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云姕烑正躺在床上正百无聊赖的看着书，忽然烛光一闪，她的目光也微微一动，待一股淡淡的香味在屋里散开，她才头也不抬的翻过一页，道：
“来了就出来吧。”话音刚路，便见云翳一个闪身站在床的那头，不远不近。
“你把暗卫都给了他。”
“嗯。”
“你在想什么？”
“就是你看到的。”
“你不打算下山了。”
“嗯。”
“我派些人…”
“不用了。”
“云翳，你今年三十有四了吧？”
“嗯。”
“你为什么一直不娶亲？”
“我这样的人，怎么娶亲。”
“你这样的人？你跟着我这些年，算不得杀手，也算不得刀口营生吧？你底下的人不照样娶妻生子，怎么道你这就诸多借口？”
“……”
“你为什么不娶亲？”
“没有合适的。”
“这些年，你究竟为了什么一直呆在我身边？我好像一直没能好好问过你。”
“……”
“我只是大概有个印象，小时候好像听阿娘提起过，不过帮了你一把，你便一直护着她。那时候你多大？”
“十来岁吧。”
“那时候还没有我阿爹呢吧？
“……”
“我起初一直不太理解，是什么样的恩情，值得你捆死了自己的一生，幼师陪她玩乐，少时学武，青年时竟是陪着她儿女半生。直到我娘去世，你依旧留在云家，护着我和阿燚，我大概就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大概就是，你喜欢她吧，喜欢那个大了你数岁的我的阿娘。”
“……”
“就像我现在看的这个话本子一样，说的是个富家少爷被陷害追杀，然后好心的农家女救了他，他就对她一见倾心，可是这个少女彼时已经有了心爱的情郎，于是他就偷偷喜欢她，这一喜欢就是一辈子。”
“刚刚你突然出现，我就想，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也真有那样的感情。”
“……”
“可是我一直忘了给你说，人的一生有时候好漫长，你本是江湖儿郎，该是自由翱翔的雄鹰，不应被困死在这小小的云亲王府中，不值得。”
“我自愿的。”云姕烑终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抬眸认真的看向那个站在阴影里的人。
“你不是任何的影子，你该站在阳光下的。她不在的这些年，你能做的都做了，我们也都长大了，她会感激你，但也会责怪自己。你因她困顿一生，本不该这样的。”
“云翳，你是自由的。”
“你想让我走？”
“我想让你学会做你自己。有时候明知的放弃更胜过盲目的执著。”
“像你一样吗？”云姕烑一愣，缓缓笑了笑。
“对，像我一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时候，不是孤勇，而是愚蠢。”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把他扼杀在摇篮里。”这个他是谁，云姕烑心知肚明。
“算是吧。”
“你不相信感情，所以你才总有退路，云子衿走的时候是这样，云叔他们背弃你的时候也是这样，甚至初夏离开的时候，你虽然难过，却还是这样。”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人心难测，所以你时刻准备好被放弃，也准备好保护自己。”
“可是总有软肋，你小时候的软肋是你阿娘，你长大后的软肋是云赪燚，他算的上你最重要的了吧，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伤害了你。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为之奋斗一生的，在别人眼里可能只是个笑话，你还会觉得值得吗？”
“……”
“很多事，本来就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那不一样。”
“自欺欺人的一直是你。我在做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想我走，我自然会走，原也不过是来看看你，倒是不曾想你准备了这么多说词。”
“你总是这个样子。”说着缓步走至床前，挑起了床帘，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温柔的神色。
