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从平静被打破开始
“他们会把你带到一个可怕的地下暗室里，那儿阴森森的，空气里有一股死人身上凉飕飕的气息。”
安德烈向前俯着身子，把那双盖在肥眼皮底下的眼睛瞪得尽可能大尽可能圆，这副表情确实有那么些吓人的感觉。
“在那儿，你会见到一个家伙，那是你这辈子见过的最不像人类的……天呐，萨拉原谅我，最不像人类的怪物！那就是大主教。”
“大主教真的在萨拉？”狗肉男缩缩脖子，不知道安德烈的描述中有多少添油加醋的成分。
“毫无疑问！可是……哦，我得预先警告你，”安德烈咽咽口水，“也许……也许是为了威慑无法无天的魔鬼们，比起神的使徒，大主教的外型更接近恶魔本人——我没有渎神的意思，天呐，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因为这几天的噩梦吗……”
“这几天你还做了噩梦？”狗肉男震惊。他以为猪不会做梦的。
安德烈的脸红了，声音变得恶意满满：
“你等着吧，等你面对那场该死的面试——在地狱里，像是被宣判刑罚那样，由魔鬼来给你念那段可怕的咒文！到时候你就明白这绝对不是对你的奖励了。”
他站起身，圆脸上表情丰富。
钱币碰撞的声音一直从铁匠作坊深处的石台子那儿传来，约翰一回家，就摆手让两个儿子远远滚开，自己则找了个角落，清点起锦囊里的钱币。
大概那个数额已经超出了他日常使用的极限，所以直到这一刻，他也没能数出一个准确的结果。
他放下手中的一块银币，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我的天呐。”他低喃。“内政大臣算数一定很厉害。”
见父亲转过身来呆望着自己，安德烈的目光投向了摆在石台上的那一小堆钱。他的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闪过一抹失望神色：
“想不到内政大臣也用银币和铜币——我以为他的钱袋里全是金币来着。”
那个钱袋子里，金币只有三个，其余的是一些银币和大量铜币。
可一个雕刻着藤蔓、国王侧脸像的金币足以兑换一百个银币，而一个银币又等同于一百个普通居民最常接触的铜币，这已经是一笔不菲的收获了。安德烈的话让约翰摸摸胡子，忍不住想象钱袋子里倒出一堆金币的场面，眼中流露出贪婪和满足。
“好儿子，”他走过来，拍拍安德烈的肩膀。“你敢这么想，说明你胆子很大——你一定会是这个家里最有出息的人！”
安德烈点着头，有些心虚地瞥了狗肉男一眼。
狗肉男的注意力并没有被钱币吸引，大概他被安德烈刚才那番绘声绘色的描述给唬住了，此刻正表现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垂着脑袋，正往门外面走去。
“好极了，这样最好——钱归我们，该死的面试就留给那小子自己对付吧。”
约翰目送狗肉男出门后，回到作坊台子前，把钱币倒出来，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计算。
“但愿他不要和你一样，被吓得尿一裤裆——他身上那件旧裤子可经不起几次搓洗了。”
盛午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碎隙，照在狗肉男鸡窝般的脑袋上。
他盘腿坐在树下，用一根断掉的树枝在泥土里划来划去。纷纷杂杂的思绪在他的脑海里翻涌，就像地上的横横竖竖那样，毫无规律，深浅不一。
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他有一种做噩梦的感觉。
在史莱姆王和厄修拉缠斗的那会儿，狗肉男就像是灾难刚刚降临时一样，站在人堆里，呆滞茫然。
并不是他不想逃跑。在他身边，那个只有他看得见的死人，伍德，伸手摁住了他的肩膀。
“孩子，史莱姆可不是你应该害怕的东西。相比远远地跑开，你更应该期待猎物自己送上门啊！”
