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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妖魔夜袭

    丰城之北,百五十里开外,有一道山梁。相传,是千年之前,人族大能为抵御北方狄族,以鞭山移石的天罡大神通,划地为山。绵延几千里。丰城境内的,只是两道小山头一道在东,名为马山,一边在西,名为望山。

    丰城的县城、庄子,都在两山以南,只有李家的埕庄,偏偏越过了望山,建在了望山以北的山坳里。

    此次李成梁的目标,正是望山以南的望山庄。

    张明海和骑队到达望山庄外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庄子外的箭楼上垫着火把,丈许高的寨墙上,能看见两三支巡逻队举着火把,来回巡视。

    寨门处,早有人等在那里。见了远远地一队火把,高声喊道,“来人可是张大人。”

    “正是。”张明海高声道,“快快开门。”

    寨门上,那人却笑道,“张大人当面,草民不敢妄言。没有李大人,草民可没这个胆子开寨门。已经叫人去叫李大人了,还请张大人稍候。”

    张明海闻言不由微微一愣,旋即与左右笑道,“你们都看看,李大人可是要比我这丰城县的县尉更让人安心呐。”

    话音未落,庄子的寨门“嘎嘎”两声,两扇寨门开处,李成梁的声音传来,“李成梁一介草民,当不了张大人的威风。村民没有见识,妄言是非,张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张明海自然不会计较这些,见了李成梁,当即哈哈大笑,“先生好快的马,我只迟了片刻,竟半天也追不上。”绝口不提荒野中那些诡异的野人尸身。

    “张大人一路辛苦,请进庄休息吧。”李成梁身侧,一个长衫打扮的老者上前一步,吩咐人接过张明海手上的缰绳。

    “这位是?”

    “草民王端,因在庄中薄有信望,在庄中管事。”

    “张大人不必听他客气。”李成梁则笑吟吟道,“王庄主家中巨富,虽不在城中,却坐拥整个望山庄。”

    “李大人折煞小人,”王端边说边伸手示意,“天黑了,庄子里备下了酒菜,请里面说话吧。”

    李家和张家早在三人寒暄的时候,已经被人安排进了庄子。

    三人来到庄子正当中的一间大屋,里面早已备好了酒菜。又是一番寒暄,三人分宾主落座。张明海却想起一个人来。

    “长安呢?”

    李成梁也没想到,张明海会由此一问,摆手道,“白天玩闹的累了,去别处休息,不用管他。”

    此时的李长安,确实在庄子偏僻处的一间小院里,却不是在像李成梁说的休息,而是兴致勃勃的做着一件大事。

    被李成梁带到望山庄,李长安很快就缓了过来。之前脱力,其一是因为李长安激愤之下,请了天外之灵上身,这才使出了自己久练未成的枪法,一身呼吸融会贯通,真正入了团的门槛,从今之后,能称一声术士,天外之灵一走,李长安一身精气用出大半,自然委顿。其二是这天外之灵委实厉害,李长安静心四年的神魂竟被一手压下,直到见了李成梁,天外之灵离开,李长安才逐渐恢复清醒。

    李长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李成梁轻声的调侃,“我传了你一身术道秘法,你竟然想做一个莽夫。”

    李成梁没有多说,只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便悄悄地推门出去,从窗外映进屋内的晚霞,给李长安的脸上晕染上了浓重的红晕。

    这……李长安在昏暗的光线之中,睁着亮晶晶的眸子。明明父亲已经给出了示范,还自以为是的去冲阵,这件事就是对自己的嘲讽。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修行上迈出了关键的一步,但还是让李长安暗暗发誓,以此为耻。

    望山庄多余的牲口被李家买了下来。李家给的价钱好,也正赶上年前家家多少都有些过年用的牲口,留下种田赶路的大牲口,看家的黄狗白鹅,其余的索性一股脑的买给了李家。

    至于李家买去做什么?

    李家可是神仙一样的家门,做什么需要跟老百姓解释?村民甲惊怪看着一脸纳闷的村民乙,“拿着你的钱,回家抱着你的婆娘滚去吧!够你过个肥年的。”

    “还想管管李神仙的事,再不回去婆娘都跑了。”

    村民乙闹了个大红脸,怀里捂着钱袋子,一溜烟的往村子里跑了。

    望山庄说是个庄子,其实没多大,拢共百十户人家,也就给李长安凑了二十几只羊,几头猪和一头老牛。鸡鸭都被李长安退回去了,就这,李长安看着院子里一众瘦骨嶙峋的牲口,差点眼泪都掉下来。

    李家平日里吃的羊可个头可是足足的肩高三尺,肉多毛厚,更那个比起来,望山庄像是送过来一批羊崽子。

    从埕庄叫人送样过来,至少也得大半天,况且天已经黑了。李长安已经等不及第二天,索性今天收了不少野人的精血魂魄,有多少,全看运气了。

    张明海刚刚端起酒杯,只听外面一阵喧哗。

    “各家各户,关门上锁。遮住窗户,不得有误。”

