聊赖,她开始侧首,看起了夕阳。

    “姚玉京?”清朗的男声蓦然响起。

    一双墨色长靴进入眼前,那人的黑影笼罩住她,仰脸,看见来人竟是陆韫,姚玉京立马高兴地站了起来!

    朗声道:“陆大人好!”

    面前的青年,一袭墨色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夕阳洒落他身上,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微低着头,神色静宁,鼻若悬胆,下颌清冷。

    姚玉京不由暗叹,他当真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妥妥的高帅啊,不,是高富帅!

    “你会骑马?”陆韫拿起几页翻看了起来,略惊奇其内容,但并没有不喜,反而深受吸引,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姚玉京的绘画在古代确实形式新颖又可可爱爱,但这可是南兴朝,人们的艺术氛围很好,审美接受范围亦是奇广,尤其是陆韫这样的书画皆长的世家之后。

    但她要做的事是骑马跑腿.....这就着实令人惊叹了。

    姚玉京言笑晏晏,爽朗应道:“会呀!”

    陆韫点了点头,朝墙里头走去,片刻后,他手牵着个小姑娘出来,在摊位前停下,给了几锭银子。“到时正山来联络你!”

    姚玉京欣喜接过,“好!赤兔跑腿,服务包你们满意!”

    顾初云甫一到转角就认出眼前女郎是那天救她的仙子姐姐。

    那夜她被舅舅从水中救出,似醒非醒时仍感觉到有人口对口度气给她,压自己的心口,仿佛自己是这个人很在乎的人,那日她努力睁眼,入眼的竟是一位白衣飘飘的貌美女郎。

    过后她还问过舅舅,“阿舅,女郎是不是仙女啊?”,但阿舅并未作答,只是宠溺地抚了抚她头顶。

    小人儿立马挣脱舅舅的手跑过去,见礼,“女郎安好?”

    小人儿长着一头乌发,柔柔软软地宛若丝绸一般,白皙细嫩的皮肤像奶油一样,丝般润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透着清澈的光;小鼻子下面那张小嘴巴,花骨朵一般粉嫩。穿一件海棠红的袿衣,长着胖乎乎的小手,胖呼呼的小腿,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十分可爱。

    姚玉京本就喜欢小孩子,眼见着这样粉嫩可爱又有礼貌的小女孩,当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只见她立时蹲下,拉起小女孩的手,面带春风地柔声道:“挺好的,你呢?有没有不舒服呀?”

    顾初云摇了摇小脑袋,仰着脸,脆生生道:“没有,舅舅要带我去阿公家去!”

    时近黄昏,夕阳慢慢下沉。远山青,有风吹来;暮景深,炊烟四起。

    炊烟起处饭菜香,正是情浓味美时,原是学堂的对面就是一家酒楼,雕檐映日,饭菜飘香,名曰宣德楼。

    忽这时,‘咕噜,咕噜‘两声腹鸣响起,姚玉京略尴尬,下意识地捂了捂肚子。

    人小鬼大的顾初云一下就知道了,这定是仙子姐姐饿了!她很饿的时候肚子也会咕咕响,兀地她也摸了摸肚子,咦,怎么感觉自己好像也有点饿了?

    是以,她仰脸对舅父撒娇道:“阿舅,我饿了!想吃宣德楼的桃汁!”

    陆韫初见姚玉京,她镇定地用新奇法子救了自己的外甥女,为报救命之恩,陆府供宅子给她,她却坚定拒绝,要按租赁行之。

    现在又自食其力地要做跑腿……真是全然不似时下崇尚静仪的闺阁女子。

    定神志,无希求,仁医善心又乐观独立。

    接连两次,这位女郎似乎总是能把“新奇”这种东西,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当真是与众不同!

    男人沉黑如墨的眼眸浸着的情绪极为微妙,他抚了抚顾初云的头,看向姚玉京,温声道:“云儿很喜欢你,昨日念了你许久,你若方便的话,可否赏脸一起用膳?”

    姚玉京来到这个世界,暂只吃了几次饭,都是粗野素食,只有上一顿刘宽的地锅鸡是荤菜,但有点原始和腥膻,她吃的不多,昨儿又熬夜绘宣传册,现在简直是腹中空空,面如菜色,遂当即欣然应允!

    不过她也没忘了在家的刘宽,她想着等会打包一份给他。

    ***

    宣德楼是陆家产业,始建于陆韫曾祖父晚年时期;座落于秀丽的皇家园林蒋陵湖畔、紫金山脚下;其外观雕檐映日,画栋飞云;来往食客非富即贵,主营鱼虾河鲜,稻米果蔬等江南美食。

    因政权南迁建康,大量内迁所带来的独特饮食文化,为此地注入了新鲜的活力,使该时期的饮食文化朝着多样化的方向不断发展,这里的菜色也随之做了改进,除原有的江南美食,还增添了诸多北方风味,诸如炙肉,羊酪,胡饼,黍麦等。

    时下宣德楼已是缙绅士、士大夫们经常光顾的食肆。

    姚玉京一行三人上了二楼,落座于雅间,陆韫征询了她和外甥女的意见后点了几道菜及主食。

    首先上来的是桃汁,是兴朝端午节前后,南方必吃的特色美食,寓意能除病去灾,顺遂安康。

    姚玉京尝了一口所谓的“桃汁”,感觉像是桃子肉混合了桃树皮,葱姜以及一些不明草药等一起煮熟的一种糊状物。

    接着,又上了粥茶,鱼烩,韭菜,鸡黍饭,梅酒等。

    兴朝时期的茶就是粥茶,茶叶放入浓稠的米浆,再加入葱姜橘子等调味而成的一碗糊状物。

    桃汁,茶怎么能是糊状物!姚玉京接受无能……只能挑着些看似可以的入口。

    边吃边拒绝,不知不觉,姚玉京竟从嘴巴里咂摸出一股“低迷”来,也许因这难吃的怪食,也许是这原始落后又兵荒马乱的古代,也许是那父母离世的创伤…

    她还没来得及告别读书生涯就被卷入这千年前的古代,所有的惬意被生存和赚钱瞬间瓦解,压力和风险、新奇和雀跃,像刀枪剑戟般向她袭来。

    她才十八岁啊,她要一个人存活于这千年前的古代!

    忽然,她开始万般怀念起那有手机、有美食的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