狗肉男欲哭无泪。
就在不久之前，他已经见识过一次猎物自己送上门的场面了，那就是弗尔德自告奋勇去驯服史莱姆王，然后被一屁股坐死。
“伍德……伍德先生，”他试图交涉。“我……我知道你驯史莱姆很有一手，可我一点儿也不懂这回事儿，你要不自己去……”
“不，孩子，你理解错了。”伍德依然摁着他的肩，那股来自死人的寒气好像彻底把他的身体冻住了。“不怕怪物的人是你，不是我。你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吗？”
“不清楚……我很怕，怕得要命啊……”狗肉男嘴唇颤抖，一点也不介意承认这一点。
伍德不说话了，可也没有把手松开。于是狗肉男看着人流把自己推来搡去，陷入一种鬼压床般的无法动弹里。
远处，厄修拉和那两个骑士弄出了相当大的动静，但狗肉男看不清。
而在身边，惊慌逃窜的人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狗肉男！你傻愣在这里做什么！”
是老约翰。狗肉男简直要流下感动的泪水。可他保持着姿势无法动弹，更难以转过脸去向老约翰求助。约翰咆哮：
“胆小的白痴！要是你不想像弗尔德那样，被碾成一个一公分高的肉饼，那就快点和我们逃跑！”
他已经挤到了狗肉男身边，去拉扯狗肉男一侧的肩膀。
作为一个粗实的老铁匠，约翰的力气决不是流浪汉伍德可以相比的。狗肉男第一次在心里为约翰热爱动手的习惯叫好。
可预料中的场面并没有发生——自己并没有被约翰一下子拽倒，然后猛地恢复知觉。
相反的，约翰的惊呼在他的耳边响起：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你是被铁水焊在地上了吗？”
身边，伍德冷冷笑了一下。
那只死人的手依然摁在自己的一边肩膀上，不动如山。狗肉男感觉到约翰拨开边上挤挤撞撞的人，从各个方向对自己又推又拉，可那股力气好像海绵，一施加过来，立刻柔软地消散，他压根感觉不到约翰在使劲。
很快，他就没工夫关注约翰的动作了，惊呼再一次响起来，远处，史莱姆王“腾”地消失了。
约翰显然也明白了局面危险。
“快跑安德烈，你弟弟一定是被魔鬼诅咒，扎根在这儿了！”
另一边，伍德却一下子兴奋起来：
“它来了。”
狗肉男听出他声音里的喜悦情绪，他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下一秒他看见了阴影在几步外遮天蔽日地出现，同一时间，身边的约翰惊恐地咆哮起来，咆哮声里夹着伍德狂喜般的叫喊：
“快啊！绝好的机会！拿你的弓箭射它啊！”
狗肉男想说“我现在一动也动不了”，但伍德却没有让他解释的意思。这个冰冷的死人一下子绕到狗肉男身后，抱上来，两只手抓着他的胳膊，帮他摆出准备张弓的姿势。
狗肉男看着手臂抬起、张开，脸上是一种活见鬼了的表情。
“我打不准的！”他慌了。“这是玩具弓！”
“我知道。你看它——绝好的机会！”
不知何处来的银色光束，像是箭那样，凌空钻入史莱姆王的凝胶身体。此刻，这个怪物正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它疯狂抽搐，好像努力想要克服疼痛，以便做出下一步行动。
“不，你不知道……”狗肉男绝望了，因为伍德正将箭尖瞄准地上打滚的史莱姆王。
对于手中这把玩具弓的威力大小，狗肉男是心里有数的。史莱姆王可不像约翰那样，有一个脆弱的屁股，对于一个可以硬抗下骑士银剑砍杀的怪物，即便它再虚弱，手中这把玩具弓也只能给它挠痒痒，就像用牙签捅杀角斗士那样，绝没有造成致命一击的可能。
狗肉男只怕自己的一箭，彻底激怒了这个穷途末路的怪物。
假如它决定鱼死网破，带走这个最后挑衅自己的小孩，那自己恐怕就要像伍德一样，以死人的形态，慢慢复盘这次愚蠢的冒险了。
可不等他放箭，史莱姆王再度跃起。
它的方向是街道边的建筑。它蹦跃地那么高，甚至比一开始大肆破坏时还要大幅度些。狗肉男明白了，它是想逃跑。
