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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葬礼(其一)

    我和乔宇下山之后,就在村子里接着闲逛。我们走到了一块空地附近,看见了有两个小孩在那里下棋。小孩下棋其实很有意思,虽然他们的每一步都是极为简单,就连进攻的套路也是老一套。但这种充满低级错误的走法确实不多见,看一看还是很有乐子可找的。黑方的马开局没跳几步就走到了红方阵营深处,将军抽车,然后红方的孩子就闹着要悔棋了。他们在那里没走几步就开始了争执,我们就趁势“顺走”了他们的棋子和棋盘,在另一侧的空地上开始了博弈。其实我和乔宇的水平也只能算得上一般般,不过好在我俩水平相近,那就要杀的难解难分了。我以为乔宇要走当门炮,但没想到这家伙不肯涉险,试探性地走了招“仙人指路”,兵三进一,那我也回敬了一步“卒七进一”。他开始飞相,我也飞象;他走马,我也走马。他笑了笑,说:“你别老是学我走。这样你终究还是慢我一步。”

    “我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嘛。”我这样说着,然后走的还是和他一样。很快,我们都走成了拐子马了。

    “这怎么弄,你这样走我很难受。”

    “那咱这就走一些不一样的。”我没按他上一步的走法,而是直接抬中卒,走连环马。他也抬中卒,架起了门炮。

    “对啦。你要走出自己的路,不能老是跟着我走。”

    “又是门炮吗。”我想。我下棋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了,见得最多,也是打的最多的,就是门炮。我不喜欢门炮这种进攻性很强的东西,我觉得无论干什么都要留一手后路,我的做人风格决定了我的棋风。

    过了一会,我把他的门炮给卸掉了。门炮一去,我又开始主动进攻了。不过乔宇的防守做得极好,我进攻很久占不到什么便宜。好不容易进攻了许久,将了他一军,没有预料到这是一个陷阱,他要反将我一军了。

    “将军!”犹如当头棒喝一般,把我从恢复中原的美梦中喊醒。没想到这家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我赶紧回防,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局面因此变得被动。我的马慢慢地被逼到了边线,然后卡在那里出不来了。又走了几步,士象全也被打破了。

    “哎呀!大意失荆州了,”我叹了口气:“这把没了。”

    “这就投降了?好歹再试一下。”

    “从我被你反将一军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把我要输了。”

    “那好吧。咱们重新来过。这次我要走门炮了,这样你一定不敢学我走了吧。”

    我们下了一上午的棋,算起来我是败多胜少,还有几局和棋。到了午后,我们就在太阳下面散步了。然后我们才注意到村里人好像陆陆续续往一个方向走去,听他们传话说是村里昨晚有老人过世了。我其实是想去看看热闹,因为我连自己的葬礼都没参加过,甚至我可能都没有葬礼。老人过世一般都会有葬礼的,特别是农村,葬礼的风俗更是一环都少不得。因此我还是有些想去看的想法。

    “村里好像有人死了。”我说。

    “这个时节,很多老人都扛不住。每年快要入冬,天气转冷的时候,都有很多老人死。”乔宇说:“你想去看吗?”

    “咱们不是去不了人多的地方吗?”

    “对,但唯独这种地方,我们可以去。”乔宇神秘地说道。

    其实我不止一次好奇,为什么乔宇知道这么多。他在遇到我之前,是不是也遇到了像我一样的游魂呢?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则很熟悉,他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他到底经历了多少事?

    “走吧。现在推测那里应该没什么事,不过可能马上要盛棺了。”

    我对于葬礼的这些仪式,还留有很大的恐惧。盛棺,免不得掀开挡住逝者的白布,然后露出逝者的遗容。想想就害怕。但一想到我是个逝者,就发现其实也没什么。那只是一具空壳,没有灵魂的空壳。我是这么想着安慰自己。

    空壳。这难道不是更令人战栗的存在吗?原来的灵魂去往了何处,我们不得而知,但留下的这具空壳,所有的生命体征都消失殆尽,身体器官开始极速枯萎凋零,腐烂的气息弥漫出来,混杂着上的香的味道。

    想想就想吐。

    没有灵魂的肉体。没有比这更可怕的存在了。

    好在我没有看到我死后的身体。那具没有灵魂的自己,还是自己吗?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乔宇。乔宇回道:“其实我也一样。”

    应该不一样吧。乔宇不是自杀的,他是病死的,他应该很了解自己的身体变化,他的感受应该比我更深刻吧。

    ……

    话说,被自己的身体里的疾病杀掉,不也是自杀吗?

