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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苦命的女人

    明月高悬。

    凌晨两点的k城宛如一只沉睡的巨兽,陷入了寂静的黑暗中。

    朱大鹏和郭秀贤正在病房交接班,两人从三楼的病房一直巡到了五楼。

    直到巡完所有病房,看完所有病人的情况后,她才算真正的接了班,并让郭秀贤下班回家。

    朱大鹏坐在护士站写交班本。

    郭秀贤在洗手池洗完手后,又上了一趟厕所。

    出来后垮着一张苦瓜脸,跑来跟朱大鹏抱怨:“大鹏啊,你小心一点新入院那个大妈,她啊,难缠得要死。你都不知道,我今晚都快要被她烦死了。整晚都在打铃,都没得消停过。搞得我老是跑上跑下,累死了。”

    她拿起水杯装了一杯热水喝。

    “嗐。总算熬到下班了,不用再面对那个大妈了。今晚忙的,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我太难了。”

    朱大鹏笑了笑,没好气地说道:“是啊,恭喜你终于熬到下班了。你啊,赶紧去换衣服,开车回家睡觉吧。”

    郭秀贤翻了个大白眼。

    “不用你催,我现在就走。”

    她放好水杯,就搭电梯去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今天下午的时候,又来了一个病人。

    这个病人是胰腺癌晚期,经常上腹部剧痛,且伴有放射痛。

    听郭秀贤说,病人今年48岁,离异,名字叫阮宁,有个26岁的儿子,k城横县人。

    胰腺癌属于癌中之王,是在产生剧烈疼痛感的癌症中排行前几名的癌症之一。

    这不,阮宁因为疼痛,在郭秀贤接班之后,打了N遍的床头铃。

    不是说这里痛那里痛,就是让郭秀贤帮忙,挪一下脚,挪一下位置,摇高一下床头,或者放低枕头,甚至是喝水,盖被子…等等。

    总之一句话,病人很难搞。

    朱大鹏刚坐下来没多久,阮宁又开始打床头铃了。

    墙壁上的床位一览表亮起了红色的光。

    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医院的寂静:叮叮—26床呼叫,26床呼叫。

    朱大鹏立马戴好口罩,搭电梯上了4楼。

    她刚打开门,就看见半坐在床上的阮宁,胸前衣服湿透,桌子上的水杯掉在了地上,不用想,就知道是她自己起来喝水,没拿稳杯子,导致水杯的水洒湿了衣服。

    还没等朱大鹏走近,阮宁就指着她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黑心的护士,光拿工资不干活,一个比一个懒,一个比一个坏。我都说了我要喝水咯,水都不给我喝。害得我自己喝水,把衣服都弄湿了。啊qiu——”

    “啊qiu,啊qiu。”

    她连续打了三个喷嚏。

    “害得我都感冒了,把你们领导叫过来,我要投诉你们,我要把你们这家黑医院的所作所为曝光到网上去,让你们被网爆,关门倒闭做不下去。”

    朱大鹏走到阮宁的身旁,把手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轻声细语地安抚她:“阿姨,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口渴了,想要喝水。如果您等会再需要喝水,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亲自喂你喝水,好不好?”

    她理解,病人被病痛折磨心情不好,难免想找个人骂两句出出气。

    所以,不管阮宁说得再难听,她都不会顶嘴。

    阮宁见朱大鹏说话软绵绵的,不像郭秀贤说话那么冲,心里的气又消了大半。

    “我本来就是身体有病,才会住到你们医院来。我在这里花了钱,你们就得好好照顾好我,不管我要吃饭还是洗澡,只要我打了床头铃,你们就要立刻,马上来我这里,替我解决问题。”

    朱大鹏苦笑。

    医院本来有18个病人,加上白启光和她,共有20个人了。

    如果个个都这样打铃,她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

    在病人的眼里,按铃必到,就像在拉肚子一样刻不容缓,稍不及时,遇到脾气好的,那还好,要是遇到脾气差的,定会惹来一通骂。

    很多时候,即使自己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却不能说出来。

    毕竟病人是服务对象,你是服务员,大家角度不同,看待的问题也不同,你想要你的服务对象去理解你的工作,这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她是护士,不能病人冷她也冷,那样做会寒了病人的心。

    朱大鹏耐心地哄阮宁:“好好好,今晚到明天早上8点,都是我在上班。如果你在这段时间,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只要是你打了铃,我一定尽快赶过来,好吗?”

    前面交接班时,她就问过她需不需要喝水,可那时候阮宁不搭理自己,闭着眼睛生气,那嘴巴撅的老高了,朱大鹏也就没敢再打扰她。

    谁知道这才不到10分钟的时间,阮宁竟然因为想要喝水,就把衣服给弄湿了。

    阮宁哼了一声。

    “那还差不多。”

    她伸出手,抓住朱大鹏的工作牌,看了一眼名字那里。

    “朱大鹏??”

    这女孩子的名字怎么这么好笑?

    大鹏?大鹏鸟那个大鹏吗?