“明明是想把身边的人都遣走，还要装的没心没肺。”说着像个长辈一样，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我以为你什么都懂，可是我现在才发现，你其实，不太懂，你只是以为你懂。”
“不要总是逞强，日后，便自在些吧。”如果真能一直呆在这里，自在的做你自己，做一个爱笑的姑娘，有些事虽然可惜，但仔细想来，其实也是不错的吧。可你说的对，人生很长，，日后的漫漫长路，谁又说的准呢。
“当年你娘还未嫁入云府的时候，说她想去看山河日落、塞外孤雁，可惜后来嫁给了你父亲，便洗手作羹汤，终归是错过了。”
“如今我也想去看看，看看这万千世界。”说着竟对着云姕烑笑了，她一直觉得他冷漠，不爱笑，不爱说话，可是此刻，那似长辈的关怀仍旧让她红了眼眶。
“好，不要回来了，这里不适合你。”
“嗯，不回来了。”说着，转身离去，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却终究忍不住道：
“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什么话？”
“我之所以留下，不全是因为你娘。”说完便沉默了下来，她比他大了七岁，如她所说，他喜欢她，还不懂的时候喜欢她，懂了以后不敢喜欢她，可是她不知道，也许那是他一生最悔恨的事，如果说出口，在他们没有相识之前就将她牢牢拥在怀里，或许会被许多人所不耻，可是她会好好活着，她依旧自在，也许正是因为他的犹豫、他的懦弱，才让她红尘沉浮、悔恨终身。很多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蠢，可是这种愚蠢，有时候能毁了人一生，甚至很多人的一生。
“我走了。”说着便消失在夜色里，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小姐，云翳竟然没有发现我。”待他离去，云初才缓步走了出来。
“发现了，有些话，说给你听的。”
“嗯，我听懂了。可是小姐，我不懂，你为何想让云翳走？”
“他是翱翔的鹰，怎甘做那被困牢笼里的鹦鹉。阿燚成长的太快，而野心往往只会更大，云翳于他而言，不能降服，便只能杀之。可是你看云翳的性子，可像是个会妥协的主？”
“这…自是不是。”
“那便是了，趁着能走的时候，不要犹豫，晚了就真走不了了。”正在挑灯的初冬，闻言一愣，莫的觉得心酸。她的小姐，就是这样，把所有人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安安稳稳，唯有自己，无能为力。云翳有些话说的不对，她知道小姐很多时候习惯性的把旁人屏蔽在外，就像时刻准备抽离自己的感情一样，可是人呐，感情这种东西岂是说抽就能抽的，若如此，这么多年，她图什么，安静的做她的郡主，有个权势滔天的弟弟，嫁个如意郎君不是更好？很多事，她知道，她懂，只是她放弃了，她为了很多人、很多事，委屈了自己。
“嗯。天冷，你也早点去休息吧，让云澈也不要守着了。”
“可是山下…”
“傻瓜，前两天还有些响动，这几日你可还曾听见？”
“这是为何？”
“自是有人清理了，至于何人，重要吗？”
“小姐…”
“乖，去吧。”说着还像个孩子似的，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只有初冬知晓，她每每这样都是难过了，云翳离开，她终归是失落的吧，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终归也是害怕的吧，即便她看起来多坚强。
此刻的云翳，站在远处的枝头，看着云姕烑的屋子熄灭了灯，回头见云澈抱剑站在不远处正静静的望着他。
“要走了？”
“嗯。小姐就交给你们了。”
“好。”
“你也觉得，我是因为夫人才一直留在云家？”
“不是。若如此，夫人逝世的时候，你就该走了。”
“你很透彻。”
“旁观者清。可是我也挺好奇，你为何一直不曾离开？”
“因为愧疚。”愧疚？云澈不太理解，只是皱了皱眉道：
“那为何又要走了？”
“因为害怕。”越接近真相就越害怕，害怕结局会何他想像的一样，那将会是一场噩梦，而他，也是铸造她噩梦的帮凶。说完后不再多言，认真的看了一眼云澈，纵深离去，那一眼，饱含了托付，和不能明说的感激。
抱歉。原谅我只能做个逃兵，因为我有种预感，真相会越老越相近，而我，无力承受。
云澈回头看了眼他离去的方向，回头见初冬远远走进，一个闪身，将即将跌倒的他，扶了起来。有些人就是这样，只要入了心，便是一生。
