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活见鬼了
史莱姆王就在数十步以外暴躁地跃起、落下，迎面的风将血腥味和咆哮声、尖叫声带到面前，莫里斯听见厄修拉深深吸气的声音。
厄修拉心想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作为骑着战马披盔戴甲的骑士，他在面对这个笨拙的大怪物时，应对手段怎么也比手无寸铁的平民多得多。
可严密的阵列不允许他有做任何特立独行的行动。
这不难理解，出发前，“保护国王安全”就被当做任务重点一再强调，除了撤退以外，任何行动都有可能破坏眼下阵容的协调与稳固，惹来不必要的风险。
但只要被允许单独出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莫里斯的话音刚落，厄修拉就抓住机会，立刻动身。高大白马从盾阵敞开的缝隙中踱步而出后，那道缝隙快速地合拢。这么一来，厄修拉就成了一个正在独立执行任务的人，而任务，就是莫里斯那句开玩笑般的“你可以去阻止它”。
作为随从骑士，厄修拉多少清楚莫里斯的言语习惯。他利用好了这一点。
在不远处的一角，那个在一刻钟前还向他打招呼的男孩，狗肉男，现在像是吓傻了一样，呆呆愣在人堆中，任由奔涌的人流裹挟着，向众人逃亡的拥挤方向跌撞而去。
那张尚显得幼稚的圆脸上，惊恐的神情是那么明显，可同样的，另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也是那么醒目，以至于他着魔般立在原地，简直像是忘了逃跑。
厄修拉心想，假如史莱姆王一开始选择的不是另一个方向，而是狗肉男这边的人堆的话，恐怕这个呆滞的男孩会是第一批受害者。
他甩甩头，一手勒紧缰绳，另一只手抽出银制剑。他把注意力移回了远处的街中央——在那儿，史莱姆王像是剧烈运动的人喘起粗气一样，蓝色身体如果冻般波纹涌动，准备着下一次跃起。
白马不安甩着头，但厄修拉稳住了它的情绪。
一人一马，逆着人潮奔逃的方向，涉水般缓步逼上前去。
狗肉男确实傻眼了。
从史莱姆王降临开始，他就是这副遭到雷击般的表情。身边的人，从史莱姆王刚出现时的惊恐戒备，到对弗尔德出手的期待，再到屠杀展开时的惊慌崩溃，情绪像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可狗肉男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想法：活见鬼了。
这不是开玩笑。当那声巨大的爆炸响起时，狗肉男和大多数人一样，微微眯眼，想要后退——可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让他站稳了脚步。
“谢谢……”狗肉男擦擦汗，礼貌地侧过去道谢。
下一秒，他僵在原地，汗水像是瀑布一样涌出来。
他的身边，站着伍德。
那张泛着灰白的瘦脸颊上，一块熟悉的褐斑那么醒目，浓密的胡须遮住了上唇，肮脏老旧的亚麻布罩袍散发着寒气，种种特征都表明他不该出现在这儿，他就是那个已经在深夜里死于巷口的倒霉驯史莱姆人。
“你看它多可爱，和那些小东西不太一样，是吧？”伍德那双泛着白翳的眼球望着从爆炸中出现的怪物。“我早该想到的，史莱姆本来就是种充满怪异之处的生物啊……”
狗肉男咽着口水，向四周看。周围的人的注意力全在突兀出现的史莱姆王身上。
但也有四下打量准备逃离的，他们的目光不止一次扫过狗肉男和他身边的伍德，却没有露出惊愕或者恐惧的表情。
接着，狗肉男注意到，身后有人推搡着，从伍德身边挤过——那人贴着狗肉男的肩膀后背，半个身子直接穿过了伍德的身影，就像……就像当初，老约翰深夜起床，直接穿过母亲的幻象来揍自己一样。
这也是个幻觉？
这时，尖叫声响了起来，原因是史莱姆王开启了屠杀，一屁股坐进了对面人堆里。周围的众人纷纷掉头逃命，狗肉男也想跟着他们逃跑，可他的腿发软不说，下一秒，伍德抬手，摁住了他的肩膀：
“不用逃，孩子。”
狗肉男感到彻骨的寒冷从肩膀涌进身体，那种感觉和母亲抚摸他的头顶完全不一样。他感觉自己被冻住了，只能傻站着，再也动弹不了手脚。伍德歪过头，贴近了他微微发抖的面颊：
