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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门前鏖战

    相对李家的家教,张家的家教还要严格一些,毕竟,除了几个关要上的指点,李成梁也不怎么教李长安。要说比张家强,可能就是藏书巨大。

    李长安的学问,也大多是自己学的,不懂不会的,才会去找李成梁。

    父子二人的对话,两人都明白了。李长安回屋,之前在货站麦秸堆上被打断思路。现在还是得琢磨接下来的事。

    李成梁再次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月上中天,看院子的陈伯正一脸紧张的守在院子里,十几个黑袍更是结阵守住院落,竹笠下的眼眸中,隐隐闪烁着点点精光。西厢房里,一股股气血煞气发散出来,开天眼看去,四面八方的妖邪未丁气息向此处蜂拥而来。

    李成梁挥挥衣袖,笑道,陈伯,劳烦你啦,回去休息吧,我来守着他。陈伯稽首,往倒座房去了,脚步轻盈,倒像是个大狸花猫。

    李成梁去堂屋里搬出一把躺椅,舒舒服服的躺上去,腿上盖一张毛毯,一前一后的摇晃。双眼微眯,口中却像是不知道跟谁说着话。

    “你知道李家的男人晚上要回家吗,就是因为,李家的男人要守家,那些魑魅魍魉,总会有些不长眼的,老想动些不该有的歪脑筋。哦,不对,你们根本就没有脑子。”

    虚空中,一只体型巨大,狰狞恐怖的存在龇牙咧嘴,“李成梁,交出那些血气,我等自会离去。其他影影绰绰的存在也发出像回音一样的声音,交出来,交出来……”

    “滚开,”李成梁眼皮颤动,“想死的大可来试一试,能进我李家这方寸之地否。”

    “交出来……交出来……”虚空中的声音越来越狰狞,渐渐竟有要出现在现实世界的势头,空气震荡,传出一道道惨嚎,“饿……饿……”

    李成梁脸色微变,他也只有在年轻时去往极北荒原,见过狄族,不得已杀过几个狄族的猎手,从未想过用法器炼化狄族的气血,用来修行。

    李长安手中的这些命魂,虽然是那些黑袍收集自野人,但这些野人毕竟得了狄族的传承,与寻常野人不同,与鸡鸭牛羊等家畜不同,与妖魔邪祟也不同。

    在望山庄的时候,李成梁就觉察异样。前日李长安在后院里做过一次法,取的是城南乱坟岗子里妖鬼的命魂。彼时,并没有引来这些东西。

    之后在望山庄、包括眼下,都吸引来了为数不少的妖魔。如果仅仅是数量的原因,绝不至于如此,最大的可能,就是野人的命魂,与其他相比,有本质上的不同。

    仔细想想,如果从狄族的角度来说,狄族与人族本来也不是同族,没有些本源上的差别,还真说不过去。

    但若真如所想,那人族,还真是悲哀。明明不是妖魔最好的选择,仅仅因为妖魔不敢招惹狄族,就要替狄族抵挡来自妖魔的杀戮。

    李成梁一边喝退虚空魔头,一面心中盘算着此间种种,虽一时之间难以明悟,总算是找到了一点线索。以后再给这小子擦屁股的时候,也能有个分寸。

    那些黑袍人收集野人气血的时候,他人在远处,没能仔细看个明白,但大体上有了个认识,应该是用符瓶能收纳魂魄的作用,吸引战死狄族战士的人魂七魄进入,至于李长安想利用这些魂魄血气筑基,李成梁从未想过。

    包括现在,李成梁也只以为李长安在使用这些魂魄血气与虚空中的某些不可知的存在做交易。毕竟,李长安请神之后的表现,让他记忆犹新。

    事实上,李长安立在了后院之中,面对满院子的山羊,右手在地上描画出一个个符字,左手紧紧握住符瓶,稳稳地把倾倒出来的粘稠精血拉成一条细细的丝线,沿着右手写出的痕迹,填充成血色,随着时间延长,构成一个血色的符镇。