    这样看来,大部分人都是自杀的。每个人最终都会结束自己的生命,只不过方式不一样而已。自杀,也不是那么尖锐的词汇了。我甚至有些原谅我看似草率的死亡了。

    乔宇接着说道:“我其实是不喜欢葬礼的,我嫌它太繁琐太吵闹,甚至有点矫揉造作,于是我在死前请求我的父母不要给我举办葬礼。”他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淡然自若,仿佛看透了生死。

    “其实我也不喜欢葬礼。我一想到人生以后有这么多葬礼要参加就头大。”

    “这也是你离开人生的理由吗?”乔宇戏谑地问。

    “当然不是。不过葬礼很繁琐,我很讨厌,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葬礼呢?”

    “我知道,我不说。”其实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

    “好吧。我想带你去看,那个消逝的灵魂,现在在哪里。”

    于是我们跟着人群,走着走着,走到了灵堂前面。灵堂前有很多人,大部分和我们一样,是来凑热闹的。我一想到人死了还有这么多人凑热闹,他们也不在乎是谁死了,只是“看热闹”,我就开始庆幸自己幸亏早就死了,要不然这么多人看我的热闹,我不得被看的起死回生。

    灵堂里面,死者已经睡进了棺材了,外面用红布覆盖着。红布侧面还有很多小金元宝,被细绳穿起来挂着。棺材两侧都是披麻戴孝的人,左侧是男人,右侧是女人。最前面的男人,应该是死者的大儿子,眼里的泪早就干了,但依稀可以看见他脸上的泪痕。他黯淡无光的眼神默默盯着他身前的一盏小油灯,手里拿着黄纸,然后把纸放在灯焰上点燃,一缕黑烟自纸上飘了上去。他烧了一卷,手也不停,又拿起了一卷,就这样不停地烧纸。他身后的人,应该是二儿子,沉默着,坐着,不停地叹气。右侧有很多女人,因为左侧的地方比右侧的要小得多。但那些女人实在是葬礼的主力了。一有亲戚来吊唁,她们就开始哭天喊地,大声地喊着死者生前的好。没有人的时候,她们就时不时地低声啜泣。灵堂外面有几个孩子,他们好像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有的还在那里打闹;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则站在那儿玩着手机。灵堂四周都是来帮衬的人,他们互相喊着对方的名字,见到熟人就熟练地递烟,然后一边吸着混杂着香味和烟味的北风,一边和认识的人聊着以前的事。

    我在四周看了几遍,始终没有发现死者的灵魂。会不会早就飞走了?我问乔宇,乔宇说:“差不多。我看了一会也没看见死者在哪里。大概他早就去天国了吧。”然后叹了口气:“所以这种葬礼又有什么意义呢?”

    确实啊。没有死者的葬礼,又是给谁看的呢?

    “咱们找个地方看看吧。我想深入了解一下。”

    于是我们找了个地方坐着了。来来往往都是人,不过在这里我们是不怕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鬼魂的庇佑吧。我们在灵堂旁边坐了一晚上,听人们的谈话,我们才知道,死者是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平时身体硬朗,不抽烟,酒也是喝的很少。但在前一晚出去散步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倒了,然后再也没有起来。等到他儿子去查看为什么他父亲出门这么久没有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时他的全身被冻得冰凉。

    那灵堂里面的女人,见到来了亲戚问情况,就开始了哭诉。那个跪在大儿子对侧的,应该是大儿子的媳妇,哭着喊着说:“我的爸爸啊,你走的早啊,为什么不在世上多呆一会!”然后有人问到了死者的死因,她就开始了诉说:“那天我和我对象祖庭,散完步回到了家,没看见我爸爸的身影。平常他会先我们一步到的,因为他走的路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在家等了一大会,还是没有动静。我就想,坏了,怕是出事了,就让祖庭去找。过了一会,祖庭哭着跟我打电话说咱爸走了。我急忙去寻,然后两个人抬了一路,总算把爸爸抬回来。找到了村里的医生,医生一模心跳,就说人没了。我可怜的爸爸啊,为什么会走得这么早呢!”

    有人问她为什么老人会走,她说:“可能是心梗。他平时身体很好,也没什么毛病,就是中午去别人家吃喜宴多喝了点酒,但下午也没有多醉的样子。我可怜的爸爸,应该是走着走着就摔倒了,但他还试着站起来过,他的手还能看出来使过劲。唉,他生前我总是嫌他这嫌他那,现在人走了,反而惦记着他的好了。他平时什么都吃,也不跳也不捡,挣得的钱一分不留都给我们,平时很节俭,身体很好,可惜没去医院检查。要是检查了,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他活着的时候还想看他的孙女出嫁孙子结婚呢。可惜孙女刚找了男朋友,来过家几次,他看了也喜欢。孙子还在上高中。本来我们也觉得他能看到他孙子结婚的日子的,谁知道……”

    我们听她哭诉了一会,乔宇叹了口气,笑了笑:“走吧。明晚再来。”

    “你果然是带我来看热闹的吧。”

    “那你说咱们在村子里能干什么?这种事情看看还是有用的。这也是乡村的一部分啊,我们逃不掉的。”乔宇说道:“况且,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讲。”

    “那为什么现在不说呢?”