“你那个躲在教堂里的母亲，可要我保护好你呢。”
史莱姆王似乎觉察到了威胁靠近，砸击节奏一时减缓。
伴随着吭哧的低吼，厄修拉突然感觉自己被盯住了，被一束充满压迫感的目光锁定了——尽管面前这坨巨大的凝胶似乎根本没有眼睛。
白马不安地左右甩起头。
厄修拉用力控制着缰绳。他没法在这个时候放下银制剑腾出手去安抚白马，而且，他打算利用好白马的恐惧——这是一种比自己的命令更加敏感的动物本能，更有可能帮他躲开眼前史莱姆王原始的粗暴进攻。
史莱姆王并不懂对峙，见厄修拉勒马踱步，不再靠近，它便失去了观察这个对手的耐心。它再次起跳，目标是在第一轮逃跑中落下的受伤的人。
厄修拉在它起跳的瞬间猛地往前压低身子，那是命令的姿势，是在让白马进攻。
白影冲刺，扑向史莱姆王落地的位置。
厄修拉清楚自己不可能单枪匹马正面对抗这个庞大的怪物，所以他看准的是史莱姆王落地的一瞬，在那一刻，大重量的惯性让它没法灵活反击，是危险性最低的时刻。
白马的架势几乎是冲撞，这是一匹战马，应敌时，斗志足以短暂地压过恐惧。
在史莱姆王落在地面、尘土激扬而起的瞬间，白色的影子贴着它的身子掠过，飞奔的马背上，厄修拉挥舞银制剑，以在战场上横劈开对手的架势，将剑刃砍进了史莱姆王的身体！
剑没入，又拔出。
史莱姆王剧烈颤抖，发出了震慑人心的痛苦咆哮。在它的身上，砍杀导致的伤口显眼而丑陋：蓝色的凝胶翻绽开，喷涌而出的，是在空中积聚成团的蓝色胶液。
厄修拉甩动银剑，纵马回身。
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得手而庆幸，就意识到了另一个麻烦：那一团团伤口爆出的胶液，在落地以后，没有渗入泥土，而是快速凝聚，并且在表面突出可怕的锥刺，演化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史莱姆随从。
史莱姆随从们一拥而上，扑向厄修拉。
它们比史莱姆王灵活地多，一个个高高跃起，扑面而来。厄修拉没法向前冲，他必须边后退，边劈斩，才能从迎面的进攻中缓过一口气。这些小家伙几乎是在自杀式袭击，仿佛它们存在的目的只是拖延住眼前的敌人，为此不死不休。
又有新的尖叫声传来——在厄修拉分神对付小史莱姆的空隙，史莱姆王调头，重复着先前“清理残余”的行径，几乎把街道那一侧的剩余受害者统统碾平成了肉饼。
它的目标很显然，只是破坏，大幅度的破坏。
厄修拉握紧剑柄。
砍爆最后一个扑上来的小史莱姆后，他喘一口气，望向更远处更多仓皇逃窜的人。史莱姆王正追着他们，一副要赶尽杀绝的架势。
厄修拉咬咬牙，心想看来必须冒点险不可。
他再次纵马冲向前去。
史莱姆王落地的那一刻，厄修拉已经杀到了，他用同样的办法，在那具凝胶身体上又划出了新的创口。史莱姆王咆哮。但厄修拉没有停歇，他调转马头，在史莱姆王反应过来之前，又进行了一次冲杀，接着又是一次冲杀——密集的砍杀在史莱姆王身上留下一道道醒目创口，史莱姆王的抖动更加厉害了，它嘶吼着，蓝色浆液犹如受到挤压般从缝隙里爆出来。
长着尖刺的史莱姆随从们一批接一批地产生，它们在地面凝聚，然后跳跃、飞扑，在空中被一剑斩落。厄修拉顶着它们的骚扰，高速移动、频频出手，将史莱姆王圆润的身躯砍得伤痕累累，里面溢出的胶液也由一开始爆发般的泛滥，变成了不那么有威胁的细流。
不远处，骑士队伍巍然不动。
在战场和骑士队伍之间，由尖叫和呼救构成的喧嚣声轻下去。因为史莱姆王虽然伤得不轻，可已经差不多已经踏平了周围一带。街边横七竖八的大小摊子只剩下了废墟，能逃跑的群众已经逃掉，逃不掉的，几乎无一例外变成了浸没在鲜血里的肉泥。
史莱姆王又一次落地，可这一次，它挨完砍杀后，巨大的身体不再起跳。厄修拉见状，只好退开，一边对付史莱姆随从，一边等待着再次出手的机会。
史莱姆王定住，身体舒缓、收缩，好像在深呼吸。
那种被目光注视的感觉又回到了厄修拉的身上，巨大生物特有的威压让白马不安地左转右摇，同时忍不住边后退边刨蹄子。
这时厄修拉才发觉，半条街的逃窜者，都已被屠杀地差不多了。
这个战场上唯一的猎物，只剩下了厄修拉，以及他身下的白马。
