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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报道

    林梦雪回到家后,听到林然告诉她有人来过电话。林梦雪问他是谁,他说不知道,听声音感觉是年轻人。林梦雪确定应该是雷晓波,心里不免有些懊悔,怎么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她出去的时候打了呢?

    林梦雪那天晚上去了同学家,主要目的是想拜访这位同学的母亲——一名高中语文老师,想通过她了解“汪”姓诗人到底有哪些。当然,林梦雪并没有提到与雷晓波有关,而是自己编了个理由。同学母亲告诉她自己了解的也不是很多,只是向林梦雪列了几个稍微熟悉一点的:清代“扬州八怪”之一汪士慎是个诗人,但最主要还是画画;清代女诗人汪端;近代汪曾祺是个作家,严格意义上不能称为诗人;现代的非汪国真莫属。

    林梦雪听完她的介绍后,立刻认定雷晓波说的诗人一定是汪国真!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出来呢?估计总想着是古代哪位诗人,竟忘了现代还有这么一个著名诗人。可又会是汪国真的哪首诗呢?她觉得,还是等雷晓波打电话时再问吧。

    那一晚,她一直在电话旁守到十点多钟,电话铃终究没响,她心里有些失望。躺在床上的她一直在想:明天或后天就是雷晓波的报道日,如果后天走,他还有可能明天再打过来,但如果是明天呢?这电话还能接着吗?

    雷晓波走前,父亲雷建国非常希望亲自去送他。但雷晓波说,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再说,路程太远,父亲还要上班,就没让他陪着。

    雷晓波到达省城后,先去了父亲朋友那里取提前买好的火车票,然后又匆匆赶到火车站。在站里整整待了六个多小时后,才踏上北上的列车。

    经过一夜的劳顿,第二天早上七点多,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出站后,他在站前广场找到了新生接待点,一辆挂着军字牌照的解放大卡车停在旁边。负责接站的是两名身着军装,挂着红牌肩章的帅气小伙,雷晓波知道这应该就是军校大学生。一名学员看到雷晓波递过来的录取通知书后,热情地将他手上的行李接了过去,并伸出右手,微笑着向雷晓波说道:“欢迎新战友!”

    雷晓波心里一阵激动,赶紧上前双手握住他的手说:“谢谢班长!”父亲临走前交代他,凡是看到没有挂星的,直接喊班长,应该不会有错。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解放车上的人几乎装满,一名学员向司机耳边嘀咕了几句后,便带着一车人出发了。

    半个小时后,军车离开了市区。雷晓波有些纳闷,怎么学校不在市中心呢?又过了二十多分钟,经过一段颠簸的马路后,雷晓波终于到达了他向往已久的军校。

    下车后,雷晓波和同车来的其他新生一样,满怀着激动和憧憬的心情,仔细打量着校园的一草一木。马路上一片树叶也没有,干净的一尘不染,远处花坛后面竖着一个醒目的标语牌,上面写着“政治合格军事过硬作风优良纪律严明保障有力”。一排排学长们右手统一提着书包,迈着整齐的步伐,从雷晓波旁边快速经过。眼前的一切都在表明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外面的世界。

    突然,一阵急促的哨声在雷晓波耳旁响起,“集合,都别给我东张西望了,快点排队,就说你呢,还看!”带车班长一改接站时的热情,指着跟前的一名新生大声呵斥道。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以后,哨声就是命令!听到哨声就要立刻停下手中所有的事情!”

    雷晓波吓了一跳,赶紧按照班长口令快速地站在了队伍中。过了一会,又来了四名挂着红牌的学员,他们整齐地站成一排,带车班长来到他们跟前,说了几句话后,又大声地朝着身后的新生队伍叫道:“刚才车站报道签字时,让你们记住哪个队哪个班,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队伍里稀稀拉拉回了几声。

    “都没吃饭是不是?记下了没有?”班长吼道。

    “记下了!”这一次声音显然高了很多。

    “好,过会我面前的这四名班长会一一介绍他是哪个队的,你们都给我听仔细了,待会找到各自对应的班长,然后听他招呼,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

    “不够响亮,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雷晓波扯着嗓子,跟着人群大声喊道。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那么有气势。几分钟后,人群逐渐分散,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队伍。雷晓波和其他十几个学生跟着一个姓刘的班长排着整齐的队伍来到了六队宿舍,并各自找到了所在的班。

    雷晓波被分到了五班,刚进宿舍,一名操着山西口音的新生看到他就说:“赶紧去俱乐部理发去,你那头发太长了”。雷晓波来校前,并没有理发,这个陪伴了他三年的“三七”偏分发型,一直是他觉得长相最满意的地方。赵文龙常跟他说,“男人帅不帅,全看发型拽”,可这刚到学校,就要剪掉自己的最爱,他心里极其不舍。但部队一向要求严格,这样的头型也不符合规定啊,没办法,只能忍痛割爱!

