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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代子受过

    第二天,姜云天赶回庄,得知出了这样的事,大为震怒,正指着周管家的鼻子大骂,季无恙上门告罪,说自己在送二公子回府的路上,得知葛家村的事后,便决心揭露此事,但后来见他连二公子的死也不愿追究,便想了这个法子,因自己露了脸,便求了奚月过来帮忙。在姜云天的追问下,季无恙将两人相识的过程如实告知。

    姜云天闻言后,一脸惊诧,问季无恙:“听公子九说,这位月公子是武圣斗山君新收的关门弟子,他会要你指导武功?”

    季无恙这才知道,公子九那日说的并非是玩笑话,便硬着头皮回道:“正是!在下不才,专研武道多年,干的就是为人指导武功的活,即便是武圣的高徒,在我这也能得到些益助!”

    姜云天点头道:“看来你当真是重山真人的亲传弟子了!”

    原来昨晚奚月走后不久,周管家便追了出去,和季无恙交了手,他发现自己竟不是他的对手,便已有所怀疑。姜云天更因昔日与重山的纠葛,大为不喜,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季无恙撕破脸。

    “正是!”季无恙拱手回道:“因师父不喜招摇,所以晚辈素来不喜欢提他老人家的名字,晚辈本不想插手二公子的事,但葛家庄之事,骇人听闻,少庄主想要只手遮天,晚辈实难袖手旁观。”

    “你想要如何?”

    “实不相瞒,当年公子骏已将葛家庄之事,整理成本,那晚他的遗孀找到我们时,我便已让她带着这份手札,去找了天罡门门主妫天罡。因为当时晚辈还无法确定,这葛家庄的事,背后是不是庄主您在拿主意,算算时间,妫门主他们也应该快到了!”

    姜云天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上下打量着季无恙,没想到叶重山的这位亲传弟子,看上去温和谦逊,竟敢当着他的面威胁他。

    季无恙一走,姜云天便让人把周管家找来,问他把十三风刀派去哪了。

    “老奴让他们去堵妫天罡的人去了,只要拖得一时三刻,老奴把那三个毛头小子干掉,这桩事便好办了!”周管家回话道。

    “混账东西!启儿就是跟着你才学会这些狠毒手段!我早就告诉过你,把过去那套东西收起来!江湖中人奉我们为天下第一庄,我们行事,就要对得起仁和这两个字!更何况你说的这三个毛头小子是一般的毛头小子吗?!”

    周管家闻言跪在地上请罪道:“昨晚老奴没有及时出来阻止此事,只是希望让大少爷保不住少庄主的位置,替二公子出口气,绝没想过要害他的命。但如果让妫天罡找上门来,以他的性子,只怕会要少庄主抵命!”

    姜云天闻言叹了口气,前些日子他还在为姜子僖的死感到遗憾和懊恼,没想到紧接着又要为姜子启的生死操心,他挥了挥手,让周管家把姜子启找来。

    “还有,把派去找奚月的人也撤回来!”姜云天吩咐道。

    “为何?老奴已打听清楚了,可以肯定她不是夫人派来的!”

    “这人过去痕迹全无,又对庄里的事了若指掌,不管他是不是武圣的徒弟,他的来历都不简单,而且老夫一回来,季无恙和公子九就急着来为他开脱,现在这个时间,就不要多生事端了,更何况,他也算救了僖儿一命。”

    一会儿,周管家过来回话,说姜子启不愿来见他,说他已斗志全无,只求一死!

    姜云天闻言连声怒骂,说自己还在想法为他保命,他倒已经不想活了,但待他见了姜子启的落魄景像,却又心疼了起来。毕竟,姜子启和年轻时候的他太像了,在他心里,始终多偏爱他一分。

    姜云天走到他身旁蹲下,好言安慰了半天,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这就认输了!”姜云天忽然抬起来一声吼。

    姜子启被吓得震了一下,很快却又是一副死了半截的样子。

    “就算要死,也要搞清楚自己死在谁的手上!否则死后做鬼,还要做个糊涂鬼!你知不知道,如果昨晚你二话不说杀了奚月,或者少说两句,都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呵呵……”姜子启无力地笑了两声。

    “多活一日又能如何?夫人如此手段,我迟早也要死在她的手上!”

    “我的蠢儿子,你还没明白,你娘也是被那个奚月给骗了!他设下此计,为的就是让你当众认下葛家庄的罪责!当年事发之时,葛家庄的那些苦主大多都已收了我们的钱,搬离宋国,少数心怀不满的,也都能用钱解决,若不是季无恙他们亲耳听到你认罪之事,这些人就算闹上门来,也未必没有缓和的余地。更何况,没有奚月的搅局,事情根本闹不起来!”