    期间,后院中的山羊惊骇颤抖,却无一挣扎逃命,似乎是被什么无形伟力按压住,动弹不得。

    李长安起身擦一擦脑袋上的汗水,“不见性光,做这些事还是太勉强了。”

    符阵结成,李家后院之中一时间阴风倒卷,地上阵文红的妖艳,在昏暗的光线下,分外刺眼。

    羊群里早已经没了声音,连一丝细微的声音都没有。

    李长安三次祭炼未丁,每一次都不尽相同。做到现在这一步,虚空之中的事,李长安就无能为力了。

    再次感慨一遍,一日不见性光,就不算是入了术道的门槛,李长安安静的站在阵外,观察着阵中变化。

    野人精血与妖魔精血,确有不同。

    天下万物修行,全在一个性。术道以见性光为根基,自不必说。武道修行七境之上,见神不坏,修行到最后,也是要回归到性上来。禽兽草木有命无性,非得高德大能开示点化才能修行。未得点化的,吃人食肉,也是为了求得其中灵性。

    所谓灵性,蕴于魂魄之中,魂在神,而魄在血肉,此一阴一阳,一善一恶。妖魔多食人肉,而难修其神,是以魄强而魂弱,恶多而善少。

    李长安收取野人精血,其中血气魄力如烈火,激烈沉重,阳魂柔弱,只如轻烟。

    放在术道之中,自然是不取之道,放在武道修行上,却是补身的大药。

    符阵之中,血煞之气蒸腾,渐渐的红褐色的雾气笼罩了整个符阵上空,竟有两丈余高。

    赤色雾气之中影影绰绰,看不详细,只能看到一个个身影健硕有力,嘶吼声不断。

    李长安接引虚空力量祭炼未丁,院中十二未丁结成阵法,护法周全。殊不知后院之外早已闹成了一片。

    本以为动静不会太大,李成梁优哉游哉的坐在院子里,应付着蜂拥而来的妖魔。

    只片刻之间,后院之中血气冲起,一眼看过去,直冲进两丈高处,一个未知的地方。血气弥漫,激起四下里妖魔嘶吼。

    李成梁猝不及防,暗叫不好,抬手拈出一打符纸,就要结阵。

    符纸尚未离手,李成梁忽觉一阵心悸,回头抬眼看去,气血腾起上空虚空接处,显现出丝丝缕缕的气息。这一股气息阴冷诡谲,凶煞难当,竟将这一众妖魔一力镇压,难以抬头。

    李成梁凝视片刻,皱眉咒骂一声,把手中符箓收回袖中,“回吧,再多纠缠,怕你们要吃不了兜着走。”

    妖魔虽被虚空之中逸出的恐怖气息压制,但是气血在前,怎么能说退去就退去。多数妖魔已经清醒过来,却仍是盘桓不走。

    有妖魔出声恫吓李成梁,李成梁笑道,“今日,尔等若能入我李家这方寸之地,我李某人便与诸位做过一场,必定不至于堕了诸位的名头。”

    话音响起,门外的妖魔尖叫更甚,却被一道青光所阻,只能站在圈外,丝毫不能寸进。

    门外,嘶吼声更甚,李成梁放声大笑,“尔等微末修行,也敢冲我李家的宅院,今日让你们领教我李家的厉害。”

    说来也怪,李成梁话音刚落,门外声音稍歇,门口却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李书办,李书办,快开门呀,我是香玥儿,外面好黑,我好怕呀,快开门,让我进去。”

    声音婉转娇媚,又颤抖惊恐,让人听了不禁生出爱护的心思,真叫一个闻者倾心。

    李成梁心中生疑,一步步往垂花门走去。“你是香玥儿?”李长安越过垂花门,“你来我这做什么,红姐儿今日不招待客人吗?”