翌日，云姕烑起的早，走出房门的时候虫鸣鸟叫好不热闹。
“小姐今日起的有些早啊。”云姕烑伸了个懒腰，便见初冬捧着吃食在亭子里搁下。
“是啊，闻香而来。”说着便坐了过去。
“小姐，云统领来过了。”
“子衿？”云姕烑这下是真差异了，她似乎真没想到他在这个时间点会出现在这里，按理说，这个时候不是该皇宫戒严了么？
“正是。”
“那人呢？”说着便四下张望了下，未见到人影，便奇怪的问道。
“走了？”
“走了？”
“嗯，我说让他再等等，或者我去叫您也行，他不让。”说着耸了耸肩，一脸的无奈。
“我怎么说都不听，在院子里坐了好久，也不嫌冷。”说着将手里一封信递给她。
“他留的？”
“嗯。”说着便伸手接过，和他的性格还真像，简单的陈述了他的决定，然后告诉她去了哪里，该如何寻他。很简单，也很明确，是告知，而非征询，亦如当年离开的时候。
“他一直是个有想法的聪明人。”
“小姐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向来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报恩也好，报仇也罢。从心出发，这并不容易。”
“是啊，我猜他一定先回鹤城。”
“哦？”云姕烑笑着挑了挑眉，见她这个表情，初冬笑了。
“他长情，不管去哪，定是要先回去的。”她们都没说，因为都知道，知道那里埋葬了谁。
“好了，去让云澈下山一趟。”
“下山作何？”
“我上次听…听说，山下那个镇子里有个婶子，卖的桂花糕好吃，虽比不得京里的徐记，但也应该很不错吧。让他给我去买吧。”那未出口的名字，她一下子就懂了，会这么叨叨的除了初夏便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好。”
“哎，算了，你们俩一起去吧。”
“我…”
“还是算了，让你去你肯定也不肯，又说不放心我，我太难了。”初冬莫的笑的，她家小姐有时候也会有些迷糊，那不为人知的一面，似乎只出现在他们面前，起码，他们对她来说，是不同的吧。
“好，您先坐着吃吧，火上还煨着吃食，我看看去。”
“初冬。”
“嗯？”听她唤她，她便回头望去，无论多久，她还是会被她不知觉的美丽惊艳，有些人就是那样，对自己的美丽毫不自知，那不自觉散发的懵懂、锐利、乃至残忍，都动人心魄。
“你说，她开心吗？”
“……”似是沉默了好久，初冬才喃喃道：
“开的的吧。”说着抬头看看天，她也不知道，应是开心的吧，这是她所求啊。
“那就好。”
云澈在山脚下找到那位妇人，见妇人似乎正要收摊，急忙上前道：
“婶子，可还有桂花糕？”
“没啦，你来晚啦。”
“没有了？”
“是捏，都给那个小哥买走了。”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年轻男子。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富家公子，那马车哟，华丽的哟，一下子买了我二十个桂花糕咧。”似乎是听到有人议论他，那年轻公子回头看了过来，许是觉得议论别人被抓包有些尴尬，老夫人呐呐的道：
“那个，公子若实在想买不如明个儿赶个早吧，老妇人没别的手艺，就这个桂花糕啊，这四里八乡都是知晓的。”
“嗯。”云澈点了点头，转身便走。经过那年轻人身侧的时候，那公司却突然开口了。
“这位兄台，可以想要桂花糕？”云澈被拦了去路，有些诧异的扫了眼对方，见他问起，皱了皱眉，原是想离去的，但想到小姐贪嘴和初冬的嘱咐，还是耐着性子道：
“嗯，家中姊妹想吃。我明日再来。”
“那我匀一些给你可好？”想了想，便道：
“不必。”那男子见他拒绝也不在意，果真匀了些塞到云澈手里，他看了眼手中还透着热气的桂花糕，终是仔细的包了起来，揣进了怀里。对方诧异道：
“兄台家中的姊妹定然很是欢喜。”
“何以见得？”云澈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噗嗤，公子这般小心翼翼，在家中定是个好兄长。”
“……”云澈一阵无语，心道，你才兄长！你全家都兄长！想着便不再说话，从兜里掏出银钱塞进他手里道了声多谢便转身离去。可是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越不理他他就越想理你，不多时，他便追了上去。
“兄台你等等，兄台你是江湖人士吧？我看你佩剑呢。”
“……”
“兄台你怎么不说话？”
“…….”