“我们要不放它走吧！”狗肉男几乎要哭出来了，因为伍德正调转箭尖指向史莱姆王。
而身边，从惊恐导致的腿软中反应过来的约翰，也意识到了狗肉男的异常：
“蠢货！快把你那副只会惹来麻烦的该死的玩具放……”
他的声音突然消散了。
确切地说，这个世界突然静音了，在狗肉男耳中，最后一句来自嘈杂背景的人声，不是约翰的怒吼，而是伍德突然变调的附耳低语：
“你真的这么想吗？”
伴着这句话，吟诵经文的低沉嗓音猛然响起！
是伍德吗？不像伍德。那声音毫无感情、没有生气，自天而落，就像是具有穿透力的铛铛铃响一样，刺入了狗肉男的脑海，让他眼中的世界霎时间扭曲、变形。
时间静滞，史莱姆王蹦跃的姿态停在半空，箭对准了它。
狗肉男发现自己突然可以自由活动了，而且，并没有人扶着他的两条胳膊——本来一直陪着他的伍德，好像化作了铺天盖地出现的咒文，从世界上消失了。
在这个瞬间，从混沌中清醒的瞬间，他眼中的世界变化得是那样的缓慢，史莱姆王凌空而过，咒文的余音袅袅，人的惊呼被拖得很长，画面仿佛静止。
狗肉男感觉到泉水一样的东西从心底涌出来，热流贯通双臂。
他非但没有调转箭头，或者放下弓箭，反而进一步张弓，瞄准了停在空中的巨大蓝色身影。
手里这杆弓轻得可怕，箭也是那么短小，力道只适合去扎树梢里歪头探脑的鸟——可这一刻，分明有一股力量缠绕着箭身，像是系着项圈的猛犬即将被放出囚笼一样，不安地原地兜着圈子，蓄势待发。
狗肉男没有时间慢慢瞄准了，心中那股气息在不断滋长、膨胀，让他感觉自己被挤压得没法呼吸，要是再不放箭，那股积蓄起来的力量一定会让他原地爆炸开的。
短箭无声射出，并没有想象中的爆鸣，看起来依然是玩具弓发射玩具箭的小场面。
那只轻飘飘的箭正中蓝色阴影，带给它的，竟是触电般的剧烈战栗。
狗肉男听见痛苦的嘶吼，吼声像是被咽了下去，转瞬间便消失。
连同消失的，还有伍德带来的余音袅袅的吟诵声——世界安静了。
史莱姆王凌空解体，在逃跑的最后一刻化作碎片。
安德烈向前俯着身子，把那双盖在肥眼皮底下的眼睛瞪得尽可能大尽可能圆，这副表情确实有那么些吓人的感觉。
“在那儿，你会见到一个家伙，那是你这辈子见过的最不像人类的……天呐，萨拉原谅我，最不像人类的怪物！那就是大主教。”
“大主教真的在萨拉？”狗肉男缩缩脖子，不知道安德烈的描述中有多少添油加醋的成分。
“毫无疑问！可是……哦，我得预先警告你，”安德烈咽咽口水，“也许……也许是为了威慑无法无天的魔鬼们，比起神的使徒，大主教的外型更接近恶魔本人——我没有渎神的意思，天呐，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因为这几天的噩梦吗……”
“这几天你还做了噩梦？”狗肉男震惊。他以为猪不会做梦的。
安德烈的脸红了，声音变得恶意满满：
“你等着吧，等你面对那场该死的面试——在地狱里，像是被宣判刑罚那样，由魔鬼来给你念那段可怕的咒文！到时候你就明白这绝对不是对你的奖励了。”
他站起身，圆脸上表情丰富。
钱币碰撞的声音一直从铁匠作坊深处的石台子那儿传来，约翰一回家，就摆手让两个儿子远远滚开，自己则找了个角落，清点起锦囊里的钱币。
大概那个数额已经超出了他日常使用的极限，所以直到这一刻，他也没能数出一个准确的结果。
他放下手中的一块银币，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我的天呐。”他低喃。“内政大臣算数一定很厉害。”
见父亲转过身来呆望着自己，安德烈的目光投向了摆在石台上的那一小堆钱。他的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闪过一抹失望神色：
“想不到内政大臣也用银币和铜币——我以为他的钱袋里全是金币来着。”
那个钱袋子里，金币只有三个，其余的是一些银币和大量铜币。
