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瑞琪儿
瑞琪儿抱着一大罐金黄色的蜂蜜，把它小心地放到木桌上。
一只憨态可掬的肥硕蜜蜂围绕着她的头顶飞舞，发出嗡嗡嗡的噪音。瑞琪儿挥手赶走它，它在空中笨拙地闪躲，不肯飞远。
“爸！”瑞琪儿很恼火。“这只苍蝇真的很烦人啊！”
“这是蜜蜂，孩子。”迈尔斯把帐篷厚实的门帘高高挂起来，用绳束捆好。“苍蝇是黑色的，喜欢围着发臭的东西转来转去。”
“都一样！”瑞琪儿甩着栗色的蓬松头发，不让它停在上面。
“不一样，宠物蜜蜂是你爸爸花钱给你买的礼物。而苍蝇，我们那些腐烂的食物里随随便便就能滋生出一大堆。”
瑞伊一边说，一边将有着毛皮镶边的厚外袍放进箱子底部，在森林的冬天来临以前，一家人再也不会穿它们了。
“而且你知道怎么让它消失的，瑞琪儿，你擅长对付宠物。”
“是啊。”瑞琪儿低声嘀咕。
她清楚这不是普通的蜜蜂，作为“宠物”，它的出现和消失都带有着炼金术的神秘色彩——只要把眼前这个蜜蜂罐子的盖子合好，这只蜜蜂就会像它被召唤出来时那样，在“砰”的脆响里无影无踪。
这是古老炼金术在“召唤物”这个领域的实践成果之一。
但瑞琪儿并不急着这么做。蜜蜂飞舞了好半天，终于累了，停在蜂蜜罐盖子上歇息。趁这个空档，瑞琪儿腾出右手，飞快地把指头探进浓稠的金色蜂蜜中，搅拌一圈，然后放进嘴巴。
蜜蜂又嗡嗡嗡地腾飞起来，大概是想保护自己的蜂蜜罐子。
但瑞琪儿这时候飞快地把罐子盖起来，随着“砰”的一声清响，蜜蜂消失了。
“嘿嘿。”瑞琪儿嘬着沾满蜂蜜的指头，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萨拉城炎热，细密的汗珠在她的鼻尖上点点聚起来，火炬的辉光照在上面，闪闪发亮。
在过去的八天里，瑞琪儿跟着家人，连带着整个原本常驻冰原深处的小小国家，马不停蹄地从极寒之地举国迁移到了盛夏的森林。
父亲告诉她，不能再待在那个可怕的地方了，因为深埋在冰层之下的祖宗们，古老的爱斯基摩人，他们不再安睡，掘墓而出，在一个个夜晚游荡在厚实帐篷之间，把冻得僵硬、长出细密真菌白毛的胳膊探进帐门缝隙，摸索着，寻找活物并且撕咬他们。
“他们冻坏了。”瑞伊则安抚瑞琪儿，向她解释，“所以渴望啜饮子孙们炽热的血液。”
瑞琪儿听了，把手指插进浓密的头发里挠了又挠，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安慰。
加上近几年粮食收成可怜、生活物资匮乏，还有那些尖耳朵丑陋怪物的频繁骚扰，迈尔斯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固守这片偏僻领土，并不能让子民们过上好日子。
冰原之外，皆是亚伯拉罕的领土，迈尔斯想要离开，只能向那个曾经横扫大陆的家伙低头。
但这些都不是瑞琪儿考虑的事情。瑞琪儿天生乐观，觉得哪儿都不错。
冰原的确空空荡荡荒无生机，但在那儿，她可以在结冻的冰面滑冰，可以凿开冰窟窿钓鱼，偶尔可以遇见企鹅，它们胆子很小，见到人就会把肚皮贴着冰面一溜烟滑远。
还有冰雪史莱姆，它们晶莹剔透，跑得也不快，因此总被大人们挑在矛尖上带回营地，当成做火把的材料之一。