“兄台你知道这边有个苍梧山吗？”云澈的脚步一顿，很快便遮掩了过去。
“嗯。”
“哎？这个镇子的人都说去不得。”
“去不得？为何？”
“说是有野兽。”我怎么不知道？哦，小姐可能下了药。
“说是有鬼怪？”额？那可能是大半夜，他们这些人飞来飞去的……是挺吓人的。
“还说有惨叫声。”额？那可能是那天打斗的声音，那夜不至于是惨叫吧……
“你听说过没？”
“没有。”
“我猜也是，定是说出来不让人上去的。”这下云澈的脚步是真停了，看着他道：
“你要上去？苍梧山？”
“啊？没有啊。我就是随便问问。”但是有些人，你知道的，就是他一说谎，你就看出来了。
“……”云澈扫了眼他的鞋和剑，嗯，练家子，武功不低。
“我要回去了。”
“啊？哦哦，你等一下，我就是想问下，你们乾仓的那个云染郡主，你听说过吗？”
“嗯。”
“你见过吗？”
“嗯。”
“啊，你见过啊？哪里见的。”
“皇城。”
“好看吗？是不是特别美？”云澈见他一脸激动加好奇，他都看习惯了，还而别懒呢。你知道个屁。
“嗯。”
“……你这个人好无趣啊。你这样不会有人喜欢的啊。”砰，正说着话，云澈突然顿住的身形让他狠狠撞了上去，撞得鼻子生疼。
“哎，你这人…”
“这个，多少钱。”
“公子，可是要买给心上人？”
“嗯。”
“你还有心上人？”云澈丢了个白眼给他，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公子，一两。”
“一两？？你抢钱啊！”正想帮他讨价还价，云澈拿起东西就扔了一两银子给小贩，小贩咬了咬，乐的合不拢嘴。
“哎？你家这么有钱啊！”不多时，他有跟了过来，像个牛皮糖一样。
“你到底想问什么。”
“啊？我这不是初来乾仓，好奇嘛。”
“你对郡主，很感兴趣？”
“额，就是听说特别漂亮。我就想看看……”
“嗯，特别美，会唱歌、会跳舞、会下棋、会弹琴、还会杀人。”
“……”
“还有吗？”
“啊？”
“没有我走了。”
“哎？你住哪里？”说完就感觉云澈的嘴角似乎勾了勾，看着他有些意味深长的道：
“苍梧山。”
“……”那一瞬间，连诚有种被冻僵了的感觉，待他回神，哪里还有云澈的影子。
“完了，又要挨罚了。”说着耷拉着脑袋往回走去。待他离去，云澈才从拐角走了出来，看着他远去的放下，皱了皱眉。
“仓硕人。”
“来了就出来吧。”话音刚路，便见云翳一个闪身站在床的那头，不远不近。
“你把暗卫都给了他。”
“嗯。”
“你在想什么？”
“就是你看到的。”
“你不打算下山了。”
“嗯。”
“我派些人…”
“不用了。”
“云翳，你今年三十有四了吧？”
“嗯。”
“你为什么一直不娶亲？”
“我这样的人，怎么娶亲。”
“你这样的人？你跟着我这些年，算不得杀手，也算不得刀口营生吧？你底下的人不照样娶妻生子，怎么道你这就诸多借口？”
“……”
“你为什么不娶亲？”
“没有合适的。”
“这些年，你究竟为了什么一直呆在我身边？我好像一直没能好好问过你。”
“……”
“我只是大概有个印象，小时候好像听阿娘提起过，不过帮了你一把，你便一直护着她。那时候你多大？”
“十来岁吧。”
“那时候还没有我阿爹呢吧？
“……”
“我起初一直不太理解，是什么样的恩情，值得你捆死了自己的一生，幼师陪她玩乐，少时学武，青年时竟是陪着她儿女半生。直到我娘去世，你依旧留在云家，护着我和阿燚，我大概就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大概就是，你喜欢她吧，喜欢那个大了你数岁的我的阿娘。”
“……”
“就像我现在看的这个话本子一样，说的是个富家少爷被陷害追杀，然后好心的农家女救了他，他就对她一见倾心，可是这个少女彼时已经有了心爱的情郎，于是他就偷偷喜欢她，这一喜欢就是一辈子。”
“刚刚你突然出现，我就想，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也真有那样的感情。”
“……”
“可是我一直忘了给你说，人的一生有时候好漫长，你本是江湖儿郎，该是自由翱翔的雄鹰，不应被困死在这小小的云亲王府中，不值得。”
“我自愿的。”云姕烑终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抬眸认真的看向那个站在阴影里的人。
“你不是任何的影子，你该站在阳光下的。她不在的这些年，你能做的都做了，我们也都长大了，她会感激你，但也会责怪自己。你因她困顿一生，本不该这样的。”
“云翳，你是自由的。”
“你想让我走？”