    “红姐姐摘了牌子,让我过来请李书办呢。”门外,娇滴滴的声音继续说道,快开门让我进去啊,外面好多黑影,好吓人啊。

    此时,若从门外看,便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上,长了一张脸,皮肤挂了霜一样的白,脸上没有眼鼻耳眉,只有一张艳红的嘴,嘴里一条舌头像蛇信子一样在殷红的嘴唇上舔来舔去,此时,这张嘴正贴在大门上,发出种种惑人心魄的声音,嘴角淌下滴滴涎液,落在地上,此时已经积成一洼,更多的浸在青石里消失不见。

    突然,一节刀身穿透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明晃晃的刀尖反射着门檐上赤红的灯光,刀上映出的火光点燃了这张脸,高频的尖叫,仿佛能刺穿人的耳朵,那张脸在燃烧的刀身上像蜡油一样融化成一滩,与之前滴在地上的涎液一起,被门前的青石吸收干净。

    门外妖魔大惊,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小辈,你敢使诈。”

    “出来受死。”

    “你该死。”

    “出来。”

    “我吃了你。”

    尖叫,怒吼和呓语,在门外乱成了一团。一声冷哼传来,又把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让李成梁的脸色不由难看了几分。

    “门墙只是门墙,不是禁制,并非不可逾越。”声音阴沉暗哑,却像是暂时为混乱的妖魔们指明了方向,所有的黑影一股脑的冲向了院内,一瞬间,院墙上爬满了奇形怪状扭动的黑雾组成的影子。

    这座小小的三进院子,被这些黑影死死地遮蔽起来,院墙上的砖瓦簌簌欲坠,厚重的木门被挤压的吱嘎作响。此时就体现出李家宅子的地理优势。李家宅子在巷子的最里头,东西两边都有别的院子,北边靠着城墙。

    人都讲这门墙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事实上,门墙不只是砖石铁木,而是约定,是门外与门内的约定。破除约定的一方,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妖魔,这类意识为主体,凝结部分血气的存在。

    生灵之间尚有门墙,盗贼亦知内外。何况是这些秉持人间气息邪念的妖魔。

    妖魔不能随意进生人的门墙,强行围住李家小宅,已经是血气勾引的发狂,压抑不住。此时,所有妖魔蛆蝇一般盘爬满了李家院子门口那宽不足一丈的门檐和墙头上。嘶吼尖啸阵阵,更有个别的,已经把半个身子探进了前院倒座房外。

    眼看,妖魔侵入就在眼前,李成梁苦笑一声,大喝道,“急急如律令。”一声令下,李家的这栋小宅子活了过来,“吼”,门口一对黄铜铸造的狻猊仰天怒吼,引动虚空震荡扩散开来,将门前的妖魔推开。

    门后影壁上的松鹤延年图中,那仙鹤隐隐凸显,唳啸一声,扑出画来,落地之后,化成一个老者,身形硬挺如松,手中细剑如鹤喙。若是有旁人在,一定会认出,这是平日里看院子的陈伯。

    只是此时的陈伯,哪里还想往日里那个和蔼的守家老人,手执细剑的陈伯,眼中精光四射,单手执剑,身上杀气萦绕,定定的立在院门之后,大人,陈寿在此,先为大人挡下一阵。

    李成梁哈哈笑道,“一起。”

    门墙终于挡不住妖魔,被门外的妖魔冲破。厚实的包铜木门铁轴经受不住,“咯嘣”断裂,门板轰然掉落。

    当一方人决心要毁掉约定,约定就一定会被毁掉。

    眼前,李家的门前,两只铜狻猊铿锵声响,身躯摇摆晃动,迎风长开,直如公牛大小,将李家挡在身后,向着被震退的妖魔嘶吼。对面的妖魔也发出各种声音,散发着危险的敌意。

    对峙,只有一瞬间,双方就纠缠在一起。

    门前的灯笼三尺发出炽亮的火光,映射在铜狻猊身上,像是笼罩在火焰之中。得火光相助,铜狻猊的威风更甚,怒吼一声,跃进妖魔群中。妖魔沾上这红色火光,便纷纷后退,强大一些的,仍然飞扑上前,试图冲进院子里。