    “明天吧。重头戏在明天晚上。辞灵。”

    “好吧。”我也没说什么,不过还是有些在意他要和我讲的事。今天看样子是不会得知了,那就明天吧,多一天也没什么。

    然后乔宇走了一会儿,突然对我说道:“其实这样死很好。没有那种绵长的痛苦,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对死亡后的期盼与不安,只会想:‘我一定会站起来。’他就是在这种念头下死去的。也许在死前的那一瞬,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在散步的路上,也许连这种想法都没有。他死前停留在了对未来的期盼里了。”

    我听了乔宇的话,心里很乱。乔宇生前究竟遭受了多大的苦痛,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人对于死亡,总是保有恐惧与敌对的心理。但其实死亡是一个“必定到来的节日”,没有人躲得掉死亡。我不知道乔宇在弥留之际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态面对死亡的,但我知道,对于死亡,没有人可以真正地正视它。绝对没有。

    “你肯定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你知道我是病死的,但你一定不知道我当时的想法。”乔宇说,他仿佛洞悉了一切。倒不如说,是他故意引我往这方向去想的。

    “那一定很痛苦。我不想听你说。”我这个人不喜欢听痛苦的事。人间的苦痛已足够多,不必我们再去添加什么了。

    “那是我想错了。你竟然是这么心善的人。那我不说了。”

    “我要不心善的话,能死在湖里吗?”我叹了口气。没错,我生前的弱点之一,就是心善。换句话说,因为心善,所以软弱;因为软弱,所以失败。纵使施暴者不是我们,心善的人总是会受伤,那些伤害别人的施暴者,他们的心是不会受伤的。若是这个社会对自己抱有敌意,我们只会哀叹自己,而不会去埋怨社会,报复社会。

    无论怎么样,受伤的都是自己的内心。

    不想这些事了。我现在不是“死”的好好的嘛,也没有人欺负我,社会也管不着我,我现在很自由。

    想想现在的事吧,譬如今晚怎么过。村里应该会吵闹一些了,那就去村外待一晚吧。这就是我不喜欢葬礼的很大一个原因,每个葬礼都会请人吹喇叭唢呐,表演节目,唱歌,讲黄段子,照明灯开着,把村里照的和白天一样亮,把村里变得和城市一样吵闹。我很讨厌吵闹。

    “咱们去哪睡一觉去?”我问乔宇。

    “老地方。”

    于是我们又在那条河边睡了一晚。在河边其实也能感觉到吵闹,好在后半夜总算是消停了,我们一口气睡到了晌午。

    很烦。我很烦那些打扰我睡觉的人或事。死后也没好觉睡。“他妈的。”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乔宇也是睡眼惺忪地起来了。他昨晚也没睡好觉。死人们都没睡好觉,你们那么吵,还举行什么葬礼啊。要是死者还在世间的话,他一定也没睡好觉,反过头来咒骂你们了。

    “昨晚,没睡好觉。”乔宇说。

    “咱们现在干什么去呢?”

    “睡觉。”

    ……

    “因为昨晚没睡好,而且今晚咱们估计也睡不着。”

    “为什么?”

    “今晚估计也得折腾到半夜。”

    唉。就不能为死者积点德嘛,也不能只为了风光吵到街坊邻居吧。不过抱怨归抱怨,这也只能说是死者的子女在尽孝心,旁人也无话可说吧。算啦,还不如趁现在多睡一会。

    于是我们又开始睡觉了。我们在太阳底下睡觉,那是一个惬意。阳光很好,虽然很亮,但我还是能睡着。这样在阳光下打盹也是很好的啊,这可是生前想做都做不到的事情,现在竟然做到了,真是没白死啊。说起来,我除了那一次被乔宇叫醒,其他的时候都是自然醒啊。真好啊,我甚至有些怀念以前的那些被逼着早起、始终摆脱不了困意的时光了。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我们一口气睡了三四个小时。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醒了。这回是睡够了。我们起身去“参加”那个葬礼。算起来,也快该辞灵了。正好。