“我想让你学会做你自己。有时候明知的放弃更胜过盲目的执著。”
“像你一样吗？”云姕烑一愣，缓缓笑了笑。
“对，像我一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时候，不是孤勇，而是愚蠢。”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把他扼杀在摇篮里。”这个他是谁，云姕烑心知肚明。
“算是吧。”
“你不相信感情，所以你才总有退路，云子衿走的时候是这样，云叔他们背弃你的时候也是这样，甚至初夏离开的时候，你虽然难过，却还是这样。”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人心难测，所以你时刻准备好被放弃，也准备好保护自己。”
“可是总有软肋，你小时候的软肋是你阿娘，你长大后的软肋是云赪燚，他算的上你最重要的了吧，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伤害了你。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为之奋斗一生的，在别人眼里可能只是个笑话，你还会觉得值得吗？”
“……”
“很多事，本来就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那不一样。”
“自欺欺人的一直是你。我在做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想我走，我自然会走，原也不过是来看看你，倒是不曾想你准备了这么多说词。”
“你总是这个样子。”说着缓步走至床前，挑起了床帘，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温柔的神色。
“明明是想把身边的人都遣走，还要装的没心没肺。”说着像个长辈一样，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我以为你什么都懂，可是我现在才发现，你其实，不太懂，你只是以为你懂。”
“不要总是逞强，日后，便自在些吧。”如果真能一直呆在这里，自在的做你自己，做一个爱笑的姑娘，有些事虽然可惜，但仔细想来，其实也是不错的吧。可你说的对，人生很长，，日后的漫漫长路，谁又说的准呢。
“当年你娘还未嫁入云府的时候，说她想去看山河日落、塞外孤雁，可惜后来嫁给了你父亲，便洗手作羹汤，终归是错过了。”
“如今我也想去看看，看看这万千世界。”说着竟对着云姕烑笑了，她一直觉得他冷漠，不爱笑，不爱说话，可是此刻，那似长辈的关怀仍旧让她红了眼眶。
“好，不要回来了，这里不适合你。”
“嗯，不回来了。”说着，转身离去，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却终究忍不住道：
“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什么话？”
“我之所以留下，不全是因为你娘。”说完便沉默了下来，她比他大了七岁，如她所说，他喜欢她，还不懂的时候喜欢她，懂了以后不敢喜欢她，可是她不知道，也许那是他一生最悔恨的事，如果说出口，在他们没有相识之前就将她牢牢拥在怀里，或许会被许多人所不耻，可是她会好好活着，她依旧自在，也许正是因为他的犹豫、他的懦弱，才让她红尘沉浮、悔恨终身。很多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蠢，可是这种愚蠢，有时候能毁了人一生，甚至很多人的一生。
“我走了。”说着便消失在夜色里，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小姐，云翳竟然没有发现我。”待他离去，云初才缓步走了出来。
“发现了，有些话，说给你听的。”
“嗯，我听懂了。可是小姐，我不懂，你为何想让云翳走？”
“他是翱翔的鹰，怎甘做那被困牢笼里的鹦鹉。阿燚成长的太快，而野心往往只会更大，云翳于他而言，不能降服，便只能杀之。可是你看云翳的性子，可像是个会妥协的主？”
“这…自是不是。”