    朱大鹏陪着笑脸,一边点头,一边说道:“是啊。阿姨,我叫朱大鹏。对了,阿姨,我们先把衣服换了好吗?避免待会着凉。”

    阮宁放开了她的工作牌。

    “嗯。”

    朱大鹏拉开床头柜的柜子,翻出阮宁的衣服,只见里面有两套短袖的夏季睡衣,一套白色,一套紫色。

    “阿姨,你有两套睡衣,你喜欢穿哪一套?”

    她把两套睡衣都拿了出来,摆在阮宁的面前给她看。

    阮宁的目光在两套睡衣之间徘徊了很久。

    “睡衣有什么好挑的?穿上去还不是一样。”

    不管穿得多好看还不是只能呆在这里睡觉,哪里都去不了。

    朱大鹏摇了摇头。

    “不一样哦。”

    阮宁问:“怎么就不一样?”

    朱大鹏凑近了她的面前,认真的观察她的五官。

    “阿姨你看,你皮肤天生比较白,又细腻,加上五官长得精致,眼睛又大,好像小女孩玩的布娃娃一样漂亮。

    不像我,眼睛小,脸还圆得更大饼脸似的。唉,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的长相。

    阿姨,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觉得你穿紫色这一套,会显得你的皮肤红润有光泽,最主要是穿紫色衣服会显得整个人更优雅更有气质。你觉得呢?”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没有那个女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长得漂亮。

    阮宁被朱大鹏这么一夸,心里乐开了花,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亮。

    她一边拿起紫色的睡衣,一边将信将疑地嘟囔:“不就一套睡衣而已嘛,说得这么神奇。”

    朱大鹏见状,连忙帮她脱下湿掉的衣服。

    “可不是嘛。阿姨,你年轻的时候,肯定有很多人追你。你长得这么漂亮,连我这个女人看了都心动。别说是男人了。”

    “嗯哼。你还真别说,我年轻的时候,的确有好多人追我。追求我的人多得,都快要踏破我家的门槛了。要不是我眼瞎,不会挑男人,看上了娃他爹,估计现在也不会落得个这么凄凉的下场。”

    提到伤心处,阮宁重重地叹了口气。

    年轻的时候,贪图美色,不顾父母反对,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三无产品(没房没车没存款)傅斌。

    两人结了婚,生了娃之后,阮宁才发现。

    一个男人之所以会穷,是有原因的。

    一个有担当,有责任心,有骨气的男人,是不会舍得老婆孩子跟他吃一辈子苦的。

    就比如傅斌,从结婚到阮宁生下儿子。

    他都没有认真地做过一份工作。

    这个月跑跑出租车,下个月又送几天外卖,不然就是在家啃老,问爸妈接济一点。

    长期以往,导致两个人的生活一度过得十分拮据。

    阮宁出了月子没过多久,就出去找工作赚钱养家。

    兴许是因为生完孩子后身体没恢复好。她时长感到头晕胸闷,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脸色蜡黄,嘴唇苍白。

    可为了孩子,她忍住身体的不适,硬硬熬了20几年。

    两人在结婚后15年时,就因为各种问题离了婚。

    离婚后阮宁独自一人扶养儿子长大,更加努力工作,渐渐的,把日子越过越好。

    傅斌则在离婚的第二个年头,经家里亲戚介绍,娶了一个离婚带两娃的女人做老婆。

    离婚后的两人一直都各过各的,基本上都没怎么联系。

    直到去年,阮宁经常上腹部出现剧痛,痛到无法忍受,儿子傅强生拉硬拽,把她拖去医院做了检查,一查就查出,胰腺癌晚期。

    医生说了这个病预后很差,从发现患病到查出胰腺癌的人,大多数都只剩下3到6个月的时间。

    当然,也有极少数经过治疗,还能再活个一到两年。

    阮宁想起傅斌,恨得咬牙切齿。

    要不是自己这些年为了挣钱养家,把身体搞垮了,那里会生这种不治之病。

    她死了倒不要紧,就是觉得没能亲眼看着傅强成家立业,心里遗憾。

    阮宁换好睡衣之后,躺下病床准备睡觉。

    她拉住朱大鹏的手,语重心长问:“姑娘,你结婚了吗?将来嫁人可一定要擦亮眼睛。长得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人的人品好不好,有没有责任心,有一百块舍不舍得花80块在你身上……”

    朱大鹏静静地听着她说话,时不时点点头,应两声,跟着骂一两句她老公不是东西的坏话,便算作是回应。

    阮宁讲了一大堆,她压根没听进去,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阮宁讲了10几分钟,大概是觉得累了,就合上眼睛休息,挥挥手让朱大鹏走。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也是一个苦命的人。

    好不容易熬出头,却患上癌症,命不久矣。

    朱大鹏替她拿被单盖在肚子上,又关掉了灯,这才蹑手蹑脚的走出病房,关上门。

    隔壁病房的陈达开和刁文钧睡得正香,隔着墙壁,都能听到他们响亮的呼噜声。

    又巡了一遍所有的病房,查看里面的病人没有发生其他状况,她才回到3楼护士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