    姜子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抬眼看着姜云天:“父亲愿意放过孩儿?”

    姜云天叹了口气,回道:“你是不知道,为父对你寄予了多大的期许?当年周管家跟着为父成立山庄之时,处境艰难,不得已用了些手段,为父不想让你和我们一样,沾上人命,所以庄里的有些事,一直不让你碰!

    至于你和琪儿的婚事,当年对方悔婚不愿嫁你,你娘怕你伤心才一直瞒着你,为你找来江氏。却不想,你反倒因此心生怨念,对僖儿下手!

    但就连这……为父都决定不追究,本来想等僖儿头七过后,再找你好好谈谈,哪知道才一日光景,事情就变得不可收拾!”

    姜子启从这话里嗅到了生机,直了直腰,向姜云天保证道:“父亲放心!孩儿可以不当这个少庄主,但请父亲把奚月交给我来处置!”

    姜云天一听这话,眼泪便在眼睛里打转,他还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祸事,自己拼尽全力,都未必能保他一命,但他也明白,若让他现在就清楚自己将来要面临什么样的生活,他便更没有活下去的动力。

    他上前拍着姜子启的肩膀说道:“为父已经放奚月走了,要报仇,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父亲……是要让孩儿出去躲一阵?”姜子启犹疑的看了看姜云天,看他眼带离情,接口问道:“可您刚刚不是说,那些人翻不起什么浪吗?只要我们杀了姓季的和公子九……”

    “你这个逆子!还不知悔改!”姜云天抬起来一掌,但想到这或许是父子两有生之年最后一次对话了,落掌之时,收掉了大部分力道,看上去倒似温柔的安抚。

    “你给我记着!以后,不管你走到哪里,你都是我姜云天的儿子,永远都不能轻易言死!”

    “你还要记着!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斗志不绝,便能求得一线生机!”

    姜子启茫然地看着姜云天,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只觉得姜云天捉得他的胳膊生疼,他看自己的眼神,似爱又似恨!

    姜云天原本有许多事要和姜子启交待,前路重重,以后他只能靠他自己了,但是看了他的反应,才知道他和当年的自己终究不同。世上有些能力,对于出身富贵的人来说,只有走出家门才能获取,他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姜子启能借着报仇之念,熬过这一关!

    正午十分,天罡门掌门妫天罡带着附近的几个帮派浩浩荡荡上门,说要为葛家庄的事讨个说法,周管家将他们带到逸仙阁,这里已设了灵台,方士正在此超渡亡灵,姜云天站在一旁,神色肃穆。

    法事过后,姜云天走到祭台中间对众人拱手说道:“各位江湖同仁,老夫今日设台一为超渡,二为告罪。”

    “仁和山庄做为天下第一庄,负有匡扶中原武林,弘扬侠义之道,护佑百姓之责。老夫身为庄主,负有维护纲纪,教育庄众,行侠仗义之责,姜子启做为少庄主,本应修身养性,精勤励志,锄强扶弱,如今却被一已私念所误导,残杀兄弟,屠戮百姓,酿下滔天巨祸,纵万死难赎其罪。

    今日苍天在上,众位武林同道为证,老夫秉承武林侠义之道,仁和山庄仁义之名,依据仁和山庄之戒律,对此次涉事之人进行惩戒。

    老夫身为庄主未洞察明事,加以规劝,本应自剜双目,但如今中原武林纷争四起,山庄突遭变故,今日先剜去左眼,他日中原武林走上正轨,再自剜右眼。”

    姜云天说话同时,便把眼珠挖了出来扔到地上,周管家和姜子僖想上前阻止,也已来不及。

    “姜子启身为主使,本应处死,但虎毒不食子,今日处以割耳和鞭刑,废其武功,逐出仁和山庄。日后若有江湖同道前去寻仇,凡仁和山庄之人不得相帮,不得阻挠。山庄中人,凡此次亲自杀人者,就地处死,凡遭胁迫参与者,施以割耳和鞭刑,逐出山庄。仁和山庄所有庄众,需以此为戒,以仁义为本,克守本份!”