“那便是了，趁着能走的时候，不要犹豫，晚了就真走不了了。”正在挑灯的初冬，闻言一愣，莫的觉得心酸。她的小姐，就是这样，把所有人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安安稳稳，唯有自己，无能为力。云翳有些话说的不对，她知道小姐很多时候习惯性的把旁人屏蔽在外，就像时刻准备抽离自己的感情一样，可是人呐，感情这种东西岂是说抽就能抽的，若如此，这么多年，她图什么，安静的做她的郡主，有个权势滔天的弟弟，嫁个如意郎君不是更好？很多事，她知道，她懂，只是她放弃了，她为了很多人、很多事，委屈了自己。
“嗯。天冷，你也早点去休息吧，让云澈也不要守着了。”
“可是山下…”
“傻瓜，前两天还有些响动，这几日你可还曾听见？”
“这是为何？”
“自是有人清理了，至于何人，重要吗？”
“小姐…”
“乖，去吧。”说着还像个孩子似的，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只有初冬知晓，她每每这样都是难过了，云翳离开，她终归是失落的吧，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终归也是害怕的吧，即便她看起来多坚强。
此刻的云翳，站在远处的枝头，看着云姕烑的屋子熄灭了灯，回头见云澈抱剑站在不远处正静静的望着他。
“要走了？”
“嗯。小姐就交给你们了。”
“好。”
“你也觉得，我是因为夫人才一直留在云家？”
“不是。若如此，夫人逝世的时候，你就该走了。”
“你很透彻。”
“旁观者清。可是我也挺好奇，你为何一直不曾离开？”
“因为愧疚。”愧疚？云澈不太理解，只是皱了皱眉道：
“那为何又要走了？”
“因为害怕。”越接近真相就越害怕，害怕结局会何他想像的一样，那将会是一场噩梦，而他，也是铸造她噩梦的帮凶。说完后不再多言，认真的看了一眼云澈，纵深离去，那一眼，饱含了托付，和不能明说的感激。
抱歉。原谅我只能做个逃兵，因为我有种预感，真相会越老越相近，而我，无力承受。
云澈回头看了眼他离去的方向，回头见初冬远远走进，一个闪身，将即将跌倒的他，扶了起来。有些人就是这样，只要入了心，便是一生。
翌日，云姕烑起的早，走出房门的时候虫鸣鸟叫好不热闹。
“小姐今日起的有些早啊。”云姕烑伸了个懒腰，便见初冬捧着吃食在亭子里搁下。
“是啊，闻香而来。”说着便坐了过去。
“小姐，云统领来过了。”
“子衿？”云姕烑这下是真差异了，她似乎真没想到他在这个时间点会出现在这里，按理说，这个时候不是该皇宫戒严了么？
“正是。”
“那人呢？”说着便四下张望了下，未见到人影，便奇怪的问道。
“走了？”
“走了？”
“嗯，我说让他再等等，或者我去叫您也行，他不让。”说着耸了耸肩，一脸的无奈。
“我怎么说都不听，在院子里坐了好久，也不嫌冷。”说着将手里一封信递给她。
“他留的？”
“嗯。”说着便伸手接过，和他的性格还真像，简单的陈述了他的决定，然后告诉她去了哪里，该如何寻他。很简单，也很明确，是告知，而非征询，亦如当年离开的时候。
“他一直是个有想法的聪明人。”
“小姐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向来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报恩也好，报仇也罢。从心出发，这并不容易。”
“是啊，我猜他一定先回鹤城。”
“哦？”云姕烑笑着挑了挑眉，见她这个表情，初冬笑了。
“他长情，不管去哪，定是要先回去的。”她们都没说，因为都知道，知道那里埋葬了谁。
“好了，去让云澈下山一趟。”
“下山作何？”
“我上次听…听说，山下那个镇子里有个婶子，卖的桂花糕好吃，虽比不得京里的徐记，但也应该很不错吧。让他给我去买吧。”那未出口的名字，她一下子就懂了，会这么叨叨的除了初夏便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好。”
“哎，算了，你们俩一起去吧。”
“我…”
“还是算了，让你去你肯定也不肯，又说不放心我，我太难了。”初冬莫的笑的，她家小姐有时候也会有些迷糊，那不为人知的一面，似乎只出现在他们面前，起码，他们对她来说，是不同的吧。
“好，您先坐着吃吧，火上还煨着吃食，我看看去。”
“初冬。”
“嗯？”听她唤她，她便回头望去，无论多久，她还是会被她不知觉的美丽惊艳，有些人就是那样，对自己的美丽毫不自知，那不自觉散发的懵懂、锐利、乃至残忍，都动人心魄。
“你说，她开心吗？”
“……”似是沉默了好久，初冬才喃喃道：
“开的的吧。”说着抬头看看天，她也不知道，应是开心的吧，这是她所求啊。
