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萤火之光焉能与日月争辉
云初从夜晚等到清晨，终于在家门口等到了喝的烂醉的云赪燚，只见他跌跌撞撞、摇摇摆摆，手中还提着酒壶，无奈的她只得快步上前将他半拖半扛的往府里带。
“你谁啊！怎地拉我？”
“云初。”
“云初姑娘我们认识吗？阿姐说，男女授受不亲！你这般拉着我于理不合的。”
“这会儿知道阿姐阿姐的叫了！平日里做什么去了！”
“哎？这个地方好眼熟啊。”
“这是你家。”
“我家？哦，那我阿姐呢？睡了？”
“小姐不在。”
“不在？去哪了？是不是又去踏青了？”
“去…”
“哦！我知道了，她生我气了。”云初这会看着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敢情这位大爷喝醉了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今年贵庚？”只见他委屈巴巴的道：
“我？十二。”
“你说阿姐是不是生气不理我了？”说着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十二？那是他最开心的几年吧，初来京城，鲜衣怒马，什么事小姐都挡在了身前，表少爷们陪他玩耍，那会儿，他也没想过有一天他当真的会变成如今模样吧。
“这个酒好难喝，没有阿姐的胭脂醉好喝。”
“难喝你还喝！”
“可是我难过啊，不喝酒我要怎么办，我疼的呼吸不上来！阿姐，我疼…阿姐...”
“你难过什么？”
“难过什么？不知道，我就是疼，哪里都疼。”
“是是是，你先回房间睡会。睡一觉起来小姐就回来了。”府内的丫鬟见云初扛着王爷回来，很是诧异，慌忙上前帮忙。
“云初姐姐，王爷这是…”
“醉了，去打点热水来，”见小姑娘一溜烟的就跑没了影，只得远远喊着：
“哎！再让我娘备个醒酒汤。”
“好咧！”说着便见那姑娘蹦蹦跳跳的跑远了，那一刻，她恍然以为看到的是初夏姐姐。自从小姐带着两位姐姐一并离开，这府里都冷清了，连欢声笑语都没有了，以往的冬日里，小姐总是会不厌其烦的出屋子，不是在那凤尾树下就是在那湖边躺着，然后被初夏姐姐念叨，满院子都是她笑闹的声音，那时候的小姐就会看着她笑，笑的可真好看啊，就像仙女一样，她还给她们堆过雪人，带她们玩过风筝，她受伤了会给她上药，她难过了会给她讲故事，可是都一去不复返了啊。王爷居然还相信小姐会回来，他那么精明，只有在这件事上天真的糊涂，他的阿姐，许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云初好不容易把他扛到房间将他放在床上，简直累的不想动弹。
“阿姐我错了。”
“别生我气，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给你买桂花糕好不好？”这是哄小孩子呢么？云初无奈的笑了，给他掖好了被子，正要起身离去，却又听得他道：
“阿姐。我接你回家。”云初的身形一怔，缓缓起身后复杂的看向已经熟睡过去的云赪燚，回家？还回的去吗？她也很想念以前那个只要一抬眼似乎就能看见她的云王府，他不知道，对她而言，他是她的一切，但是，她是她的神明啊，那天仙一般的人，你们怎么舍得伤害她。
轻轻地带上房门，回身便见那小丫头捧着热水走来，总是这般蹦蹦跳跳的，都没有发现盆里的水已经洒湿了她的裙摆。
“云初姐姐，热水来了。”
“王爷已经睡下了，先搁那儿吧。”
“啊？哦。”
“你叫什么？”
“啊？我…我叫云扬。”
“云扬？”
“嗯，还是初夏姐姐起的呢。本来说要叫云飘扬，太难听了，我死活不肯。”说着可爱的吐了吐舌头，云初不觉莞尔。
“云初姐姐，你笑了哎！你笑起来真好看。可是你都不爱笑。”
“她逗你呢。”
“嗯，我知道呢！初夏姐姐可好玩了。”
“是啊。日后，你便近身伺候吧。”
“啊？哎！”
“先下去吧！”
“嗯嗯！”说着边噔噔澄的跑远了，不多时又噔噔澄的跑了回来，乖乖行了个礼道：
“奴婢告退。”说着又一溜烟儿的跑了，云初难得的笑了，真是个有趣的丫头。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一时的无心之举，就能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云姕烑对她如是，她对云扬如是，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往后的无数岁月了，当她登上权力的顶峰，身后站着的、伴着她一生的，便是此刻这个可爱的女孩。
而此刻的在乾仓的某条官道上，一辆奢华的马车正缓缓而行。
“少爷，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显眼了？”
“嗯。”
“那我们…要不要，换个车？”