而森林也不错，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动静，从野兔到松鼠再到漫天飞的彩色蝴蝶，以及入夜后咕咕的猫头鹰鸣叫，瑞琪儿从没觉得世界这样热闹过。
最重要，也最棒的一点，就是越深入大陆中心，商品交易就变得越是常见。他们在沿途不止一次遇上满载货物的马车，迈尔斯买了大量的蓝浆果、南瓜、黄桃，买了各种植物的种子，还买了虫网、荧光棒、夏日草帽、牛仔套装……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有一回他甚至购买了一大袋橡实——尽管此前他对种树毫无兴趣。
而在一伙来自丛林的旅商手中，迈尔斯买下了这几罐蜂蜜。瑞伊难得的对此没有意见——在冰原之外的地方，液体不会被冻成冰坨子。而蜂蜜本身也能够长久保存。
那个商人，叫做摩尔根的大胡子，他得知这支队伍来自遥远的冰原以后，慷慨地送了他们一个礼物，宠物蜜蜂。摩尔根有着那类走南闯北的人该有的样子，总能在各种话题上侃侃而谈：
“我听说那些故事，冰原是一个寂寞的地方，天寒地冻，人们需要炼金术宠物这样的同伴，否则日子总显得过于枯燥孤单——这也是那儿总诞生出色召唤师的原因啊！”
他坚持不额外收费，并且解释，这年头真奇怪，蜂蜜的价格一跌再跌，相关的商品也持续降价，弄得他都不好意思按先前的价格卖货了……而迈尔斯也不愿白收这份大礼，于是在分别以前，又购买了大量的蜂蜜作为报答。这再一次让瑞伊感到十分不满：
“你原先买了蜂蜜已经够我们吃上一整年了！”
“我们可以送人嘛，不但可以送给族人，还可以送给萨拉城的孩子们，”迈尔斯冲她耸耸肩，“你看瑞琪儿——孩子们都喜欢蜂蜜。”
“萨拉城的孩子们？他们可过着一种和我们截然不同的好日子。说不定在他们眼里，蜂蜜就像水一样寻常。”瑞伊把她的担忧说了出来。
迈尔斯没有回答。这一刻，一丝忧虑终于浮现在这个老领主的脸上。
“截然不同的生活。”他低喃。
他回望自己的女儿。瑞琪儿依然无忧无虑，捧着那个召唤蜜蜂的炼金术蜜罐子，心里想的是如何避开那只缠着她嗡嗡作响的蜜蜂，去掏罐子里尤其鲜甜的蜂蜜吃。
实际上，一直到临近萨拉城、驻扎在城门外的这个夜晚，瑞琪儿都没有把这类苦恼放在心上过。
即便此刻，迈尔斯一再提醒她有客人光临，要她把那些宠物——在帐篷顶扑腾翅膀的鹦鹉、在矮床底下钻进钻出的褐色小狗，把它们统统都收起来，就像让那只蜜蜂“砰”得消失那样，瑞琪儿依然不为所动，只把舔舐残留着蜂蜜甜味的手指头当成唯一的重要事情。
帐门外的黑暗中，哒哒的马蹄轻响顺风而来，掺进帐篷内欢快而闹腾的家庭气氛里。
一只憨态可掬的肥硕蜜蜂围绕着她的头顶飞舞，发出嗡嗡嗡的噪音。瑞琪儿挥手赶走它，它在空中笨拙地闪躲，不肯飞远。
“爸！”瑞琪儿很恼火。“这只苍蝇真的很烦人啊！”
“这是蜜蜂，孩子。”迈尔斯把帐篷厚实的门帘高高挂起来，用绳束捆好。“苍蝇是黑色的，喜欢围着发臭的东西转来转去。”
“都一样！”瑞琪儿甩着栗色的蓬松头发，不让它停在上面。
“不一样，宠物蜜蜂是你爸爸花钱给你买的礼物。而苍蝇，我们那些腐烂的食物里随随便便就能滋生出一大堆。”
瑞伊一边说，一边将有着毛皮镶边的厚外袍放进箱子底部，在森林的冬天来临以前，一家人再也不会穿它们了。
“而且你知道怎么让它消失的，瑞琪儿，你擅长对付宠物。”
