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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来信

    隔了几天后,雷晓波收到了父亲的来信,信中写道:

    吾儿:

    来信收到,已阅,望放心。儿,你从现在已是一名光荣的解放军,又是一名大学生,既光荣,又自豪,你要好好珍惜它,严格要求自己,加强锻炼。你想别人能干的,能吃苦、能受累的,我为什么不行呢?正如你在信中说的那样,首先要战胜自我。儿,话说回来,新的生活,新的环境,对你来说既新鲜又陌生,又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这也是事实。新战友彼此从不熟悉到学着相处包容,集合战队,练队列学走路,内务整理要整洁,任何事情都要请假报告,等等,这些都是一个军人最起码的常知,也是必须应具备的。部队是一个大家庭,又是一个战斗的集体,特别是将来,你们绝大多数要分到基层连队带兵,当一名指挥员,如不具备一定的知识和素质,那是绝对不行的,这些你们以后会理解和领悟的,你说对吗?

    儿,来信说为期两个月的军训已经开始了,即使苦、累,也不要怕,它将是一次难得的锻炼与学习的机会,只要经历这两个月的摔打,你才能变成真正的军营男子汉,时间仅仅两个月,转眼就过去了,一定要顶住,千万不要哭鼻子,要争口气。我们等待你的好消息,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父预祝你军训任务圆满完成!

    儿,我把你的来信读给你母亲和姐姐听了,他们听了后很放心,让你好好表现,不要想家,家里一切都好!你要照顾好自己,你妈还让我转告你,临行前,偷偷的给你的背包里内侧口袋塞了钱,不用时给它存起来。我想你酌情处理即可。

    你六叔昨天刚回部队,走时我把你的地址留给他了,他让我转告你:军训生活虽然艰苦,但也有很多乐趣,常把事情往积极的一面去想,学会自我调节。后面他还会和你联系。

    最后,祝你工作学习训练顺利,保重身体,有机会我会去看你!

    父于1996年9月20日晚

    附军校散记

    信封里还有父亲亲手从报纸上剪下来有关军校生活的文章,雷晓波这时发现一向严肃的父亲也有温情感性的一面!

    1996年的国庆节对雷晓波来说,是值得永远记忆的日子!他们这一批新生在国庆当天,来到了周边一个人民英雄烈士陵园。在那里,他们集体向英雄纪念碑宣誓加入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按照周国新队长的话来说,前面一个月还是老百姓,而这一刻,才真正成为了共和国的一名军人。授衔仪式上,雷晓波作为优秀学员代表上台,队长雷国新为他亲自挂上了红色肩章,雷晓波先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而后又转过身,面向台下近三百名新生又行了个军礼。顿时台下掌声雷动,那时他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当年黎辉哥哥在舞台上的场景……

    国庆期间,雷晓波又尝试给林梦雪的家里打了电话,依旧没人接听。他想,还是写封信给赵文龙,让他打听下林梦雪到底去了哪里?如果她在家,自己后面再打,如果去了深圳,就从林然哪里要到电话或地址。

    不久,雷晓波就收到了赵文龙的回信。赵文龙说:接到信后,他专门去了趟县一中,多方打听后找到了林梦雪的弟弟林然。刚开始林然看到赵文龙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有些排斥,当听说是姐姐的技校同学后,防备之心才慢慢消除。林然说,姐姐和母亲在他读一中一个礼拜后就去了深圳。

    雷晓波这才明白为什么电话一直没打通,原来林梦雪早去了深圳。令他欣慰的是赵文龙信上说:林然提到姐姐走时特意交代他,日后如果有姓雷的同学找到他,务必要告诉自己,并把电话和地址留给对方,还让林然千万要替自己保密,不能让父母知道。

    信纸的反面是林梦雪在深圳的电话号码和住址。雷晓波看到这段信息后,激动得手足舞蹈,宿舍战友问他是不是女朋友来信了这么兴奋!他回答说: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又到了周末的晚上,终于等到给林梦雪打电话的机会了。人依旧那么多,在等待电话的时间里,雷晓波常想,为什么学院不能给每个宿舍装个201电话?这样就不用这么排队了,而且也便于管理,或许是怕影响学员学习训练吧。轮到打电话的那一刻,他心里既兴奋又紧张,电话拨通几秒钟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雷晓波确定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林梦雪。

    “喂,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

    “喂,听见了吗?”

    “你好,林梦雪,我是雷晓波!”雷晓波停了十几秒后才缓缓说道。

    电话那头一阵简短的沉默后,声音突然哽咽起来。

    “雷晓波,你这些天到底去哪了?”

    听到电话里林梦雪的哭泣声,雷晓波似乎一下子全明白了:她是在乎自己的呀!

    “我到军校一个多月了,平时管得太严,不能随便出来打电话!”

    “那你走前至少也给我打个电话呀,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怎么打了一次后,就再也不打了呢?”林梦雪哭着埋怨道。

    “我……我……哎,当时……家……家里有事,耽误了!”雷晓波无力地解释道,

    “好了,好了,不说啦,再说你又结巴了!快点说说你在那边怎么样?”听见雷晓波又结巴了,林梦雪破涕为笑。

    雷晓波正要给林梦雪说说军校里的生活情况时,后面排队的一名学员用手指了指手表,说两分钟到了。雷晓波有些郁闷,只好在电话里跟林梦雪说:“今天不说了,我这边有人催了!挂了啊!”

    “啊!这么快……等一等……,上次……上次你在车站说的诗到底是哪首啊?”林梦雪有些失望,赶紧问道。

    雷晓波心头一热,她还惦记一个多月前自己对她说的话啊!