可一个雕刻着藤蔓、国王侧脸像的金币足以兑换一百个银币，而一个银币又等同于一百个普通居民最常接触的铜币，这已经是一笔不菲的收获了。安德烈的话让约翰摸摸胡子，忍不住想象钱袋子里倒出一堆金币的场面，眼中流露出贪婪和满足。
“好儿子，”他走过来，拍拍安德烈的肩膀。“你敢这么想，说明你胆子很大——你一定会是这个家里最有出息的人！”
安德烈点着头，有些心虚地瞥了狗肉男一眼。
狗肉男的注意力并没有被钱币吸引，大概他被安德烈刚才那番绘声绘色的描述给唬住了，此刻正表现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垂着脑袋，正往门外面走去。
“好极了，这样最好——钱归我们，该死的面试就留给那小子自己对付吧。”
约翰目送狗肉男出门后，回到作坊台子前，把钱币倒出来，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计算。
“但愿他不要和你一样，被吓得尿一裤裆——他身上那件旧裤子可经不起几次搓洗了。”
盛午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碎隙，照在狗肉男鸡窝般的脑袋上。
他盘腿坐在树下，用一根断掉的树枝在泥土里划来划去。纷纷杂杂的思绪在他的脑海里翻涌，就像地上的横横竖竖那样，毫无规律，深浅不一。
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他有一种做噩梦的感觉。
在史莱姆王和厄修拉缠斗的那会儿，狗肉男就像是灾难刚刚降临时一样，站在人堆里，呆滞茫然。
并不是他不想逃跑。在他身边，那个只有他看得见的死人，伍德，伸手摁住了他的肩膀。
“孩子，史莱姆可不是你应该害怕的东西。相比远远地跑开，你更应该期待猎物自己送上门啊！”
狗肉男欲哭无泪。
就在不久之前，他已经见识过一次猎物自己送上门的场面了，那就是弗尔德自告奋勇去驯服史莱姆王，然后被一屁股坐死。
“伍德……伍德先生，”他试图交涉。“我……我知道你驯史莱姆很有一手，可我一点儿也不懂这回事儿，你要不自己去……”
“不，孩子，你理解错了。”伍德依然摁着他的肩，那股来自死人的寒气好像彻底把他的身体冻住了。“不怕怪物的人是你，不是我。你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吗？”
“不清楚……我很怕，怕得要命啊……”狗肉男嘴唇颤抖，一点也不介意承认这一点。
伍德不说话了，可也没有把手松开。于是狗肉男看着人流把自己推来搡去，陷入一种鬼压床般的无法动弹里。
远处，厄修拉和那两个骑士弄出了相当大的动静，但狗肉男看不清。
而在身边，惊慌逃窜的人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狗肉男！你傻愣在这里做什么！”
是老约翰。狗肉男简直要流下感动的泪水。可他保持着姿势无法动弹，更难以转过脸去向老约翰求助。约翰咆哮：
“胆小的白痴！要是你不想像弗尔德那样，被碾成一个一公分高的肉饼，那就快点和我们逃跑！”
他已经挤到了狗肉男身边，去拉扯狗肉男一侧的肩膀。
作为一个粗实的老铁匠，约翰的力气决不是流浪汉伍德可以相比的。狗肉男第一次在心里为约翰热爱动手的习惯叫好。
可预料中的场面并没有发生——自己并没有被约翰一下子拽倒，然后猛地恢复知觉。
相反的，约翰的惊呼在他的耳边响起：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你是被铁水焊在地上了吗？”
身边，伍德冷冷笑了一下。
那只死人的手依然摁在自己的一边肩膀上，不动如山。狗肉男感觉到约翰拨开边上挤挤撞撞的人，从各个方向对自己又推又拉，可那股力气好像海绵，一施加过来，立刻柔软地消散，他压根感觉不到约翰在使劲。
很快，他就没工夫关注约翰的动作了，惊呼再一次响起来，远处，史莱姆王“腾”地消失了。
约翰显然也明白了局面危险。
“快跑安德烈，你弟弟一定是被魔鬼诅咒，扎根在这儿了！”