    来到俱乐部,眼前的景象差点没让雷晓波吐血,他原本以为是专业的理发师,谁知道两名穿着迷彩背心的班长正拿着推子快速地帮着新生理发,如流水线一样,四五分钟一个。

    “这得把我头型理成啥样啊?”雷晓波心里念叨着。

    十分钟后,雷晓波回到宿舍,刚才那位山西新生一看到他,便狂笑不止,边笑边对旁边一名新生说,“靠,咱班马上可以摆个十八罗汉阵了!”说完,还不忘摆个罗汉姿势。这名山西新生叫朱元章,和历史上的朱元璋差一个字,少了一个部首“王”字旁,后来战友经常嘲笑他,你充其量也就是给朱元璋提尿壶的,谁叫你没有“王”者之相呢?雷晓波常喊他“朱公公”:给朱元璋端尿壶不是公公还能是啥?而朱元章因为这个特殊的名字也注定成了五班的活宝。

    雷晓波极度郁闷,理完发后,他赶紧跑到走廊的“仪容镜”跟前,镜子里的自己竟是一个近乎光头的大小伙,这头型,哎……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针对新生两个月的入学入伍军训,紧张、艰苦而又严格。本来报到前,雷晓波心里已有准备,可是当自己真正成为一名军校学员后,他发现这里的生活与他想象的相差甚远。就拿叠被子来说,他时常在想:就一个被子,为什么每天要花那么多时间,非要叠得四四方方跟“豆腐块”似的,叠被子能把敌人打败吗?

    班长告诉他: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每一个军人的军旅生涯都是从叠被子开始的,叠被子就是练养成,练作风!可雷晓波的被子就是叠不好,每次内务检查,总拖班里后腿。

    部队规定军被平时必须叠得要有面有线、有棱有角、四四方方。对新学员来说,由于新发的军被中棉花都是蓬松的,要想叠出“豆腐块”第一步就是把被子里面的棉花压实了。为了给雷晓波摘掉“老末”的帽子,班长一次又一次地教他如何叠出标准高的“豆腐块”,可雷晓波就是不感冒。班长说自己不信治不了你,你不是不想叠吗?别人中午训练回来可以休息,你雷晓波给我到俱乐部练习叠被子去,再不好好叠,你就给我到下面的训练场顶着40度高温叠去。

    雷晓波有一天中午还真被班长给撵到训练场练习叠被子。班里一个叫高智的江西人有些心疼他,趁着班长午睡后,偷偷下楼来到他跟前,用自己的影子遮住了雷晓波面前的太阳。他说:“雷晓波,你那被子就是里面没压实,多压压肯定就没问题了!”

    看着雷晓波不啃声,他自己蹲下来,极麻利地叠好了被子,有棱有角,四四方方,“好了,赶紧把被子抱回去吧,别让咱班长看见是我帮忙叠的就行了。”

    雷晓波心里非常感动,这兄弟认识还不到几天,就这么帮着自己。不过由于担心班长知道后高智受到牵连,他说:“高智,谢谢你!我再练会,你回去睡觉吧!”

    高智也没坚持,转身就回宿舍了。这次惩罚后还真管用,一个星期不到,雷晓波的被子就成了六队的标杆,自己还被评为了内务标兵。

    叠被子可以通过反复练习取得的效果,可这种近乎“窒息”的军训生活让雷晓波颇为不习惯。苦一点累一点,他不怕,就是这种铁一般的纪律让他极度不适应。队列里想动一动要打报告,宿舍里上个厕所也要打报告,反正只要干任何事情都要报告,几乎没有一点自我支配时间。来军校两个多礼拜,竟然没能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写上一封信。

    雷晓波想,当年在六叔的部队时,感觉黎辉哥哥他们也不是这样的生活啊!是不是那时候太小,不能理解部队激情火热的生活背后,还有着难以想象的严格、艰苦与忍耐?他越来越觉得当初的选择是不是太过草率,心里也开始无比思念自己的家乡和亲人,当然还有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林梦雪。

    一想到林梦雪,雷晓波就有些难以名状的心痛。每天晚上熄灯后,极度疲惫的他总会梦见林梦雪流着眼泪骂他,说他为什么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有时,他会突然惊醒,坐起来静静地听着宿舍其他战友打呼噜的声音,心里开始渐渐变得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