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冷漠人心

    回到家的苏梓颜觉得自己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奇怪，就好像是精神很活跃，但身体又很懒惰，就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躺在床上，可真的躺在床上又睡不着。冯驰突然吻过来的时候的画面一直反复在脑中回放，她开始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自己的身体会在那个人靠近的时候表现出自然的放松不抗拒，这其实是一种信任。

    冯驰的状态也和苏梓颜差不多，只是更甚。他现在都不敢相信，苏梓颜居然学会开玩笑了，她那句“下次吧”也太勾人了。这一天真的好像一场梦一样，他不光和苏梓颜在游乐场疯玩儿了一天，居然还有了那样一个完美的Ending，恋爱的美好果然是超乎想象的。他想，他得开始准备他的告白了，还得开始安排以后的每一件事。

    只是，苏梓颜上次说要想想的事还没给他回复，她到底会不会留下来？如果他们一直像之前那样保持着一种不冷不热的状态，苏梓颜拒绝他，他也认了。可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是苏梓颜要走，他也是不会放手的。

    他曾经在想，为了这个女孩儿他想尽努力去试试，看看她会不会为了自己留下来；可是如果不行，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着她去海阔天空，毕竟是段美好的回忆，然后彼此都不责怪。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如果苏梓颜跟他说还是要走，他也不会放手，他会尽最大的努力把她留下来。

    高考成绩很快下来了，苏梓颜和冯驰到学校拿成绩单顺便也拿志愿表。冯驰的成绩很不错，比想象的还要好，苏梓颜的成绩也和预估的分数出入不大。冯驰看苏梓颜拿着志愿表，心里想着既然她能来拿志愿表应该就是要留下来吧？不然她没必要再填这些啊！但是这志愿表也是拿成绩条顺便给的，她也可能是……没地方扔？

    苏梓颜看到冯驰跟在身边，老半天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他：“你怎么了？”

    “哦，没事儿！就想问问你要填哪个大学啊？要不要我帮你看看？”冯驰尽量把语气显得很轻松，不想让苏梓颜觉得他的话太有目的性。

    尽管这样苏梓颜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意思，然后用比冯驰更放松的口气说：“不用了。你上次不是给了我很多资料了吗？”

    冯驰先是一愣，然后慢慢回味过来，她说要参考他给她的资料，那就是说她准备选择国内的大学了？意思就是……她要留下来？“你是说……你的意思是……”因为过于激动，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

    苏梓颜故意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可什么都没说。”可她的脸上明明挂着微笑的。

    这些天苏梓颜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留下来，她既然答应了冯驰要好好想想，那她便是真的很认真的想。其实从她看到冯驰给她做的那些资料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动摇了大半。因为她的心里很明白，她喜欢的其实是一个很值得依靠的人。也许这几年他还是小孩子，有些事可能不能完全自己决定，可她知道，未来的冯驰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人。

    其实苏梓颜想得很透彻，留下来与不留下的选择，其实就是“天长地久”和“曾经拥有”的选择。如果她坚持要出国，那必然就是一种“曾经拥有”了，虽然他们并没有找一个正式的场合确定关系，但亲都亲过了，再否认就有点儿没意思了；如果她放弃出国，那当然也未必就是“天长地久”，但绝对是照着天长地久去努力了，她也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冯驰的认真，不是为了体验恋爱的感觉才开始的一时冲动。她以前没想过要其中的任何一个，因为她本来就没准备为了任何人停下脚步。可冯驰居然就在这个她的出国梦临门一脚的时候出现了，以无赖的姿态粘着她甩也甩不掉，可甩着甩着，她就不想甩掉了。他好像一直粘在她的后背上，替她遮风挡雨，又能发热，烤得她的后背一直暖融融的；在她不开心的时候，他还会趴在她的耳边偶尔讲出几个冷笑话。长期生存在这样温暖的环境中，她就变得娇气了，不想再经历寒冷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想着要出国，可她其实根本没有想好要出国去做什么。上学是只是暂时的说法，也是个逃避现实的借口。因为她根本没想要去学什么，而学了之后要去做什么。虽然她也是可以被人养着的，可她也不能真的年纪轻轻的就什么也不干，那样其实就是在荒废生命。这么想来，她其实是没有理想的。但冯驰不同，他有着很明确的目标和理想，他知道他将来要做什么，要怎么做，下一步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她便跟着他吧，既然他已经帮她计划好了未来，她只要做一个跟随者就行了。看着他的梦想一步步实现，不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吗？

    虽然她愿意为了冯驰留下来，她愿意承担未来会有很多事情并不能完全尽如人意的风险，也愿意为了他们并没有正式开始的感情赌一次，可她并不能保证肖云不会干出任何疯狂的事情，如果有些事情还是要发生，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所以，当那天看到流星的时候，她本来是想许愿的。她想许愿让她在高考之后能顺顺利利的理清家里的关系，也能成功的和肖云有一次好的沟通。只是她也非常同意冯驰的那些话，与其去向着星星许愿，还不如向着自己许愿的方向努力。如今高考结束了，她这几天就准备回家和肖云好好聊聊了。