厄修拉心想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作为骑着战马披盔戴甲的骑士，他在面对这个笨拙的大怪物时，应对手段怎么也比手无寸铁的平民多得多。
可严密的阵列不允许他有做任何特立独行的行动。
这不难理解，出发前，“保护国王安全”就被当做任务重点一再强调，除了撤退以外，任何行动都有可能破坏眼下阵容的协调与稳固，惹来不必要的风险。
但只要被允许单独出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莫里斯的话音刚落，厄修拉就抓住机会，立刻动身。高大白马从盾阵敞开的缝隙中踱步而出后，那道缝隙快速地合拢。这么一来，厄修拉就成了一个正在独立执行任务的人，而任务，就是莫里斯那句开玩笑般的“你可以去阻止它”。
作为随从骑士，厄修拉多少清楚莫里斯的言语习惯。他利用好了这一点。
在不远处的一角，那个在一刻钟前还向他打招呼的男孩，狗肉男，现在像是吓傻了一样，呆呆愣在人堆中，任由奔涌的人流裹挟着，向众人逃亡的拥挤方向跌撞而去。
那张尚显得幼稚的圆脸上，惊恐的神情是那么明显，可同样的，另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也是那么醒目，以至于他着魔般立在原地，简直像是忘了逃跑。
厄修拉心想，假如史莱姆王一开始选择的不是另一个方向，而是狗肉男这边的人堆的话，恐怕这个呆滞的男孩会是第一批受害者。
他甩甩头，一手勒紧缰绳，另一只手抽出银制剑。他把注意力移回了远处的街中央——在那儿，史莱姆王像是剧烈运动的人喘起粗气一样，蓝色身体如果冻般波纹涌动，准备着下一次跃起。
白马不安甩着头，但厄修拉稳住了它的情绪。
一人一马，逆着人潮奔逃的方向，涉水般缓步逼上前去。
狗肉男确实傻眼了。
从史莱姆王降临开始，他就是这副遭到雷击般的表情。身边的人，从史莱姆王刚出现时的惊恐戒备，到对弗尔德出手的期待，再到屠杀展开时的惊慌崩溃，情绪像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可狗肉男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想法：活见鬼了。
这不是开玩笑。当那声巨大的爆炸响起时，狗肉男和大多数人一样，微微眯眼，想要后退——可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让他站稳了脚步。
“谢谢……”狗肉男擦擦汗，礼貌地侧过去道谢。
下一秒，他僵在原地，汗水像是瀑布一样涌出来。
他的身边，站着伍德。
那张泛着灰白的瘦脸颊上，一块熟悉的褐斑那么醒目，浓密的胡须遮住了上唇，肮脏老旧的亚麻布罩袍散发着寒气，种种特征都表明他不该出现在这儿，他就是那个已经在深夜里死于巷口的倒霉驯史莱姆人。
“你看它多可爱，和那些小东西不太一样，是吧？”伍德那双泛着白翳的眼球望着从爆炸中出现的怪物。“我早该想到的，史莱姆本来就是种充满怪异之处的生物啊……”
狗肉男咽着口水，向四周看。周围的人的注意力全在突兀出现的史莱姆王身上。
但也有四下打量准备逃离的，他们的目光不止一次扫过狗肉男和他身边的伍德，却没有露出惊愕或者恐惧的表情。
接着，狗肉男注意到，身后有人推搡着，从伍德身边挤过——那人贴着狗肉男的肩膀后背，半个身子直接穿过了伍德的身影，就像……就像当初，老约翰深夜起床，直接穿过母亲的幻象来揍自己一样。
这也是个幻觉？
这时，尖叫声响了起来，原因是史莱姆王开启了屠杀，一屁股坐进了对面人堆里。周围的众人纷纷掉头逃命，狗肉男也想跟着他们逃跑，可他的腿发软不说，下一秒，伍德抬手，摁住了他的肩膀：
“不用逃，孩子。”
狗肉男感到彻骨的寒冷从肩膀涌进身体，那种感觉和母亲抚摸他的头顶完全不一样。他感觉自己被冻住了，只能傻站着，再也动弹不了手脚。伍德歪过头，贴近了他微微发抖的面颊：
“你那个躲在教堂里的母亲，可要我保护好你呢。”
史莱姆王似乎觉察到了威胁靠近，砸击节奏一时减缓。