“那就好。”
云澈在山脚下找到那位妇人，见妇人似乎正要收摊，急忙上前道：
“婶子，可还有桂花糕？”
“没啦，你来晚啦。”
“没有了？”
“是捏，都给那个小哥买走了。”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年轻男子。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富家公子，那马车哟，华丽的哟，一下子买了我二十个桂花糕咧。”似乎是听到有人议论他，那年轻公子回头看了过来，许是觉得议论别人被抓包有些尴尬，老夫人呐呐的道：
“那个，公子若实在想买不如明个儿赶个早吧，老妇人没别的手艺，就这个桂花糕啊，这四里八乡都是知晓的。”
“嗯。”云澈点了点头，转身便走。经过那年轻人身侧的时候，那公司却突然开口了。
“这位兄台，可以想要桂花糕？”云澈被拦了去路，有些诧异的扫了眼对方，见他问起，皱了皱眉，原是想离去的，但想到小姐贪嘴和初冬的嘱咐，还是耐着性子道：
“嗯，家中姊妹想吃。我明日再来。”
“那我匀一些给你可好？”想了想，便道：
“不必。”那男子见他拒绝也不在意，果真匀了些塞到云澈手里，他看了眼手中还透着热气的桂花糕，终是仔细的包了起来，揣进了怀里。对方诧异道：
“兄台家中的姊妹定然很是欢喜。”
“何以见得？”云澈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噗嗤，公子这般小心翼翼，在家中定是个好兄长。”
“……”云澈一阵无语，心道，你才兄长！你全家都兄长！想着便不再说话，从兜里掏出银钱塞进他手里道了声多谢便转身离去。可是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越不理他他就越想理你，不多时，他便追了上去。
“兄台你等等，兄台你是江湖人士吧？我看你佩剑呢。”
“……”
“兄台你怎么不说话？”
“…….”
“兄台你知道这边有个苍梧山吗？”云澈的脚步一顿，很快便遮掩了过去。
“嗯。”
“哎？这个镇子的人都说去不得。”
“去不得？为何？”
“说是有野兽。”我怎么不知道？哦，小姐可能下了药。
“说是有鬼怪？”额？那可能是大半夜，他们这些人飞来飞去的……是挺吓人的。
“还说有惨叫声。”额？那可能是那天打斗的声音，那夜不至于是惨叫吧……
“你听说过没？”
“没有。”
“我猜也是，定是说出来不让人上去的。”这下云澈的脚步是真停了，看着他道：
“你要上去？苍梧山？”
“啊？没有啊。我就是随便问问。”但是有些人，你知道的，就是他一说谎，你就看出来了。
“……”云澈扫了眼他的鞋和剑，嗯，练家子，武功不低。
“我要回去了。”
“啊？哦哦，你等一下，我就是想问下，你们乾仓的那个云染郡主，你听说过吗？”
“嗯。”
“你见过吗？”
“嗯。”
“啊，你见过啊？哪里见的。”
“皇城。”
“好看吗？是不是特别美？”云澈见他一脸激动加好奇，他都看习惯了，还而别懒呢。你知道个屁。
“嗯。”
“……你这个人好无趣啊。你这样不会有人喜欢的啊。”砰，正说着话，云澈突然顿住的身形让他狠狠撞了上去，撞得鼻子生疼。
“哎，你这人…”
“这个，多少钱。”
“公子，可是要买给心上人？”
“嗯。”
“你还有心上人？”云澈丢了个白眼给他，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公子，一两。”
“一两？？你抢钱啊！”正想帮他讨价还价，云澈拿起东西就扔了一两银子给小贩，小贩咬了咬，乐的合不拢嘴。
“哎？你家这么有钱啊！”不多时，他有跟了过来，像个牛皮糖一样。
“你到底想问什么。”
“啊？我这不是初来乾仓，好奇嘛。”
“你对郡主，很感兴趣？”
“额，就是听说特别漂亮。我就想看看……”
“嗯，特别美，会唱歌、会跳舞、会下棋、会弹琴、还会杀人。”
“……”
“还有吗？”
“啊？”
“没有我走了。”
“哎？你住哪里？”说完就感觉云澈的嘴角似乎勾了勾，看着他有些意味深长的道：
“苍梧山。”
“……”那一瞬间，连诚有种被冻僵了的感觉，待他回神，哪里还有云澈的影子。
“完了，又要挨罚了。”说着耷拉着脑袋往回走去。待他离去，云澈才从拐角走了出来，看着他远去的放下，皱了皱眉。
“仓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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