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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荣誉

    第二天早上,雷晓波一出完早操,就赶紧去了蔡玉的房间,结果在门口敲了半天,里面都没人答应。招待所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对他说,客人一早就退房了。雷晓波立刻跑到前台询问蔡玉离开的具体时间。当得知已经离开半个小时后,他顿时感觉到一丝失望和不安。这时,前台一个服务员递给了他一封信,说:“216房间的客人走前让我们转给你的,请收好!”

    雷晓波打开信后,一篇灵动秀气的行书字体书信出现在他的眼前:

    余幼之时,与君为伴。豆蔻年华,因君而欢。此情此景,仿如眼前。但念学业之道,唯忍搁心旁。去年余中榜于京城,却不为之喜。若问何故,皆为君也。吾本及芳年,原期揭榜之日,诉衷情与君,然倏逾数年,君却以兄妹之故搪塞之,而今一片真情,翻成空月。

    吾常忆昨岁月,蝴蝶梦中,常与君逢。夜夜孤枕,时时难眠。每遇雷鸣夜雨,古道秋风,但有凝望眼穿,肝肠寸断。昔日余独立于城墙,慨叹世人情愫,盖人生境遇各殊,因之阅人异矣。

    今吾不甘为局外之人,不作弃之想,亦惟有含忍须臾,且俟万一之冀而已。

    幽幽此情,未知何极。临纸呜咽,情不能申。千万珍重!秋风多寒,固衣为盼,数语赠君,盈盈垂泪。慎言自保,今不辞而别,无以鄙为深念。临书迫切,不知所云。

    蔡玉

    1998年8月30日

    雷晓波看完信后,内心久久难以平静……

    新学期的第一个任务便是给当地一所省级重点高校军训,时间三个礼拜。这是雷晓波的军校与地方高校进行军民共建的主要活动之一,也是当地高校第一次邀请军校大学生帮助军训。

    军训前,队里专门召开会议,研究并成立军训工作组。雷晓波被安排负责该大学物理系所有新生的军训任务。人员编配方面,雷晓波选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吕克难、朱元章以及张晓风等四名室友,外加连里其他班六名战友,一共十名同志承担此次物理系军训任务。

    临行前,队里对此次军训特别强调:一不准打骂体罚新生;二严禁以军训之名与女生有不正常的来往,所有学员军训结束后,一律不准留地址和电话,更不允许地方女生来学院探访教官,否则严肃处理;三注意训练方法,防止个别新生身体出现意外。

    队长张志强和教导员张成山对其中的第二点尤其进行了强调,他们知道,有些小子估计在军校里憋得太长,如果不在耳边时刻敲打敲打,说不定就会给他们惹出什么麻烦来。

    雷晓波到了物理系后,先找到辅导员,了解了下新生的大概情况,然后根据性别,将物理系新生分成了5个小方队,男生4个方队,女生1个方队。依他对战友的了解,女生方队交由连里两位综合素质较高的党员负责。结果当时朱元章和吕克难就不乐意了,吵着闹着说为啥不给他们机会。雷晓波笑着骂道:“就怕你们不老实!别再啰嗦了,我和你们一样,训练男生!”

    军训的日子是快乐的,也是艰苦的。由于当地大学的硬件条件设施还不是完全配套,教官们的休息地点便成了军训中的主要问题,没有可以为教官提供住宿的场地。虽然该所大学与军校相聚大概十里路程,距离不算太远,但若每天来回折返,必定会影响军训的质量。队里考虑到实际情况,只能指示全体教官:克服不利因素,有什么条件打什么仗!结果每天一早五点从军校出发,跑步到地方大学,中午就在校园内的一块树荫地下集中休息,晚上九点后跑步返回。

    刚开始,雷晓波等这帮学员由于一切都很新奇,还能坚持,但时间越往后,感觉身体越疲惫。白天在训练场一站一天,而且嗓子几乎都呈嘶哑状,晚上训练结束后,再跑步回去,第二天四点多钟再起,的确有些让人无法坚持。雷晓波和其他几个军训负责人曾找过队长反应,能否每天派车接送。但得到的答复是,学校的车辆已派出保障大四学员驻训,并希望大家可以发扬艰苦奋斗的作风,毕竟就三周时间,权当一场战役。

    雷晓波也没办法,他似乎又回到了前段抗洪救灾的时光,不过幸好,每天跟着比自己大概小几岁的地方大学生一起摸爬滚打,一起军姿队列,别有一番乐趣。

    雷晓波作为物理系新生的负责人,自然在某些时刻会受到该系全体新生的关注。让雷晓波感到哭笑不得的是,包括他自己在内,加上给女生方队军训的两名战友,都曾收到过一些特殊小纸条,大都是表达爱慕之情。雷晓波常想:为什么现在的女生在情感上越来越这么开放呢?比起他们那个中学时代,不管男生也好,女生也好,相互见面几乎不说话,更别提传纸条了,即使彼此有意,也只会默默放在心里,就像他和林梦雪,不过好像自己和林梦雪也挺早的,大一就正式开始了嘛!