伴随着吭哧的低吼，厄修拉突然感觉自己被盯住了，被一束充满压迫感的目光锁定了——尽管面前这坨巨大的凝胶似乎根本没有眼睛。
白马不安地左右甩起头。
厄修拉用力控制着缰绳。他没法在这个时候放下银制剑腾出手去安抚白马，而且，他打算利用好白马的恐惧——这是一种比自己的命令更加敏感的动物本能，更有可能帮他躲开眼前史莱姆王原始的粗暴进攻。
史莱姆王并不懂对峙，见厄修拉勒马踱步，不再靠近，它便失去了观察这个对手的耐心。它再次起跳，目标是在第一轮逃跑中落下的受伤的人。
厄修拉在它起跳的瞬间猛地往前压低身子，那是命令的姿势，是在让白马进攻。
白影冲刺，扑向史莱姆王落地的位置。
厄修拉清楚自己不可能单枪匹马正面对抗这个庞大的怪物，所以他看准的是史莱姆王落地的一瞬，在那一刻，大重量的惯性让它没法灵活反击，是危险性最低的时刻。
白马的架势几乎是冲撞，这是一匹战马，应敌时，斗志足以短暂地压过恐惧。
在史莱姆王落在地面、尘土激扬而起的瞬间，白色的影子贴着它的身子掠过，飞奔的马背上，厄修拉挥舞银制剑，以在战场上横劈开对手的架势，将剑刃砍进了史莱姆王的身体！
剑没入，又拔出。
史莱姆王剧烈颤抖，发出了震慑人心的痛苦咆哮。在它的身上，砍杀导致的伤口显眼而丑陋：蓝色的凝胶翻绽开，喷涌而出的，是在空中积聚成团的蓝色胶液。
厄修拉甩动银剑，纵马回身。
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得手而庆幸，就意识到了另一个麻烦：那一团团伤口爆出的胶液，在落地以后，没有渗入泥土，而是快速凝聚，并且在表面突出可怕的锥刺，演化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史莱姆随从。
史莱姆随从们一拥而上，扑向厄修拉。
它们比史莱姆王灵活地多，一个个高高跃起，扑面而来。厄修拉没法向前冲，他必须边后退，边劈斩，才能从迎面的进攻中缓过一口气。这些小家伙几乎是在自杀式袭击，仿佛它们存在的目的只是拖延住眼前的敌人，为此不死不休。
又有新的尖叫声传来——在厄修拉分神对付小史莱姆的空隙，史莱姆王调头，重复着先前“清理残余”的行径，几乎把街道那一侧的剩余受害者统统碾平成了肉饼。
它的目标很显然，只是破坏，大幅度的破坏。
厄修拉握紧剑柄。
砍爆最后一个扑上来的小史莱姆后，他喘一口气，望向更远处更多仓皇逃窜的人。史莱姆王正追着他们，一副要赶尽杀绝的架势。
厄修拉咬咬牙，心想看来必须冒点险不可。
他再次纵马冲向前去。
史莱姆王落地的那一刻，厄修拉已经杀到了，他用同样的办法，在那具凝胶身体上又划出了新的创口。史莱姆王咆哮。但厄修拉没有停歇，他调转马头，在史莱姆王反应过来之前，又进行了一次冲杀，接着又是一次冲杀——密集的砍杀在史莱姆王身上留下一道道醒目创口，史莱姆王的抖动更加厉害了，它嘶吼着，蓝色浆液犹如受到挤压般从缝隙里爆出来。
长着尖刺的史莱姆随从们一批接一批地产生，它们在地面凝聚，然后跳跃、飞扑，在空中被一剑斩落。厄修拉顶着它们的骚扰，高速移动、频频出手，将史莱姆王圆润的身躯砍得伤痕累累，里面溢出的胶液也由一开始爆发般的泛滥，变成了不那么有威胁的细流。
不远处，骑士队伍巍然不动。
在战场和骑士队伍之间，由尖叫和呼救构成的喧嚣声轻下去。因为史莱姆王虽然伤得不轻，可已经差不多已经踏平了周围一带。街边横七竖八的大小摊子只剩下了废墟，能逃跑的群众已经逃掉，逃不掉的，几乎无一例外变成了浸没在鲜血里的肉泥。
史莱姆王又一次落地，可这一次，它挨完砍杀后，巨大的身体不再起跳。厄修拉见状，只好退开，一边对付史莱姆随从，一边等待着再次出手的机会。
史莱姆王定住，身体舒缓、收缩，好像在深呼吸。
那种被目光注视的感觉又回到了厄修拉的身上，巨大生物特有的威压让白马不安地左转右摇，同时忍不住边后退边刨蹄子。
这时厄修拉才发觉，半条街的逃窜者，都已被屠杀地差不多了。
这个战场上唯一的猎物，只剩下了厄修拉，以及他身下的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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