    铜狻猊虽威风凛凛,也只能在这灯笼笼罩的方寸之地,铜狮离门口越远,灯光越弱,身上的火光越弱,惧怕火光的妖魔就越弱。

    加上空气中黑雾弥漫,平日里的灯笼,光照在三丈之外,此时灯光只能笼罩方圆一丈之内。两只铜狻猊,体型本也只有尺许大小,借着灯光幻化,灯笼光照氲出的火焰足有一尺高,生生的把火光又推进到三丈之外。两只铜狻猊把个巷子堵得严严实实,只在这门前一丈之内,将门外妖魔撞得人仰马翻。

    灯笼里的灯芯剧烈的燃烧着,散发出更强烈的火光,但门外妖魔实在是太多了,铜狻猊能挡下一部分,另一部分,则趁着战斗的空隙,冲击向门内。

    陈伯的剑很快,快到剑过之处,寒光闪起,便会多出一声惨烈的嘶嚎。而同样面对妖魔的李成梁,则显得从容地多。李成梁的手中,甩出一张张折叠成三角状的符结,符结在李成梁的催动下展开成一张张三寸宽,一尺长的黄色符箓,符箓上龙章凤篆,隐隐可见,其上书敕令某某,在阴沉雾气之中灼灼生辉。

    一时之间,门内风雨大作,风如刀雨如剑,只打的闯进门来的妖魔惨叫嘶嚎。

    门外有铜狻猊冲阵,门后有李成梁主仆二人把守,已经可算是密不透风,李成梁看看天色,还有一个多时辰,便过了子时,子时一过,阳气上升,阴气浓雾支撑不住,这妖魔是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李成梁执掌丰城十余年,县里人称神算无遗。尽管李家已经为可能到来的危险,做出了尽可能多的准备,一旦危机到来,面对门外近乎无穷无尽的妖魔,李成梁还是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一旦两人挡不住门外妖魔,自身都难保,要护住李长安更是妄言。

    “吼”,伴随一阵吼叫,顷刻间门外妖魔狂性大发,本来就处于嗜血和进食欲望中的妖魔,更是无惧了门前火光,飞扑上来。就连之前保持了相当冷静,在远处观望的强大妖魔,也躁动起来。

    李成梁感应之下,身后的小院里,虚空之中似乎有了些变化,血气大盛,刺激的门外妖魔狂啸不止。李成梁暗自咬牙,低声骂道,“这小子,这是非把老子交代了不可。”

    随即唾一口唾沫,“风神雨神,听我号令,风神为盾,护我左右,雨神为剑,诛杀邪魔,祷文祈之,香火奉之,急急如律令。”说话间,手中摸出一柱香来,口中念念有词,那香见风就着,燃的极快,眨眼间化为烟气,盘旋而上。陈伯在李成梁身旁听得清楚,李成梁口中说的是,“今日您二位好好干活,过了今日,我另奉高香。”

    陈福叹息,李家这位先生,每每施术都是如此做派,全不顾术道礼法。

    李成梁冲陈伯呲牙笑道,“今日若是过不去,哪个都不管用。先过眼前这一关吧……”

    你开心就好,陈伯没有精力回应自家大人的玩笑,勉力挥剑,逼退面前步步紧逼的妖魔。

    奈何,妖魔的数量太多了,几个十几个还能打的有来有往,但几十上百个一拥而上,李成梁和陈福只能左右支拙,勉力招架。何况,门外的,还不止上百妖魔。

    渐渐地,李成梁渐渐体力不支,看陈福时,身上早被妖魔抓的青紫一片,走神之时,一不小心着了几下,万幸妖魔没有实体,只能带走些许血气。此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时间一长,难免会变得虚弱。到那时,自己首尾难顾,不是可能会有危险,而是一定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