    晚间的时候，苏梓颜接到了冯驰的电话，电话里的他语气有些急，说外婆病危，他和妈妈要马上飞回老家，可能要等到丧事都办完才能回来。苏梓颜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拿着电话不出声。既然提到了丧事估计已经是很难有希望抢救过来了，说希望他外婆早日康复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她好像应该叮嘱冯驰些什么，要好好照顾他妈妈，或者是办丧事很繁琐要注意休息之类的，但又觉得他做事一向都很全面稳妥，她能想到的，冯驰一定也早就想到了，这些嘱咐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

    “苏梓颜，你自己在家要好好吃饭，别老对付；订外卖的话让他们只送到小区门口，自己在家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天气热了，中午太阳大的时候不要出门，小心中暑……”冯驰倒是在电话那边嘱咐了一大堆。

    居然是打电话来嘱咐她的？苏梓颜忍不住笑了，自己又不是第一天住在这儿，还不是一直都好好的，怎么现在把她说得跟生活不能自理似的？但还是很乖巧的说了句：“我知道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让他分心，外婆去世的话，他妈妈一定很难过的，他要多陪伴和安慰才行。

    “我得走了，先挂了啊！”冯驰听见妈妈在门楼叫他说车已经来了，他们该出发去机场了。

    “哦，嗯，那个……不用担心我。”苏梓颜在冯驰挂了电话前说了一句。

    电话那边的冯驰嘴角微微一扬，“好，不担心你，但肯定会想你的。”他心里其实也很明白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苏梓颜是有生活能力的人，她之前也独立生活了很长时间，但当你开始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开始担心对方，这种担心你没法控制的。说会想她当然也是真的，怎么会不想呢？他现在即便是没有去外地，也还是天天都在想她啊，尤其现在高考结束，没了压力，说每天满脑子都是苏梓颜也不过分，尤其是那天得知苏梓颜很可能要留下来之后。等这次的事情都结束了，他要和苏梓颜好好的聊聊，然后开启他们正式的情侣任务。

    冯驰和妈妈订了最近的航班赶回老家就直奔了医院，看见外婆躺在ICU的病房里，已经进入了昏迷状态。冯驰的妈妈老家在四川，冯国安年轻的时候被外派过四川工作，而那个时候正是他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冯驰的外公在当地也算有点实力，是有名的商人，而曾靖瑶是他的小女儿。有时候有钱人选女婿的眼光就是没有他们做生意那么精明，明明自己是商人，却看不上商人的圆滑市侩，反而冯国安在他们眼中就很谦逊有礼，是个做丈夫的好人选。冯国安那时候还不是个能拿得出手的官位，这种官商的结合虽然不是他的第一选择，但也确实对他有不少帮助，起码在生活水平上能有非常大的提高。后来，冯驰被调回北京，也算是节节高升，曾靖瑶自然就跟着冯驰回了北京。但曾靖瑶的父母毕竟不是一般的退休老人，不适宜和他们一起举家搬迁，就留在了四川，反正他们的大女儿也在四川可以照顾。曾靖瑶每年暑假都带着冯驰回老家待些日子，冯驰和他外公和阿姨一家关系也都处得很好。可惜外公在几年前已经去世了，这几年外婆的身体也不是太好，而且她年纪也很大了。

    曾靖琳一家已经都守在了ICU病房前，曾靖琳看妹妹带着外甥火急火燎的赶来医院，又伸头看了看，冯国安果然没来。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冯国安对曾靖瑶的娘家也越来越不上心了，可能是官做得越来越大了，也可能是和曾靖瑶的感情越来越差了。因为妹妹比自己年纪小很多，她从小也是像个长辈一样带她的，都说长姐如母也差不太多，当时父母都忙，曾靖瑶算是她带大的。当时她在家里是给冯国安投反对票的，不说别的，她知道冯国安将来肯定是要调回北京去的，她怕这个妹妹身边没有娘家人会挨欺负，事实也证明她是对的。

    “冯国安没来？”曾靖琳问曾靖瑶。

    曾靖瑶脸上有点儿为难，“他说晚一些来。”

    “等人咽气了再通知他是吧？”提起冯国安曾靖琳也是憋着一肚子火，“我说你就离了吧，跟这种人你还真过得下去啊？”

    “姐，这时候就别说这个了。妈到底怎么样了？”曾靖瑶又何尝不觉得寒心，事实也就是她姐姐说得那么残忍，冯国安不愿意耽误时间在母亲的弥留之际，因为这个时间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周，他不想来这儿等，所以只说了到时候一定回来，这个到时候就是人真没了的时候。

    结果老太太还真是挺争气，虽然在ICU里躺着已经基本失去了意识，但毕竟曾家在当地也是有名的商家，钱花到位，该用的药和仪器都用了最好的，所以，人居然真的挺了8天才去。照顾病人是很耗精神的一件事，这一个星期，姐妹俩都瘦了一大圈。冯国安在老人去世之后便赶来了，毕竟是一直在机关工作的人，场面上的话还是很会说的，该尽到的礼仪也都很到位，只是你已经很难从这些行为中体会出一些亲情了。

    都说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后事怎么办都是给活着的人看的，冯国安在各方面礼仪上做得一点儿不差，在出殡那天也是完全的一副好女婿形象，但家里的人都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这里面怕是有九分虚伪，若是那一分孝心是真心的他们也就感恩了。冯驰早就习惯了，冯国安所做的所有表现都跟他想得差不多，没有一丝惊喜，他对这个父亲已经是失望到懒得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