“无妨。”他家少爷这个脾气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即便是他这个跟了他数十年的人，有时候也是摸不清头脑的。反正他家少爷决定的事向来是谁也改变不了，他也就撇了撇嘴，换了个话题。
“少爷，我们真要去刺杀那个什么云染郡主？”马车里忽然沉默了下来，他的眉间不自觉的蹙了蹙，想了想，终是道：
“嗯。”
“可是我们无冤无仇的…”连诚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人家又没做啥，这公主就巴巴的利用您去杀她，到时候这个锅谁背，还不是您？那郡主可是有个手握重权的胞弟，还不得找您报仇，她倒是好，拍拍屁股嫁人去了，这一堆的烂摊子您要怎么收拾？
“……”见马车里的人不说话，连诚又道：
“我听闻这云染郡主乃乾仓第一美人，据说连那…额，就是公主都要逊色几分…”
“听谁说？”
“啊？就是上次去贺诞的那些随行的侍卫说的。他们说那郡主的舞姿是天下无双，那歌喉美妙绝伦，那容貌更是令人心驰神往，不敢亵渎，还把那个白芷太子气的眼冒金星。”
“哦？”见主子有兴趣，连诚的话匣子就打的更开了。
“说是聪慧异常，公主都被…额，就是那花您也是知道的，那郡主也是个见多识广的，愣是说的公主哑口无言，那白芷的也是个爱凑热闹的，非要给人家添堵，被反击的气的躺了两天。不过也怪不得人家，他自己就是病秧子。”
“连诚。”
“属下错了。”认错倒是认的快，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滔滔不绝。
“少主你说这郡主是不是个好脾气的，居然还给他送药！续日草啊，居然把续日草就这么给了他。”
“续日草？”
“是啊，据说那可是圣药啊！能起死回生啊。”
“起死回生？”
“我也知道不太可能啦，但是吧，无风不起浪不是？总是有些奇效的吧。反正他这几年不还是活蹦乱跳的给大家添堵？”
“姑且算是吧。”
“你说这样的姑娘，人美心善，是个男的都喜欢这样的吧？谁会喜欢…额…”
“…...”见马车里突然没了声响，连诚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少主，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啊？我就是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
“就是觉得这郡主要是真如传闻中说的这般好，我们去杀她，是不是有些于心不忍？”
“我没打算让你去。”
“啊？”
“你不用跟我去，把人引开去山下等我。”
“那怎么行！万一那郡主…”
“你不是说她人美心善么？”
“额，那不是还有人说她狡诈如狐么？万一…”啪，从马车里飞出一颗琉璃珠堪堪打在他的穴位上。
“啊啊啊。”
“你太聒噪了。”
“……”
于是官道上原本一辆嘈杂的奢华的马车变成了一辆奢华的安静的马车，只见那马车上一个男子挥着马鞭耷拉着脑袋，驾着马车滚滚而去，而那风偶然吹起的帘子，底下一晃而过的是一张残缺的脸，只见那男子缓缓伸手，轻轻按下被风吹起的帘，那一只手，却是让人觉得清秀异常。
傍晚的时候，云赪燚终是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揉了揉还有些疼的脑袋，忽然发现院子里有个陌生丫头，有些诧异，皱眉道：
“你是谁？”正在打扫的云扬被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身见是云赪燚，吓得跪倒在地，道：
“奴婢…奴婢云扬，是云初姐姐让奴婢以后近身伺候的。”说着怯生生的瞥了一眼云赪燚，啊，王爷看起来好可怕。
“她人呢？”
“啊？云初姐姐？”见他不悦的看着自己，吓得一个机灵，又垂下了脑袋。
“在武场练武呢。”云赪燚点了点头，云扬扫了眼他离去的背影，巴巴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腿上的灰尘道：
“王爷好吓人，我还是回大院吧。”说着又蹦蹦跳跳的干活去了。
云赪燚来到武场，便见云初那行云流水的剑法，她才学了六年，可是她的剑术居然能堪堪和他打个平手，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天分二字，无从诉说，但是他从不曾嫉妒，甚至觉得骄傲，这样的人，是他的！说着便随意的踢了下身旁的兵器架，一把剑飞跃而出，他接过剑便纵身向她刺去，察觉危险云初回身一挡，见是云赪燚便了然的一挑眉，二人便交起了手，当两柄剑互相抵着对方咽喉的时候，云赪燚道：
“怕是再过半年，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无需半年。”
“……女孩子，还是谦虚点比较可爱。”