    军训的这段时光,雷晓波给林梦雪打过两次电话,每次都是疲态尽显,林梦雪了解情况后,非常心疼他,并叮嘱他平时一定要注意身体,尽量利用一切可以休息的时间去休息。但作为负责人,在别人休息的时候,雷晓波还得忙着和队里军训指挥部汇报相关训练情况,有时甚至还要给个别新生做思想工作,大都是些因为受不了军训的苦,想退出的学生。

    雷晓波没敢将家里父母反应告诉林梦雪,因为他曾无数次对自己说过,所有的困难挫折由他自己一个人去扛,坚决不能让林梦雪受到伤害,这是他对林梦雪心里的承诺,更是一个男人的承诺。

    雷晓波也犹豫了很久要不要给蔡玉打个电话,每每想起那封才气四射的文言体书信,他的心就仿佛被针扎了一样刺痛,他不想让蔡玉因为自己而感到痛苦,可是如果一旦给她希望,脚踏两只船,那自己成啥了?思来想去,他还是放弃了念头。不过,最近蔡玉好像也没主动联系过他。

    圆满完成军训任务后,雷晓波终于回归到正常的学习生活中。十一过后的一天,正在教室自习的雷晓波突然接到队里坐班员通知,让他立刻跑步到队长办公室。雷晓波心里一阵紧张,出啥事了?还要跑步回去。于是,书也没来得及收拾,他便迅速赶到队长房间,发现队长和教导员正在一起嘀咕着什么事情。见到雷晓波后,队长和教导员一脸严肃。雷晓波顿时心凉了半截:一定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让队领导看上去如此愤怒。

    “雷晓波,这个暑假抗洪你有没有违反纪律?”队长张志强低沉地问。

    雷晓波一愣,心想:没有啊,违反什么纪律了?稍作停顿后,他立刻做立正姿势,大声说道:“报告队长,在外抗洪这段时间,我们严格遵守所在部队纪律,没有发生任何违纪现象!”

    “你倒蛮自信的嘛,看看这个怎么回事?”张志强说完,递给了雷晓波一封红纸写的信。

    雷晓波战战兢兢接过信后,仔细地读完后,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暑期所在部队的连长写来的,大概是对他们几个实习学员的表扬,尤其重点提到了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军校大学生,生死面前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勇救战友。他看后,第一感觉便是这封信肯定不是连长本人写的,文绉绉的,与他平时火爆直爽的个性格格不入。

    “这封信写的属实吗?为什么你回来后不向队里第一时间汇报?”队长责备道。

    雷晓波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队长,这不算啥事,不就相当于在江里洗了个澡,游了个泳吗?那帮战友是我回来告诉他们不要乱嚷嚷的!”

    教导员张成山此时走到雷晓波跟前,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小子,真不愧是咱们野狼六队的兵!不过,你回来后应该第一时间向我们报告的!”

    “教导员,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就觉得是个小事,当时那情景纯粹就是本能,换成其他人也会那么做的!”接着,他又转过头,面对着张志强胆怯地问道:“队长,是不是没汇报就要受处分?”

    “肯定要受处分!马上回去,给我好好把这次抗洪的材料梳理梳理,待会教导员会指导你怎么写,明天一早交到队里,学院政治部门急着要。”队长仍然一副生气地样子。

    对于张志强来说,收到部队的来信他也感到很突然。当学校政治部将信交给他,并让他立即汇报事情详细情况时,他还纳闷,哪个学员给他惹事了,竟惊动了学校政治部的领导。

    信中主要分两个部分:一个是连长写的总体情况及雷晓波的事迹,另外一个是被救的老兵专门写给雷晓波的感谢信。

    当张志强看完后,心里激动了很久,他没想到雷晓波会在那一刻有如此的反应,生死其实就在一瞬间,他为队里有这样的兵感到无比的自豪。回到单位后,他立刻找到教导员张成山,两人都是一样感受,必须好好将此事梳理总结,上报学院机关,尽快在全院推出典型。

    此时的张志强只是强压住激动的心情,可雷晓波并不知道,他真的以为是自己做错了,部队严格的纪律和规章制度他清楚得很,现在想来还真后悔为何第一时间不向队里汇报,可真那样的话,自己是不是有邀功之嫌?

    教导员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对着张志强微笑呵呵地说道:“队长啊,你就别再吓唬他了,你看他现在紧张的,头都冒汗了!”