    姜云天话音一落,周管家便带着十三风刀当众行刑,场下顿时血肉模糊,惨叫声不绝于耳,姜子启更是嚎哭不止……

    妫天罡原本拿定了主意,不惜与姜云天撕破天,也要让姜子启偿命,但见了这一幕,尤其见他代子受过,将心比心,也不忍再与他为难。而且如今姜子启没了武功,离了仁和山庄的庇护,要杀他也是易如反掌。

    紧接着,姜云天向众人交待在葛家庄修建平安庙,以及对受难者的补偿诸事,金额之巨,几个随妫天罡同来的苦主当场都眉开眼笑。

    妫天罡一众不发表异议,事情便算了了。

    季无恙见事情已了,便拜托公子九帮自己看着叶灼华,公子九知道他急于去和奚月和好,把奚月的下落告诉他。

    “还没多谢你替奚月圆了一个武圣徒儿的身份!”季无恙拱手说道。

    “她也是我的朋友,用不着你来谢我!”公子九笑道。

    季无恙一路疾驰,很快在平粮台的湖边,看到她正一个人以武泄愤。

    季无恙冲上前,又以流云掌与其对招,奚月方才练武,招招空发,浑身都憋着一股劲,现在有了季无恙做对手,浑身力气倾泻而出,十几个回合下来,便觉舒服多了。

    奚月打到精力耗尽,两人才停下手来。

    季无恙在她身边座下,一直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声变得平缓。

    “胆小鬼!你来这干什么?”半晌,奚月开口问道。

    “我来给你送这个!”

    奚月接过季无恙递过来的包袱,打开一看,那些他从姜子启手中搜罗的珠宝竟都还在,心下诧异,问季无恙:“这都是不义之财,你怎么没还回去?”

    “姜子启既然给了你,便是你的东西了,我哪有资格替你做主。”

    奚月闻言咧嘴笑道:“想用这些不义之财来贿赂我,没门!”

    “上次在葛家庄,是我不对,我不该语气那么重,更不该说你不择手段!”季无恙起身对他一鞠,郑重向他道歉。

    “不……不能怪你,那时你若知道葛家庄的事,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奚月拉他座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葛家庄的事,那日才故意引二公子去那?”

    奚月点点头:“没错,我就是如此心机深重!”

    “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大家只是行事方法不同!”季无恙解释道。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我都不会后悔!”奚月正色道。

    “其实,两年之前,我就曾和姜子启打过交道,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当时我奉命到赵氏马场办差,期间他们正在和姜子启谈判,中间他们起了争执,姜子启便下毒把二十八个人全都毒死了,我得同乡救助,逃过一命,但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要为这二十八个人报仇!”

    “这事难道当年没有人追究?”

    奚月摇摇头,心想赵氏马场那些人和他一样,身份都见不得光,死了又有谁会过问。

    “不说这些了!趁着还有时间,来吧!”奚月站起来,拍拍屁股,又摆开架势。

    季无恙正好也想了一些新方法,没来得及教她,便又和他过起招来。

    奚月接连突破了几招后,便罢了手。

    “为何我一提姜子启你就打断我?难道你不想知道他的下场吗?”季无恙问道。

    “不……不要告诉我,我怕我会失望!”

    看着奚月一脸无措,季无恙的心被戳了一下,他不知道什么样的经历,会让一个在面临困难之时,无所畏惧的年轻人,在宣判之时,会如此心虚。

    “其实,以后你遇上什么事,不必事事都自己扛着,可以和我说,我虽是个胆小鬼,总能帮上点忙。”季无恙说道。

    “我知道,我才是真正的胆小鬼!”奚月冲他一笑。

    “所以说……姜子启还是逃脱了?”半晌,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季无恙把姜云天的处置如实告诉奚月,奚月闻言明显松了口气,季无恙却看着他只发呆。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欢喜看你这个样子!”

    奚月闻言脸一红,把脸背过去,问道:“听叶妹妹说,她还要留在庄里,你是不是也要还在那陪她?”

    “嗯……出了这样的事,我确实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庄里!”

    “这一路,能与你们同道,我很知足,也多谢你们的照顾,请你代我向叶妹妹辞行,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再见!”

    “你要走?要去哪里?”季无恙问道。

    奚月点点头,却没说要去哪里。

    “日后你若是想学剑术,便来小重山找我!”季无恙拱手说道。

    “分别之前,难道你就没什么礼物送给我?”奚月嘴一撅,一脸不高兴。

    “我……我身无长物,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如你给我些时间,下次见面时,我再补上!”季无恙回道。

    “哼……你不是有本手札吗?你这一路写写画画,记的都是各家武功的要领,难道你就没为我写些什么?”

    “哈哈……有有,你等等,待我今晚整理一份,明日给你送来!”

    夕阳西下,两人并排座着,说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