“……”云初懒得理他，缓缓收了剑，撩起自己的衣摆宝贝的擦着剑身，这是小姐给她寻了好久才寻到的，薄如翼，不起眼，但却锋利至极，当时小姐让她给它命名，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来，还是小姐给取的—鹤鸣，因为她每次出剑，剑身都会发出嗡嗡的鸣音，像是应和着她，故，取谐音，鹤鸣，她很是欢喜。
“你还是这般宝贝它。”
“嗯。小姐赠的。”
“我知道，当年阿姐为了求它，给皇甫大师做了半月的奴婢来着。”
“嗯。”
“拔了人家的草，养死了人家的花，烧了人家的厨房，弄断了人家的房梁，最后估计是受不了我阿姐了，给她剑还将她轰下山了，据说还立了个牌子，写着云姕烑不得入内。”
“是啊。”回忆往昔，两人都莫名的有些怀念。
“我想阿姐了。”
“那你就去见她。”
“我不敢。云初，我不敢见她。”
“为何？”说着顿住了手中擦拭的动作，抬头看向正看着远处发呆的年轻人，此刻的他褪去了锋利，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好像只是个做错了事害怕被责骂的孩子。
“我怕看见她失望的目光。”
“你知道的，我不想伤害她的。”可是你却做了。
“可是很多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云赪燚，这些都是借口。”云赪燚的身躯突然一怔，他没有说话，那握紧的拳头，却说明他其实是知道的。
“你不想伤害她，可是你依旧做了。”
“你说那不是你想要的，可是你依旧要了。”
“你在怪我？”你看，你都怪我，阿姐也会怪我的，所以我不敢去见她，我害怕，我惶恐。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觉得，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只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我原先不是真的想夺权的，我只是觉得她太累，抗起了一切，我真的只是想帮她来着，我也这么做了，起初我觉得自己做的很好，可是越到后面，就越想得到更多，以至于我甚至忽略了她的感受。”
“我不停的告诉自己，我只是想帮她，她会理解我的，最后，我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就像你说的，我明知，却仍旧做了。”
“很多可能，我都想到了，可是我安慰自己，这只是可能。可是天不遂人愿。”
“你说我去忏悔，她会原谅我吗？”说着期待的看着云初，她蹙了蹙眉，道：
“我不知道。”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呢，你又不是阿姐。”
“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她待我那样好。”时间好像就这样静止了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
“走吧。”
“去哪？”
“去挖酒，阿姐不是藏了酒么。”说着便转身离去，云初将剑插回剑鞘，缓步追了上去。许是发现她没有跟上来，他不自觉的放缓了脚步，有些事就像注定的一样，没有人觉得他等她有多奇怪，也没有人觉得她站在他身边有什么不对。
“你昨天为什么喝酒。”
“心情不好。”
“云叔怎么没回来。”
“死了。”死了？云初的脚步一顿。
“为何？”云赪燚也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背叛的人，不该活着。”说完这句话，他却被自己的想法一惊。他莫的捂住胸口，那里疼的撕心裂肺。背叛的人不能被原谅，那么他呢？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背叛了阿姐啊，云叔、云虎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尚且不能原谅，那他呢？他还是她的亲人，他甚至带着所有的人背弃了她，让她的身边只剩下初冬初夏，她会原谅他吗？他刚才那一瞬间疼的撕心裂肺，她的阿姐呢，是不是也被他伤的体无完肤？
“你怎么了？”察觉到他的一样，她快步上前扶住了他。
“无妨，体会了下心痛的感觉。”
“走吧。”
“你真的，不去见她吧。”
“……晚些吧，我需要时间。”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鼓足勇气，才敢面对她苍白的面容，才敢去说一句抱歉。
似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个沉默而又诡异的深渊，求而不得，越沉越深。而此刻远在凤丘的姬南琋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闲来无事的在屋里画画，其实他的丹青很好，可是他不爱画，尤其不爱画人。