    马蹄“嗒嗒”,一听就是李家的蹄铁。李家蹄铁声音清脆,乃是锻铁精钢,全丰城也只有李家有这个人力物力。

    快马传令,报过了三遍,外面渐渐地没了声音,就连坐在厅堂中远远能看见的寨墙和箭楼之上,也熄灭了火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渐渐地,竟有浓雾泛了上来,白茫茫一片,往门外望去,也只能隐约看见院子里几个火把的光影。

    上首的李成梁举杯谈笑,恍若无人,下首的庄主王端脸上冷汗涔涔,勉勉强强的挂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嘴唇哆嗦着,脸色煞白。要不是他还能哆嗦,张明海都可以直接让人把他抬走了。

    “老李,长安这是要搞什么名堂,大半夜的。”张明海皱着眉头,李家在丰城向来很低调,别说扰民,稍显出格的事都没做过。李长安这才刚刚有了点本事,晌午刚刚杀了崔家护卫,下午那些野人,不是李成梁手段,极有可能是李长安做的。

    现在,李成梁在此吃酒,外面那些家兵游骑打仗还行,会搞这些阴诡手段的,只有一个李长安。

    “你别忘了,你是他亲爹不假,我还是他岳父。”张明海愤愤道,“凝玉这孩子,以后是要交给他的。”

    “长安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面对未来亲家的指责,李成梁显得气定神闲,“这孩子也是你看这长大的,做什么不做什么,他有数。我已经安排了游骑护住了村中百姓,你们都不必惊慌,只管吃酒。许久不出城,还真是想念庄子里这大锅炖菜。”

    “你管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孩子杀人叫有分寸?”张明海语出惊人,把个王端吓得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他清楚地知道,这位张将军不是不知道身边有外人,而是很清楚,张明海是压根没把他当活人。别看现在还让他陪着吃饭,一旦碍了这些大人们的事,自己生死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功夫。

    之前李成梁就有提醒,今晚上要在庄子里做一场法事。李家会出钱买些牲口家禽,本以为只是驱邪避凶,哪里想到会是这种阵势。

    本来就胆战心惊的王端,听着张明海谈论那个孩子,心中更是惊骇,那样的一个昏迷的孩子,看着瘦瘦弱弱的,竟然杀了人。这一下更是心胆俱裂,猛地扑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没几下,地上就见了血迹。口中直呼,“求求大人们,绕过我这一村老小的性命。”

    张明海皱了皱眉,还要再说,却被李成梁用眼神止住。

    放缓口气,李成梁安抚道,“王庄主不要惊慌,我李成梁从来说到做到。幼子顽劣,李某老年得子,总是溺爱几分,还请庄主体谅。”

    想了想,似乎觉得还不够,又道,“这样,年后在这庄子上修一座驿站,往来埕庄也方便些。”

    刚刚还一副瘫软模样,站不起来的王端,仿佛是如有神助,支起身子大喜过望。“谢李大人。”

    李家游骑遍寻城北方圆二百里,建一座驿站就说明此地安全,至少可以与其他庄子和县城更好地往来。望山庄靠山吃山,并不算穷,只是苦于人手不够,不敢出庄与人交换。

    李家一来,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望山庄是他王家的,穷也是他王家,富也是他王家,哪有不喜的道理。

    正要再磕头谢恩,却听李成梁的声音传来,“这里没你的事了,我们两个闲聊几句。”

    王端虽是主家,也不敢有半分不满,兴高采烈地去了。到了门口,有胆战战兢兢的回来,“李大人,这……”

    “无妨。”李成梁从袖口摸出一封符箓,递到他手中,“去吧。”

    打发走了王端,李成梁看着仍在等自己回答的张明海,不由得苦笑一声,“老张啊,你不是术士,这里边的事,跟你说了,你也理解不了。我就问你,你信不信我。”

    “信你归信你,但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你得给我个准信。”张明海也毫不退让,直盯着李成梁。

    “好吧。”李成梁叹了口气,“你想知道,我就跟你说说说,但有一点先说好,无论这孩子如何,我看两个孩子都愿意,你不能拆散他们。”

    “你说。”张明海不置可否。

    “狄族南下,此事难当。”

    “南下的不是野人吗?”张明海忍不住范文,却被李成梁一眼瞪了回来,“你说,你说。”

    “眼前的是野人,他们是为什么南下的。”李成梁不是想问谁,接着说道,“其一,当然是他们的祖先在苏醒,或者是被唤醒的,这里边的事,外人很难知道,总之,他们信仰的力量在增长,范围也在扩大,就连野人也有了信仰的权力,这些,你应该看到了。其二,可能是他们祖先苏醒的原因,北方正在变得更加寒冷。狄族在北方,他们习惯了寒冷,不代表他们不惧怕寒冷,相反,他们比我们更了解寒冷的可怕。“

    “这跟长安有什么关系?”张明海在李成梁的目光中默默闭嘴,等着李成梁的下文。

    “狄族一旦南下,新朝没有一支军队能挡得住他们。近年来,丰城尚且妖邪四起,南方更是横行无忌。神都想尽办法也只能勉力控制局势。我回北方之前,朝中乱象已现,衙门污淖不堪,官员尸位素餐。各大士族只顾着放口袋里装银子,军中将领要么把军队变成了自家的私兵,要么把军队掏空吃空饷、喝兵血。近些年,断了丰城的饷银,南边也有消息传过来。”

    似乎是嗓子干了,李成梁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南边的朝廷的内外两库,比丰城县的库房,还要厚一层土,老鼠都不进了。以前粮食、税银还进去转一转,现在府库都不进,就被分走了。”

    “神都那位手里,好歹还控制着京城的十万禁军和朝天观,若非如此,怕是新朝早就四分五裂了。

    “既如此,你还指望朝廷能挡得住狄族?”

