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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班马鸣(4)

    温若瑜补充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除了他们真正要下手的人,家里其他人竟也能说得出他们的身份,只能全都料理干净,然后一把火烧掉。”

    “什么身份这么重要?或者说,杀人的,是那一大家子都熟识的人?这么找,范围倒能缩小不少。”

    “还有一个地方,之前我们竟都忽略了。你看,在润城杀人,弄得一团糟,还波及了不少无辜,可这案子至今也没人查,当年报了个意外就结案了。而金陵城里造一桩冤案,却滴水不漏,若不是女儿深信父亲为人,人们定都觉得这个买办就是畏罪。”

    被温若瑜这么一提醒,连安筱蕤似乎都抓住一些暂时说不清的感觉了:“好像事情都在润城和金陵之间联系着,这一伙人,两头都有办法,却似乎在金陵手脚更利落些。”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第一次在润城办的事,动静太大,风险太大,所以再到了金陵去处置的时候,就用了更隐秘的方法,但同样能达到效果——让他们想的人不能开口,或是开了口也没有人相信。”

    或许是温若瑜的语气太过冰冷,又或许因为安筱蕤想起那桩往事遍体生寒,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连牙齿都打架了。

    稍稍沉默了一会,她仍是有些想不通:“明明安排一桩伪造的贪腐案,比杀几个人要复杂得多,为何事情做起来如此干净利落?”

    “这真是个好问题!你觉得伪造贪腐是个复杂的过程,却保不齐有些人觉得杀人后遗症才大——这么一想倒是提醒了我们,什么样的人,会惯常做这些手段,神不知鬼不觉。你再回忆一下,当时你的父亲被爆出所谓贪腐,证据都是从哪里来的,为何竟无力申诉,说不定从中能顺藤摸瓜找到些线索。”

    要回忆那段过往啊?安筱蕤闭起眼睛,只见到爹爹那双无助的眼神,里头尽是绝望。他怎么也说不清银号里怎么会多出一百两以他的名义存入的银子,也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弄丢了一本账册,其中有整整三年的帐目没了明细,只有粗略的每个季度的出入库登记。所有证据似乎都表明安宏图利用了朝廷的信任,悄悄地中饱私囊,他倒是小心,每次贪得不多,三年的时间才贪了百多两,所以一开始,竟没有被发现。

    “等一下,你说,是三年的账册?”

    安筱蕤点点头:“是啊,所以这一切就像是真的,丢了的那一册,前后时间的账目和编号都对的上,当时爹爹一直喊冤,知府大人审的时候问他,若是有人栽赃嫁祸,为何不直接造一两笔巨额的贪渎,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爹爹哪里说得出这其中的奥秘,被认定这是心虚,不愿再细查。爹爹根本没那个能力揭穿其中的阴谋,也找不到什么人帮他查明其中的古怪,为表清白,只能自缢,可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说他……这是畏罪……”

    这些场景依然历历在目,安筱蕤回忆起爹爹声嘶力竭的申诉,还有官兵面无表情的查抄,自己躲在娘亲怀里边哭边发抖的场景,不敢想原来已过了多年。她有种错觉,仿佛爹爹还在,如果她能早些找到证据,就能拦住他做傻事,就能救回这个家。

    温若瑜此时才发觉,让安筱蕤回忆这些,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这才过去多久啊?自己用了十年的时间,都还没能完全释怀,安筱蕤她今日的诉说,这是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狠狠再割开一刀又洒了一把盐。

    小心地望着安筱蕤,她并没有哭,只是纤瘦的肩膀微微发抖,似乎在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温若瑜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能握住她的手,握得紧些。

    “我没事。”安筱蕤轻轻扯出一个笑来,摇了摇头。

    温若瑜纠结许久,终于继续问道:“你刚才说,少了一本账册,是整整三年的明细?”

    “是,所以他们觉得这像是我父亲的行事作风,小心谨慎,不张扬……不对,这账册有问题!”安筱蕤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瞬间恍惚,却即刻清醒过来。

    若不是在温家画坊做了这么久,她大概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三年的出入库明细,绝不会只是一本简单的账册就能涵盖。安宏图当年做的是府衙的书画买办,账目虽不如整个温家画坊这么复杂,可是笔墨纸砚、画轴画纸、诗文画卷……林林总总也是一笔大帐,论起明细,三年不说十本八本,每年有一本,总是必须的。可是偏偏,只少了一本账册,前后相对却说是缺了三年的明细!

    温若瑜与她眼神交会,显然想到的是同一处:“账册有人造假。只是现在已不可能再去翻看当年的账册了。我们查的方向不必变——什么人,会在金陵和润城都能掀起这样的动静来?”

    “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当年查账,是因为有匿名信寄到府衙说爹爹贪腐,所以翻看账册,直接是从他任上的时间往回看,才发现了问题,其实一共只翻了四年多的账目。如果把府衙所有的账目都翻看一遍,也许反倒不对了。所以,那个诬陷我爹爹的人,他一定很懂得做账,只要把那些时间的帐造了出来,更前一些或者更后一些的账目,完全不必在意。”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温若瑜。

    温若瑜在纸上写下:懂得做账。

    “他把做好的账本送进府衙,调换走了真的账本,然后再写信告发……这不该是个武艺高强,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府衙之中的高手。”温若瑜迟疑了一下,“对,不是个高手,否则他们在润城就不必放火,那么,又能轻易地把真假账册调换,只能是……”

    “官府之中的人!”安筱蕤与他异口同声说出了答案。

    事情看似明朗了一些,却仿佛又走到了一条岔道上。他们的猜想,究竟对不对呢?一个江亭军的参将,一个入仕了的御医,他们之中的哪一个,竟会惹到官府中的什么人要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