“侯爷，那个，长公主的信。”姬南琋头也不抬的说道：
“扔了！不要脏了我的屋子！”
“是。可是她还送了个女子过来。我…”
“女子？”姬南琋终于从画上抬起了头，诧异的看向莫沚。
“嗯，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额，长得和云染郡主有五分…不不不，三分，三分神似。”
“去，叫来我瞧瞧。”
“啊？”见姬南琋危险的眯了眯眼，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
“是是是。”不多时，便见一女子跟着她走了进来，举手投足却实有那么两分相似的随性，他不禁挑了挑眉，这是给他的回礼，因为当初他恶心了她？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见女子带着面纱，便道：
“揭下来我看看。”
“是。”说着便缓缓揭开，果然是有几分神似，没有莫沚说的那般含蓄，确实有三分相像，加之刻意模仿的举手投足，可以说有五成相似，可是这世界上，或许有些人可以抱着一些赝品缅怀，可是有些人，便是你十成十的相像，都不及她万分之一。
“你家主子让你来做何？”
“公主说让奴婢来伺候未来驸马。”
“未来驸马？呵。她倒是想得美。”
“伺候，怎么个伺候？”
“奴家…奴家听凭侯爷差遣。”说着便羞怯的垂下脑袋，只露出那一截雪白的脖子。
“莫沚。”
“属下在。”
“发配齐川。”
“是！”
“侯爷！”女子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公主给她看过那个女子的画像，问她想不想赌一把，赌赢了便能一步登天。她赌了，她不相信他对她毫无想法！
“画虎不成反类犬！你也配！还不押走！”
“侯爷，饶命。”见他大怒，女子吓得趴倒在地。
“来的时候你家公主没让你做好去死的准备么？”
“侯爷，奴婢再怎么说也是公主的人，您和公主即将大婚，你这样置公主于何地……”
“咦？你在威胁我？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莫沚，你莫不是怜香惜玉？不如送你把。”
“属下不敢！”
“不敢你还不拖走？”
“是是是！”说罢不再理会那女子的哭喊声，将她拽了出去。
待书房只剩下他一人时，他才垂眸看向画中的女子，高山远水，白雪皑皑，一女子一身红衣站在山中，回眸一笑，好似山间精魅，只听他喃喃道：
“萤火之光焉能与日月争辉。”
宁儿从鸽子腿上解下密信，递给懒洋洋的苍旻幽，苍旻幽扫了她一眼，随意道：
“你看了告诉我吧。”宁儿咽了咽口水，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看，因为她清楚的知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可是公主的命令，谁又敢违抗，她的手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无奈之下，只得打开密信一目三行。
“公主……”
“说吧。”
“小侯爷把那女子发配齐川。”
“我猜到了。”
“脸也被毁了。”
“唔，那真是可惜了。”见公主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宁儿反倒是有些诧异，她原以为她会不高兴的，毕竟是她的棋子。
“怎么，觉得奇怪？”
“奴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本就对这个棋子无所谓，就是给他添个堵。”
“他不是不想娶我吗？他不是想娶那个云姕烑么？多可惜，看得到吃不着！我就恶心他！”
“也好，那等女子我看着也恶心，他要真收了，我日后还得费些心思收拾她，正好省的我麻烦了。”
“公主英明。”
“得了，下去吧。”
“是。”待宁儿正要退出去，又听得她道：
“连雾去了？“
“嗯。”
“唔，他从来不会让我失望。”说着打了个哈欠，对着宁儿摆了摆手。直到宁儿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带上门，方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在公主身边，她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她得早些给自己想条退路才是，想着便有些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对不住了公主，不是你教我的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总得为自己找条活路才是。
