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胖瘦修士

    “……那个变态史莱姆怪物被揍趴下的时候，我就在它的边上。当时我并不那么害怕，因为我看出来，它其实已经脆弱不堪，想要逃跑了——可我也没法阻止他，你们知道的，我的右脚趾前天刚刚在石头上踢伤——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喝一声……”

    街道上传来的动静让狗肉男回过神。

    那是一伙年轻人，其中一个正吐沫横飞，添油加醋地讲着一位少年英雄出面，救下他们一众受害者，然后追杀史莱姆王的故事。

    那个故事充满细节。年轻人还特地解释，少年英雄之所以不更早地出手，是因为他的弓箭力量非比寻常，害怕伤害到周围群众。

    看得出来，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和人吹嘘了。

    此刻他眉飞色舞，神采奕奕，完全沉浸在故事情节的起伏跌宕里。可但他无意转过脸，看见巷口红橡树下的狗肉男本人时，并没有表现出半点激动。

    狗肉男立刻知道了，这家伙大概根本没有目睹上午的场面，只是在肆无忌惮地瞎扯一通而已。

    也可能是狗肉男太不符合“少年英雄”的形象，以至于他自动忽视了这个在树底郁郁寡欢的男孩。

    唉，狗肉男叹了一口气。

    那伙人一边聊，一边走远了。并没有人再多回顾一眼。

    但狗肉男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望向他们的背影。

    不是因为虚荣心，而是因为那种奇怪的感觉——被人注视的感觉，再次出现了，并且挥之不去。

    从昨晚逃离教堂开始，狗肉男总在不经意间感到有人从什么地方偷偷盯着他看。

    可当他试图找出这种感觉的来源时，就会发现压根没有这种事。

    这让狗肉男觉得自己正在变成神经敏感的小偷，总要鬼祟地四下打量，生怕真的有人在注意自己。

    事实上一直都没有。他本就不是那类适合成为焦点的人。

    这也是幻觉吗？和伍德一样？和不合理出现的怪异吟诵一样？

    狗肉男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要么和约翰说得那样有幻想症，要么就是别的意外让他神经紧张了。比如说，上午的混乱结束后，骑士群里那个黑肤少年的眼神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当时，很多人的目光在他和约翰的身上游来游去，有赞许有羡慕也有嫉妒。狗肉男不知道怎么应对，双手交在身前，抱着空弓，紧张得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候，一种警戒似的恐惧感从心底涌起来，就像地面的野兔听见头顶鹰俯冲时带起的风声一样，狗肉男发着抖，抬眼，正好对上了远处那道目光。

    那是真正带着恶意的目光，和这个人比起来，身边年轻人们略有不服的嫉妒情绪简直像是小孩子闹脾气。

    是那个少年骑士，他的皮肤黝黑，浓眉底下，灼热的杀机翻涌着。尽管他没有进一步表示，狗肉男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同时悚然垂下眼睛。

    他看见了对方手里的空弓，猜到了自己被憎恶的原因。

    对方一定也想张弓射杀史莱姆王，而自己抢了他的好机会。狗肉男想到这一点后，又偷偷瞥他一眼。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的地位不低，大概是和厄修拉一样的贵族骑士，总之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当时狗肉男这么安慰自己：别多想，自己只是个平民，连进去城堡的机会都没有，用不了多久，那个身份不凡的年轻骑士就会把他抛到脑后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个念头却让他加倍不安起来。

    自己真的没有进入城堡的机会吗？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黑色长袍的人影从街头过来，停步在他的身前。狗肉男一慌，抬起脸，面前是一胖一瘦两位修士。两人垂眼看着他，胖修士对着手中的厚羊皮卷，眯眼看半天：

    “是‘狗——肉——男’吧？”

    狗肉男用力点头。

    “一箭射死——史莱姆王？”胖修士读出上面的内容后，收起了羊皮纸，耸耸肩。“嗯，能说出这种荒唐的谎言，说明你的脸皮挺厚——可还不算最厚的。今天的面试者里，还有个声称自己白天时硬接下史莱姆王致命一击的家伙，要求我们让他免试入院，当做重点培养。”

    “我……”狗肉男不知道怎么解释。

    “不用狡辩，孩子，面试的结果会说明一切的。”胖修士摆摆手。“否则，整个阿卡德米里全是这片大陆上最擅长吹牛的杂种了。”

    “面试在傍晚，现在就跟着我们走吧。时候已经不早了。”瘦修士解释。

    相比胖修士说话时的拖沓，瘦修士倒轻松自然，对比之下，竟让人感到些许愉悦，好像他只是在邀请狗肉男吃一餐晚饭，而不是要他去冒尿一裤裆的险。

    “好吧。”狗肉男嘟哝着起身。

    他又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注视着。这一次，他知道不是幻觉，因为安德烈捂嘴嗤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一点也不想回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