    “那?”张明海还是没想明白,狄族挡得住挡不住,这是大事,可这与李长安有什么关系。

    “今天来的路上,那些野人的尸身,你见了?”

    “见了。”张明海闻言,赶紧问道,“我还想问,那是谁干的。我知道那不是你的作风,难道是?”

    “是。”李成梁点点头,在张明海惊骇的目光中说道,“这孩子的法,是我传的,但现在的法,不是。”

    “那是?”张明海更加迷惑了,方圆千里,李成梁也是首屈一指的术士,李长安的法,不是他传的,还能是谁,谁有这个本事?

    李成梁默不作声,食指向上,指了指,摆了摆手,示意张明海不要声张,就在张明海就要说出“天”字的时候,开口道,“这孩子,命里带的。”

    叹了口气,李成梁无奈道,“这孩子一生注定杀伐不断,杀气也重,可能也会是人族终结多年乱象的一个契机。”

    “……”张明海从来没有想过,李成梁会跟他讲这样的一个秘密,半晌回不过神来,却又听李成梁说,“这孩子,命该如此。我原不必和你说,也说不着。但凝玉这孩子,我很喜欢,嫁进李家后,你也算是与李家有了些因果。我跟你说,是为了你好,免得在这件事上,恶了长安,灭了你张氏满门。”

    “你!”张明海瞠目结舌,什么时候,丰城张家沦落到被一个小小的少年威胁,虽然说出这话的人,是这少年的爹。

    “当然,作为老年得子的老父亲,总会对孩子有一些溺爱,这些,你都能理解吧。”李成梁一向以理服人,包括这一次。

    李长安杀星降世,李成梁老牛护子,张明海彻底没了脾气,“照你说的办吧。”

    屋外寂静一片,白雾仍未消散,远处传来阵阵野兽的嘶吼声,和呜呜咽咽的诡异声音,更有大喝声,玩闹声,甚至凄惨的呼救声。

    “城外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张明海看着一旁习以为常,一脸平静的李成梁,“城西没有这么凶。”

    “寨墙上的火把灭了,寨门被吹开了,自然是邪的厉害。不过,长安正在做事,祂们不敢进来。村民们只要不开门,也不会有事。”

    李成梁的话说的平淡,停在耳朵里却不讲道理。李家人施法做事就那些东西就不敢打扰,旁人拼命躲着,还要被祂们侵蚀,

    “柿子总要捡着软的捏,人之常情嘛。”李成梁微微的醉了,语气里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洒脱。双手耷拉在椅背上,略显焦急,“长安怎么还不动手,等到了深夜,怕是要招惹些厉害的东西来。”

    张明海也醉了,“有什么东西,竟是你我两家挡不住的,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东西。”言语里,竟是毫不把这天下英雄放在眼里。

    李成梁知他醉了,也不与他计较,只听院外一阵阴风呼啸而过,直将院子里的白色浓雾吹开,一阵阴沉沉的雾气笼罩了整个院子,就连院子里的火把,火苗也被压了下去

    这一阵风啸,就像是一支穿云响箭,引动了四方鬼神,只刹那间,阴云涌动,尖啸四起,鬼哭狼嚎,仿佛是一瞬间从人间落入了无间炼狱,凡厉鬼妖邪,纷纷现身,跃跃欲试。

    “这是?”张明海大惊,门外传来的阵阵啸叫,冲击着他的耳膜。转身看向李成梁,“这就是你说的不敢进来?”

    “不,”李成梁一脸的严肃,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纠正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些厉害的东西,只不过比我想象中来的要早。”

    “这……怎么办?”张明海身上三分酒气,早就化成了一身冷汗,出了大半。丰城的鬼神事一向有李成梁处置,此时虽不至于失了主意,但还是第一时间看向李成梁。

    张明海皱眉看向李成梁,却见这位李书办竟歪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睡着了。

    “这……”张明海惊疑之际,慌乱间看见桌上一张纸条,上书几个工整的小字,“去去就回。”

    张明海拧着眉头,似乎是想拼命地理解这字条上的意思,半晌也只能是看出,李成梁似乎是出去办事了,看看上首昏睡的李成梁,再想想之前的传闻,隐隐约约像是知道了点什么。

    叹了口气,张明海重重的坐回位子上,端起桌上酒盅,仰头一饮而尽,最后哼着小曲,自饮自酌,自娱自乐,恍如全然忘了门外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