“你谁啊！怎地拉我？”
“云初。”
“云初姑娘我们认识吗？阿姐说，男女授受不亲！你这般拉着我于理不合的。”
“这会儿知道阿姐阿姐的叫了！平日里做什么去了！”
“哎？这个地方好眼熟啊。”
“这是你家。”
“我家？哦，那我阿姐呢？睡了？”
“小姐不在。”
“不在？去哪了？是不是又去踏青了？”
“去…”
“哦！我知道了，她生我气了。”云初这会看着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敢情这位大爷喝醉了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今年贵庚？”只见他委屈巴巴的道：
“我？十二。”
“你说阿姐是不是生气不理我了？”说着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十二？那是他最开心的几年吧，初来京城，鲜衣怒马，什么事小姐都挡在了身前，表少爷们陪他玩耍，那会儿，他也没想过有一天他当真的会变成如今模样吧。
“这个酒好难喝，没有阿姐的胭脂醉好喝。”
“难喝你还喝！”
“可是我难过啊，不喝酒我要怎么办，我疼的呼吸不上来！阿姐，我疼…阿姐...”
“你难过什么？”
“难过什么？不知道，我就是疼，哪里都疼。”
“是是是，你先回房间睡会。睡一觉起来小姐就回来了。”府内的丫鬟见云初扛着王爷回来，很是诧异，慌忙上前帮忙。
“云初姐姐，王爷这是…”
“醉了，去打点热水来，”见小姑娘一溜烟的就跑没了影，只得远远喊着：
“哎！再让我娘备个醒酒汤。”
“好咧！”说着便见那姑娘蹦蹦跳跳的跑远了，那一刻，她恍然以为看到的是初夏姐姐。自从小姐带着两位姐姐一并离开，这府里都冷清了，连欢声笑语都没有了，以往的冬日里，小姐总是会不厌其烦的出屋子，不是在那凤尾树下就是在那湖边躺着，然后被初夏姐姐念叨，满院子都是她笑闹的声音，那时候的小姐就会看着她笑，笑的可真好看啊，就像仙女一样，她还给她们堆过雪人，带她们玩过风筝，她受伤了会给她上药，她难过了会给她讲故事，可是都一去不复返了啊。王爷居然还相信小姐会回来，他那么精明，只有在这件事上天真的糊涂，他的阿姐，许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云初好不容易把他扛到房间将他放在床上，简直累的不想动弹。
“阿姐我错了。”
“别生我气，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给你买桂花糕好不好？”这是哄小孩子呢么？云初无奈的笑了，给他掖好了被子，正要起身离去，却又听得他道：
“阿姐。我接你回家。”云初的身形一怔，缓缓起身后复杂的看向已经熟睡过去的云赪燚，回家？还回的去吗？她也很想念以前那个只要一抬眼似乎就能看见她的云王府，他不知道，对她而言，他是她的一切，但是，她是她的神明啊，那天仙一般的人，你们怎么舍得伤害她。
轻轻地带上房门，回身便见那小丫头捧着热水走来，总是这般蹦蹦跳跳的，都没有发现盆里的水已经洒湿了她的裙摆。
“云初姐姐，热水来了。”
“王爷已经睡下了，先搁那儿吧。”
“啊？哦。”
“你叫什么？”
“啊？我…我叫云扬。”
“云扬？”
“嗯，还是初夏姐姐起的呢。本来说要叫云飘扬，太难听了，我死活不肯。”说着可爱的吐了吐舌头，云初不觉莞尔。
“云初姐姐，你笑了哎！你笑起来真好看。可是你都不爱笑。”
“她逗你呢。”
“嗯，我知道呢！初夏姐姐可好玩了。”
“是啊。日后，你便近身伺候吧。”
“啊？哎！”
“先下去吧！”
“嗯嗯！”说着边噔噔澄的跑远了，不多时又噔噔澄的跑了回来，乖乖行了个礼道：
“奴婢告退。”说着又一溜烟儿的跑了，云初难得的笑了，真是个有趣的丫头。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一时的无心之举，就能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云姕烑对她如是，她对云扬如是，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往后的无数岁月了，当她登上权力的顶峰，身后站着的、伴着她一生的，便是此刻这个可爱的女孩。
而此刻的在乾仓的某条官道上，一辆奢华的马车正缓缓而行。
“少爷，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显眼了？”
“嗯。”
“那我们…要不要，换个车？”
“无妨。”他家少爷这个脾气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即便是他这个跟了他数十年的人，有时候也是摸不清头脑的。反正他家少爷决定的事向来是谁也改变不了，他也就撇了撇嘴，换了个话题。