    “汪国真……能够认识你……真好”雷晓波脸上有些发烫,心跳速度加快,他正想在电话里跟她展开时,身后的学员有些不耐烦了,一直催着他快些!雷晓波无奈只能说了句“ByeBye!”,便极不情愿地挂断了电话。

    林梦雪此时早已热泪盈眶,刚才的眼泪还没有干,而此时又一次从眼角滑落。一个多月前,当她认定雷晓波口中的诗人是汪国真后,就赶紧从新华书店买了一本汪国真诗选,每天拿着这本诗集翻来翻去:上百首的诗,生命、事业、生活、爱情……都有描写,可究竟是哪一首呢?去深圳时,她还专门将这本诗集随身带着,盼着有一天雷晓波能再告诉她。

    放下电话后,她赶紧从抽屉里拿出汪国真诗集,快速找到了《能够认识你,真好》,诗中写道:

    不知多少次

    暗中祷告

    只为了心中的梦

    不再缥缈

    有一天

    我们真的相遇了

    万千欣喜

    竟什么也说不出

    只用微笑说了一句

    能够认识你,真好

    随后的日子里,雷晓波随部队远赴野外,开始军训的第二个阶段即百里行军拉练,这是极其考验一个人体力和意志力的训练科目。队长周国新和教导员张成山亲自带头,每天和新生同吃、同住、同行。雷晓波虽然和大多数战友一样,脚上起了水泡,体力也几乎接近极限,但他并没有在意这些,相反,拉练过程中野炊、模拟敌情战术动作演练、战地慰问演出等等让他忘记了疼痛和疲惫。夜晚,部队来到一处山区的林中准备露营休息,雷晓波和班里其他七名战友快速地支起了帐篷。正准备休息时,队里指示晚上警戒值班由他们班负责。雷晓波看着其他几个人早已趴在地铺上一动不动,就主动申请说:“今晚我站两个小时,你们谁最累,快说!”

    “我,我……”除了高智外,其他六个人争先恐后地喊道。

    “你们想累死我啊!要不我站第一岗,三个小时!”雷晓波说。

    这时班长从队部回来,看到雷晓波如此积极,心里有些感动。作为老学员的他,自从被上级安排负责五班的日常训练生活以来,雷晓波每天都在不断地成长和进步。但他还是有些担心雷晓波的身体状态,毕竟第二天还有一百多里路要走。

    “雷晓波,你别逞能,明天的路还长着呢!”班长说道。

    “没关系,能扛得住!今天咱班都有点落后了,晚上让他们好好休息休息,争取明天能赶到队伍前面去!”雷晓波说。

    班长看着他态度诚恳,便对着帐篷里其他几名学员喊道:

    “张晓风!”

    “到!”

    “吕克难!”

    “到!”

    “你们两位今天不用值班了,好好休整,不过你们可给我听好了,明天都给我使点劲,别老往队伍后面掉!还有,回去后,把今天的岗哨给雷晓波还上!”班长指着他们说道。

    “不用还,不用还!”雷晓波赶紧回道。

    晚上九点半后,雷晓波带好钢盔,背着冲锋枪到了指定值班地。值班点视野非常开阔,雷晓波抬头看了看天,月朗星稀,天空离他似乎很近,星星也好像眨着眼睛,月亮是那样的皎洁,像个玉盘挂在天上,向山间撒下洁白的光芒,远处的山林笼罩在银白色的月光下,显得是那么的静谧。站在值班的地方,环顾四周,偶尔可以见到山下村庄的点点灯光,朦朦胧胧。一切显得那么美好,雷晓波顿时觉得一切疲惫好像都与自己无关了,心中宁静祥和之感油然而生。

    此刻,沉浸在眼前这样美丽的画面,他忽然想起了儿时曾经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凯旋在子夜》,故事详细情节虽然记得不太清楚,可那首主题曲《月亮之歌》和开场白却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也因为那首歌,雷晓波自小对口琴极为痴迷。那时,五叔雷建文正好有把口琴,雷晓波整天追着他要,可雷建文就是舍不得给,最后还是奶奶硬拿过来送给了雷晓波。不知是不是天生对口琴就有感觉,雷晓波拿到后,不到一个月,就能完完整整将《月亮之歌》吹下来,而且还不看谱。

    另外电视剧中的开场白也让雷晓波记忆尤为深刻。小时候,他经常在赵文龙面前模仿其中的台词:

    “朋友,我们是同龄人,是经历坎坷的一代人,从盲目的狂热,到痛苦的清醒,这是我们昨天的写照,然而昨天毕竟已经过去,我们面对的是今天,明天!朋友,你没有信心吗?你缺乏勇气吗?你失望彷徨困惑吗?那么请你和我一起到那硝烟弥漫的南疆看看我们同龄人的身影吧!”

    当年,十岁的他并不懂台词所要表达的含义,只是觉得电视中有打枪的,所以就特别地喜欢。可当自己成为一名军人,此刻也扛着枪为祖国站岗时,他似乎渐渐明白这部电视剧所要表达的情感:它代表了那个特殊年代,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曾历经艰难,他们曾彷徨迷惑,他们曾热血激情,他们曾璀璨壮丽,他们情怀博大,他们芳华绝代。

    此时,雷晓波从迷彩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了当年五叔那把口琴,使劲用衣服擦了擦,然后又看了看手表,部队还没有到就寝时间,便缓缓吹起了那首《月亮之歌》。

    如歌的口琴声委婉连绵,似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有些淡淡忧伤,可仿佛又透着无限崇高,好像载着人的心灵驶回灵魂深处,努力地寻找着精神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