    雷晓波这才明白发生的一切。最终他因为暑期抗洪的出色表现,被学院记三等功一次,当然,被记功的还有一个大四的学员,在家乡勇救多名百姓。

    随后的日子里,雷晓波几乎成了学院的主角,大大小小各种场合的宣讲,既让他兴奋,也让他感到一丝厌倦。虽说这是和平年代的军人荣誉,但毕竟对在这个夏天抗洪已经牺牲的战友来说,自己做的简直如鸿毛一般。而且至少自己还活着,快乐幸福地活着,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立功三个星期后,父亲雷建国曾给雷晓波打过一次电话,这还是他收到儿子的立功喜报后,内心感觉无比自豪,主动拨打的。一段时间以来,当他知道儿子正在和老家一个没有工作的女孩谈恋爱后,心里愤怒到了极点,可每次自己又不愿去接听电话,试图想通过冷暴力给儿子敲响警钟。但这次的立功喜讯突然让他烦躁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下来。

    电话中,雷建国问:“晓波,怎么前段时间也没跟家里提你抗洪的事?”

    “提了,妈知道啊!”

    “我是说你救人的事,家里收到你的立功喜报了,你妈当场就哭了,我估计她不是高兴的,是吓的!”雷建国缓缓说道。

    “爸,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你跟妈说,没事的,都过去了!”

    雷建国说:“嗯……最近小玉可联系过你吗?上次你蔡叔见到我说小玉开学的时候去看你了,有没有这回事?”

    “见到了,还带她在学校转了一圈!”

    “待了几天?”

    “就住了一夜,我给她开的招待所!听说要提前去学校参加一个什么比赛。”雷晓波说。

    “哦,你有没有送她?”雷建国问。

    “没有,她不让送!”

    “嗯……这丫头从小就很独立,跟你冯阿姨很像,她身上有很多优点都值得你学习,以后多和她联系联系!”雷建国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雷晓波知道父亲是话中有话:学习蔡玉的优点,多和她联系,这分明就是说蔡玉这个姑娘很不错,家里都很喜欢她,你没事的时候不要和其他女孩子有交往。

    人生无奈,岁月恼人,这是雷晓波放下电话最大的感受,自己究竟该如何去改变在子女婚姻感情上如此顽固的父亲呢?

    赵文龙这一年也不大和雷晓波联系了。一次电话中,雷晓波才知道他可能会被送入某个士官学校学习,自己正在加紧努力迎接考试呢。

    雷晓波问他:“就你那几把刷子,还能去士官学校?”

    赵文龙说:“岳父大人好不容易争取的指标,自己必须加倍努力,不能白白浪费了指标。”

    雷晓波笑着说道:“乖乖,连岳父都叫上了,看来事已定局!你这个考试我估计就是个形式。”

    赵文龙一本正经地说:“那也不能麻痹大意,这次我可是认真的,虽说老丈人是副师长,但总不能事事全靠他吧,自己还得有点能耐才行!”

    雷晓波取笑道:“掏厕所,泡妹妹,拍马屁,整段子,你这能耐大了去了!”

    赵文龙呵呵一笑,说:“那是,让你整,你还不会呢!怎么样,啥时教你两招?保管让你一招鲜,吃遍天!”

    雷晓波没再说话,他觉得:赵文龙考上士官学校应该是铁板钉钉的事,不管怎样,对他也算是人生的机会吧!

    放下电话前,赵文龙再次问雷晓波:“晓波,你是不是真的和林梦雪断了?”

    雷晓波问:“你问这事干嘛?好好把你媳妇看住喽,师里的爷们多了去了,保不准哪天她看上别人,把你踹了,啥都没落着!”

    赵文龙笑着说:“要说其他的,我可能没有底气,唯独男女这种事情,我赵文龙还是有十足把握的!”接着,又滔滔不绝讲起男女之事来!

    雷晓波彻底无语,笑骂道:“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一天到晚估计脑子里竟想着下面那杆枪,枪也有不好使的时候,你当年不就是枪惹得祸,走投无路,才去当兵的?”

    赵文龙却不以为然:“甭管好使不好使,反正咱有的是自信,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真和林梦雪断了,那就断了吧!这两年我在部队,发现像你们这样的军校大学生,一毕业就是副连待遇,找个好对象不成问题,说不定哪个首长家的闺女就看上了,真那样的话,你事业还不一马平川?”

    雷晓波有些感慨:赵文龙这两年在部队没想到竟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不过也正常,队里的刘洋不也是和他有相似的观点吗?

    在雷晓波心里,对这种一心攀附权贵达到自己野心的做法极为鄙视和反感。以前刘洋还开玩笑地说他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雷晓波当时就反驳道:这种酸葡萄自己一不爱吃,二是根本不想吃。

    法国哲学家卢梭曾经说,“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在婚姻问题上可以不考虑社会关系,我的意思是说自然关系的影响比社会关系的影响要大得多,它甚至可以决定我们一生的命运,而且在爱好、脾气、感情和性格方面是如此严格地要求双方相配……这样一对彼此相配的夫妇是经得起一切可能发生的灾难的袭击的,当他们一起过着穷困的日子的时候,他们比一对占有全世界的财产的离心离德的夫妻还幸福得多。”

    雷晓波特别认同这种看法,社会关系虽然在婚姻中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人们常说的“门当户对”应该对应的就是社会关系。可是如果两人的自然属性不匹配,再稳健敦实的社会关系终究抵挡不住婚姻悲剧的基本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