“少爷，我们真要去刺杀那个什么云染郡主？”马车里忽然沉默了下来，他的眉间不自觉的蹙了蹙，想了想，终是道：
“嗯。”
“可是我们无冤无仇的…”连诚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人家又没做啥，这公主就巴巴的利用您去杀她，到时候这个锅谁背，还不是您？那郡主可是有个手握重权的胞弟，还不得找您报仇，她倒是好，拍拍屁股嫁人去了，这一堆的烂摊子您要怎么收拾？
“……”见马车里的人不说话，连诚又道：
“我听闻这云染郡主乃乾仓第一美人，据说连那…额，就是公主都要逊色几分…”
“听谁说？”
“啊？就是上次去贺诞的那些随行的侍卫说的。他们说那郡主的舞姿是天下无双，那歌喉美妙绝伦，那容貌更是令人心驰神往，不敢亵渎，还把那个白芷太子气的眼冒金星。”
“哦？”见主子有兴趣，连诚的话匣子就打的更开了。
“说是聪慧异常，公主都被…额，就是那花您也是知道的，那郡主也是个见多识广的，愣是说的公主哑口无言，那白芷的也是个爱凑热闹的，非要给人家添堵，被反击的气的躺了两天。不过也怪不得人家，他自己就是病秧子。”
“连诚。”
“属下错了。”认错倒是认的快，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滔滔不绝。
“少主你说这郡主是不是个好脾气的，居然还给他送药！续日草啊，居然把续日草就这么给了他。”
“续日草？”
“是啊，据说那可是圣药啊！能起死回生啊。”
“起死回生？”
“我也知道不太可能啦，但是吧，无风不起浪不是？总是有些奇效的吧。反正他这几年不还是活蹦乱跳的给大家添堵？”
“姑且算是吧。”
“你说这样的姑娘，人美心善，是个男的都喜欢这样的吧？谁会喜欢…额…”
“…...”见马车里突然没了声响，连诚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少主，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啊？我就是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
“就是觉得这郡主要是真如传闻中说的这般好，我们去杀她，是不是有些于心不忍？”
“我没打算让你去。”
“啊？”
“你不用跟我去，把人引开去山下等我。”
“那怎么行！万一那郡主…”
“你不是说她人美心善么？”
“额，那不是还有人说她狡诈如狐么？万一…”啪，从马车里飞出一颗琉璃珠堪堪打在他的穴位上。
“啊啊啊。”
“你太聒噪了。”
“……”
于是官道上原本一辆嘈杂的奢华的马车变成了一辆奢华的安静的马车，只见那马车上一个男子挥着马鞭耷拉着脑袋，驾着马车滚滚而去，而那风偶然吹起的帘子，底下一晃而过的是一张残缺的脸，只见那男子缓缓伸手，轻轻按下被风吹起的帘，那一只手，却是让人觉得清秀异常。
傍晚的时候，云赪燚终是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揉了揉还有些疼的脑袋，忽然发现院子里有个陌生丫头，有些诧异，皱眉道：
“你是谁？”正在打扫的云扬被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身见是云赪燚，吓得跪倒在地，道：
“奴婢…奴婢云扬，是云初姐姐让奴婢以后近身伺候的。”说着怯生生的瞥了一眼云赪燚，啊，王爷看起来好可怕。
“她人呢？”
“啊？云初姐姐？”见他不悦的看着自己，吓得一个机灵，又垂下了脑袋。
“在武场练武呢。”云赪燚点了点头，云扬扫了眼他离去的背影，巴巴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腿上的灰尘道：
“王爷好吓人，我还是回大院吧。”说着又蹦蹦跳跳的干活去了。
云赪燚来到武场，便见云初那行云流水的剑法，她才学了六年，可是她的剑术居然能堪堪和他打个平手，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天分二字，无从诉说，但是他从不曾嫉妒，甚至觉得骄傲，这样的人，是他的！说着便随意的踢了下身旁的兵器架，一把剑飞跃而出，他接过剑便纵身向她刺去，察觉危险云初回身一挡，见是云赪燚便了然的一挑眉，二人便交起了手，当两柄剑互相抵着对方咽喉的时候，云赪燚道：
“怕是再过半年，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无需半年。”
“……女孩子，还是谦虚点比较可爱。”
“……”云初懒得理他，缓缓收了剑，撩起自己的衣摆宝贝的擦着剑身，这是小姐给她寻了好久才寻到的，薄如翼，不起眼，但却锋利至极，当时小姐让她给它命名，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来，还是小姐给取的—鹤鸣，因为她每次出剑，剑身都会发出嗡嗡的鸣音，像是应和着她，故，取谐音，鹤鸣，她很是欢喜。