另一边，伍德却一下子兴奋起来：
“它来了。”
狗肉男听出他声音里的喜悦情绪，他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下一秒他看见了阴影在几步外遮天蔽日地出现，同一时间，身边的约翰惊恐地咆哮起来，咆哮声里夹着伍德狂喜般的叫喊：
“快啊！绝好的机会！拿你的弓箭射它啊！”
狗肉男想说“我现在一动也动不了”，但伍德却没有让他解释的意思。这个冰冷的死人一下子绕到狗肉男身后，抱上来，两只手抓着他的胳膊，帮他摆出准备张弓的姿势。
狗肉男看着手臂抬起、张开，脸上是一种活见鬼了的表情。
“我打不准的！”他慌了。“这是玩具弓！”
“我知道。你看它——绝好的机会！”
不知何处来的银色光束，像是箭那样，凌空钻入史莱姆王的凝胶身体。此刻，这个怪物正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它疯狂抽搐，好像努力想要克服疼痛，以便做出下一步行动。
“不，你不知道……”狗肉男绝望了，因为伍德正将箭尖瞄准地上打滚的史莱姆王。
对于手中这把玩具弓的威力大小，狗肉男是心里有数的。史莱姆王可不像约翰那样，有一个脆弱的屁股，对于一个可以硬抗下骑士银剑砍杀的怪物，即便它再虚弱，手中这把玩具弓也只能给它挠痒痒，就像用牙签捅杀角斗士那样，绝没有造成致命一击的可能。
狗肉男只怕自己的一箭，彻底激怒了这个穷途末路的怪物。
假如它决定鱼死网破，带走这个最后挑衅自己的小孩，那自己恐怕就要像伍德一样，以死人的形态，慢慢复盘这次愚蠢的冒险了。
可不等他放箭，史莱姆王再度跃起。
它的方向是街道边的建筑。它蹦跃地那么高，甚至比一开始大肆破坏时还要大幅度些。狗肉男明白了，它是想逃跑。
“我们要不放它走吧！”狗肉男几乎要哭出来了，因为伍德正调转箭尖指向史莱姆王。
而身边，从惊恐导致的腿软中反应过来的约翰，也意识到了狗肉男的异常：
“蠢货！快把你那副只会惹来麻烦的该死的玩具放……”
他的声音突然消散了。
确切地说，这个世界突然静音了，在狗肉男耳中，最后一句来自嘈杂背景的人声，不是约翰的怒吼，而是伍德突然变调的附耳低语：
“你真的这么想吗？”
伴着这句话，吟诵经文的低沉嗓音猛然响起！
是伍德吗？不像伍德。那声音毫无感情、没有生气，自天而落，就像是具有穿透力的铛铛铃响一样，刺入了狗肉男的脑海，让他眼中的世界霎时间扭曲、变形。
时间静滞，史莱姆王蹦跃的姿态停在半空，箭对准了它。
狗肉男发现自己突然可以自由活动了，而且，并没有人扶着他的两条胳膊——本来一直陪着他的伍德，好像化作了铺天盖地出现的咒文，从世界上消失了。
在这个瞬间，从混沌中清醒的瞬间，他眼中的世界变化得是那样的缓慢，史莱姆王凌空而过，咒文的余音袅袅，人的惊呼被拖得很长，画面仿佛静止。
狗肉男感觉到泉水一样的东西从心底涌出来，热流贯通双臂。
他非但没有调转箭头，或者放下弓箭，反而进一步张弓，瞄准了停在空中的巨大蓝色身影。
手里这杆弓轻得可怕，箭也是那么短小，力道只适合去扎树梢里歪头探脑的鸟——可这一刻，分明有一股力量缠绕着箭身，像是系着项圈的猛犬即将被放出囚笼一样，不安地原地兜着圈子，蓄势待发。
狗肉男没有时间慢慢瞄准了，心中那股气息在不断滋长、膨胀，让他感觉自己被挤压得没法呼吸，要是再不放箭，那股积蓄起来的力量一定会让他原地爆炸开的。
短箭无声射出，并没有想象中的爆鸣，看起来依然是玩具弓发射玩具箭的小场面。
那只轻飘飘的箭正中蓝色阴影，带给它的，竟是触电般的剧烈战栗。
狗肉男听见痛苦的嘶吼，吼声像是被咽了下去，转瞬间便消失。
连同消失的，还有伍德带来的余音袅袅的吟诵声——世界安静了。
史莱姆王凌空解体，在逃跑的最后一刻化作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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