    我们慢悠悠地走到了那里。白灯笼高高挂着,很容易就找得到。灵堂四周摆满了花圈花篮,白色的纸在两边飘着,都是些“……大人千古”的,我看了一会,得知死者姓程,因为这些花圈有一半多是程姓的人送的。花圈实在太多了,有的都叠加着放,地上掉了一堆不合时宜的鲜花和绿叶,有很多都被风吹到了灵堂前面。灵堂也修饰了一番,外面刮着一个白纸幡,是一个人形,据说是用来引灵的。我盯着那个白色的幡看了老大一会儿,勉强分辨出那是一个“灵魂”的样子,就是人们心中害怕的“鬼”的样子。怎么说呢,这样的鬼魂,生者看起来不知是什么感觉,我看了都觉得有些恐怖,那种简单形状的鬼,我是真没见过。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移开了视线,看见灵堂前的供桌上早就摆好了遗像,死者生前应该很有精神,相片里的人物虽然半头白发,但还是神采奕奕的。遗像前摆着两个香炉,旁边点着两个大蜡烛,还有水果零食,还有一条不知道被用过几次的鱼,看起来腐败不堪的鱼。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碗,里面不知道盛放的是面浆还是米浆,上面插着两只筷子,看起来让人感觉很不好。这些东西,死者真的会喜欢吗?反正我这样的死者不喜欢。

    天色暗了下来,四周点起了灯。我往四处看,花圈花篮四处都是,还有纸房子,纸车,还有纸太阳能纸空调,甚至还有纸佣人……我的天!死一次不冤啊,平时做梦得不到的,要还一辈子贷款才能得到的,死了都有了。呵呵,真的有吗?倘若真的有人给我烧过这些东西,那我现在至少不用走路了吧。这车还贴心地在上面印了一个驾驶员。真不错啊,人们的幻想。

    不过我现在看那些纸人,感觉还是很怕,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这些纸人有没有用暂且不说,画的线条尽显恐怖色彩,生怕吓不死死人一样,我这个死人就被吓到了,虽然我感受不到它们的生命,但这种无生命的东西就像要吞噬我的灵魂一样,空洞的眼睛直击我的心灵深处。我生前就对这些东西感到害怕,没想到死了还怕着。说起来,生前还怕着鬼呢,现在自己成了鬼,见到其他鬼不也是敬而远之吗?

    生者尚惧,何况死者。

    没过多久,就听见一个人拿着喊话器,要孝子孝女以及所有有关亲戚集合了。那人应该是主管葬礼的人了。他这一喊,全场披麻戴孝的人全被他调动了。大家站着排好了队,然后主管一声口令,唢呐齐鸣,人群开始走了起来。最前面扛着白幡的,是死者的长孙。他面无表情地和他父亲并排走,时不时问他父亲要怎么做。后面跟着的是男人,一个个沉默着,我还能闻到他们身上残存的烟味。男人后面是女人,无论与死者关系多么密切,都要排在最无关的男人的后面了。女人们哭哭啼啼,推推搡搡,队形总是走不好,因为有很多女人带着小孩,孩子们不听话,女人们就要乱起来了。有孩子问她母亲:“我们这是要干什么去呀?”她母亲训斥道:“小孩别乱说话,跟着我走就行了,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这支队伍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处桥前,大儿子就要率先跪下,带着哭腔喊:“爸,过桥。”如是两声方才起身。只要是桥都要喊,一路上喊了挺多次,有的地方明明没有桥,他还是喊着“过桥”,这估计是以前有个桥,现在被填平了吧。规矩真严啊,连废弃的桥都不放过。然后这支队伍接着走,走到了一处柴火前,旁边的人把准备好的纸元宝往火里扔,火苗蹭蹭地往上窜。他们在那里转圈,然后念叨了什么话,我也没听清楚,我沉浸在葬礼的音乐中了。我只觉得唢呐吹得挺好听的。我活着的时候参加过挺多葬礼,我觉得那些唢呐吹的真的很好听,悲伤的音乐也有,但悲伤中听得我深有同感,我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些音乐真的是人们的心声。可惜这些音乐登不了大雅之堂,总不会有人在其他场合吹奏这些曲子吧。我听着小曲儿,看他们点火烧东西,那些焚烧的东西,都是叠的金元宝银元宝。火焰烧的很旺,把纸钱烧光了。他们围着柴火绕了三圈,然后哭了一阵,原路返回了。这是辞灵前的引灵,传说人死了之后灵魂会徘徊在附近,需要用纸幡来引灵。我想了想,觉得有些可笑。灵魂没有被他们引走啊,我们找了两天都没找到灵魂,他老人家一定去天国享清福去了;而活着的人,仍希望他能在世间多留两晚,能够看见子孙为他尽的孝心。忽然间,我觉得我好像明白葬礼的意思了。葬礼其实并不是为了死者,它只是想让生者好过,用一些灵异的形式来暗示生者:死者被你们引来了,你们今晚要辞灵,让他看看你们最后一眼吧。其实死者有没有看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生者认为,死者看到了。这样他们心里也会好受一点。毕竟,生前没有侍奉过的,死后一定要体面一次。

    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对葬礼就多了几分敬重,至少我要安心看他们辞灵。既然真正要看的观众已经走了,那么就让同是死者的我们来观看这场葬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