“你还是这般宝贝它。”
“嗯。小姐赠的。”
“我知道，当年阿姐为了求它，给皇甫大师做了半月的奴婢来着。”
“嗯。”
“拔了人家的草，养死了人家的花，烧了人家的厨房，弄断了人家的房梁，最后估计是受不了我阿姐了，给她剑还将她轰下山了，据说还立了个牌子，写着云姕烑不得入内。”
“是啊。”回忆往昔，两人都莫名的有些怀念。
“我想阿姐了。”
“那你就去见她。”
“我不敢。云初，我不敢见她。”
“为何？”说着顿住了手中擦拭的动作，抬头看向正看着远处发呆的年轻人，此刻的他褪去了锋利，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好像只是个做错了事害怕被责骂的孩子。
“我怕看见她失望的目光。”
“你知道的，我不想伤害她的。”可是你却做了。
“可是很多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云赪燚，这些都是借口。”云赪燚的身躯突然一怔，他没有说话，那握紧的拳头，却说明他其实是知道的。
“你不想伤害她，可是你依旧做了。”
“你说那不是你想要的，可是你依旧要了。”
“你在怪我？”你看，你都怪我，阿姐也会怪我的，所以我不敢去见她，我害怕，我惶恐。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觉得，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只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我原先不是真的想夺权的，我只是觉得她太累，抗起了一切，我真的只是想帮她来着，我也这么做了，起初我觉得自己做的很好，可是越到后面，就越想得到更多，以至于我甚至忽略了她的感受。”
“我不停的告诉自己，我只是想帮她，她会理解我的，最后，我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就像你说的，我明知，却仍旧做了。”
“很多可能，我都想到了，可是我安慰自己，这只是可能。可是天不遂人愿。”
“你说我去忏悔，她会原谅我吗？”说着期待的看着云初，她蹙了蹙眉，道：
“我不知道。”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呢，你又不是阿姐。”
“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她待我那样好。”时间好像就这样静止了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
“走吧。”
“去哪？”
“去挖酒，阿姐不是藏了酒么。”说着便转身离去，云初将剑插回剑鞘，缓步追了上去。许是发现她没有跟上来，他不自觉的放缓了脚步，有些事就像注定的一样，没有人觉得他等她有多奇怪，也没有人觉得她站在他身边有什么不对。
“你昨天为什么喝酒。”
“心情不好。”
“云叔怎么没回来。”
“死了。”死了？云初的脚步一顿。
“为何？”云赪燚也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背叛的人，不该活着。”说完这句话，他却被自己的想法一惊。他莫的捂住胸口，那里疼的撕心裂肺。背叛的人不能被原谅，那么他呢？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背叛了阿姐啊，云叔、云虎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尚且不能原谅，那他呢？他还是她的亲人，他甚至带着所有的人背弃了她，让她的身边只剩下初冬初夏，她会原谅他吗？他刚才那一瞬间疼的撕心裂肺，她的阿姐呢，是不是也被他伤的体无完肤？
“你怎么了？”察觉到他的一样，她快步上前扶住了他。
“无妨，体会了下心痛的感觉。”
“走吧。”
“你真的，不去见她吧。”
“……晚些吧，我需要时间。”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鼓足勇气，才敢面对她苍白的面容，才敢去说一句抱歉。
似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个沉默而又诡异的深渊，求而不得，越沉越深。而此刻远在凤丘的姬南琋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闲来无事的在屋里画画，其实他的丹青很好，可是他不爱画，尤其不爱画人。
“侯爷，那个，长公主的信。”姬南琋头也不抬的说道：
“扔了！不要脏了我的屋子！”
“是。可是她还送了个女子过来。我…”
“女子？”姬南琋终于从画上抬起了头，诧异的看向莫沚。
“嗯，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额，长得和云染郡主有五分…不不不，三分，三分神似。”
“去，叫来我瞧瞧。”
“啊？”见姬南琋危险的眯了眯眼，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
“是是是。”不多时，便见一女子跟着她走了进来，举手投足却实有那么两分相似的随性，他不禁挑了挑眉，这是给他的回礼，因为当初他恶心了她？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见女子带着面纱，便道：
“揭下来我看看。”
“是。”说着便缓缓揭开，果然是有几分神似，没有莫沚说的那般含蓄，确实有三分相像，加之刻意模仿的举手投足，可以说有五成相似，可是这世界上，或许有些人可以抱着一些赝品缅怀，可是有些人，便是你十成十的相像，都不及她万分之一。
“你家主子让你来做何？”
“公主说让奴婢来伺候未来驸马。”
“未来驸马？呵。她倒是想得美。”
“伺候，怎么个伺候？”
“奴家…奴家听凭侯爷差遣。”说着便羞怯的垂下脑袋，只露出那一截雪白的脖子。
“莫沚。”
“属下在。”
“发配齐川。”
“是！”
“侯爷！”女子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公主给她看过那个女子的画像，问她想不想赌一把，赌赢了便能一步登天。她赌了，她不相信他对她毫无想法！
“画虎不成反类犬！你也配！还不押走！”
“侯爷，饶命。”见他大怒，女子吓得趴倒在地。
“来的时候你家公主没让你做好去死的准备么？”
“侯爷，奴婢再怎么说也是公主的人，您和公主即将大婚，你这样置公主于何地……”
“咦？你在威胁我？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莫沚，你莫不是怜香惜玉？不如送你把。”
“属下不敢！”
“不敢你还不拖走？”
“是是是！”说罢不再理会那女子的哭喊声，将她拽了出去。
待书房只剩下他一人时，他才垂眸看向画中的女子，高山远水，白雪皑皑，一女子一身红衣站在山中，回眸一笑，好似山间精魅，只听他喃喃道：
“萤火之光焉能与日月争辉。”
宁儿从鸽子腿上解下密信，递给懒洋洋的苍旻幽，苍旻幽扫了她一眼，随意道：
“你看了告诉我吧。”宁儿咽了咽口水，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看，因为她清楚的知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可是公主的命令，谁又敢违抗，她的手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无奈之下，只得打开密信一目三行。
“公主……”
“说吧。”
“小侯爷把那女子发配齐川。”
“我猜到了。”
“脸也被毁了。”
“唔，那真是可惜了。”见公主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宁儿反倒是有些诧异，她原以为她会不高兴的，毕竟是她的棋子。
“怎么，觉得奇怪？”
“奴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本就对这个棋子无所谓，就是给他添个堵。”
“他不是不想娶我吗？他不是想娶那个云姕烑么？多可惜，看得到吃不着！我就恶心他！”
“也好，那等女子我看着也恶心，他要真收了，我日后还得费些心思收拾她，正好省的我麻烦了。”
“公主英明。”
“得了，下去吧。”
“是。”待宁儿正要退出去，又听得她道：
“连雾去了？“
“嗯。”
“唔，他从来不会让我失望。”说着打了个哈欠，对着宁儿摆了摆手。直到宁儿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带上门，方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在公主身边，她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她得早些给自己想条退路才是，想着便有些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对不住了公主，不是你教我的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总得为自己找条活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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