“是啊。”瑞琪儿低声嘀咕。
她清楚这不是普通的蜜蜂，作为“宠物”，它的出现和消失都带有着炼金术的神秘色彩——只要把眼前这个蜜蜂罐子的盖子合好，这只蜜蜂就会像它被召唤出来时那样，在“砰”的脆响里无影无踪。
这是古老炼金术在“召唤物”这个领域的实践成果之一。
但瑞琪儿并不急着这么做。蜜蜂飞舞了好半天，终于累了，停在蜂蜜罐盖子上歇息。趁这个空档，瑞琪儿腾出右手，飞快地把指头探进浓稠的金色蜂蜜中，搅拌一圈，然后放进嘴巴。
蜜蜂又嗡嗡嗡地腾飞起来，大概是想保护自己的蜂蜜罐子。
但瑞琪儿这时候飞快地把罐子盖起来，随着“砰”的一声清响，蜜蜂消失了。
“嘿嘿。”瑞琪儿嘬着沾满蜂蜜的指头，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萨拉城炎热，细密的汗珠在她的鼻尖上点点聚起来，火炬的辉光照在上面，闪闪发亮。
在过去的八天里，瑞琪儿跟着家人，连带着整个原本常驻冰原深处的小小国家，马不停蹄地从极寒之地举国迁移到了盛夏的森林。
父亲告诉她，不能再待在那个可怕的地方了，因为深埋在冰层之下的祖宗们，古老的爱斯基摩人，他们不再安睡，掘墓而出，在一个个夜晚游荡在厚实帐篷之间，把冻得僵硬、长出细密真菌白毛的胳膊探进帐门缝隙，摸索着，寻找活物并且撕咬他们。
“他们冻坏了。”瑞伊则安抚瑞琪儿，向她解释，“所以渴望啜饮子孙们炽热的血液。”
瑞琪儿听了，把手指插进浓密的头发里挠了又挠，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安慰。
加上近几年粮食收成可怜、生活物资匮乏，还有那些尖耳朵丑陋怪物的频繁骚扰，迈尔斯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固守这片偏僻领土，并不能让子民们过上好日子。
冰原之外，皆是亚伯拉罕的领土，迈尔斯想要离开，只能向那个曾经横扫大陆的家伙低头。
但这些都不是瑞琪儿考虑的事情。瑞琪儿天生乐观，觉得哪儿都不错。
冰原的确空空荡荡荒无生机，但在那儿，她可以在结冻的冰面滑冰，可以凿开冰窟窿钓鱼，偶尔可以遇见企鹅，它们胆子很小，见到人就会把肚皮贴着冰面一溜烟滑远。
还有冰雪史莱姆，它们晶莹剔透，跑得也不快，因此总被大人们挑在矛尖上带回营地，当成做火把的材料之一。
而森林也不错，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动静，从野兔到松鼠再到漫天飞的彩色蝴蝶，以及入夜后咕咕的猫头鹰鸣叫，瑞琪儿从没觉得世界这样热闹过。
最重要，也最棒的一点，就是越深入大陆中心，商品交易就变得越是常见。他们在沿途不止一次遇上满载货物的马车，迈尔斯买了大量的蓝浆果、南瓜、黄桃，买了各种植物的种子，还买了虫网、荧光棒、夏日草帽、牛仔套装……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有一回他甚至购买了一大袋橡实——尽管此前他对种树毫无兴趣。
而在一伙来自丛林的旅商手中，迈尔斯买下了这几罐蜂蜜。瑞伊难得的对此没有意见——在冰原之外的地方，液体不会被冻成冰坨子。而蜂蜜本身也能够长久保存。
那个商人，叫做摩尔根的大胡子，他得知这支队伍来自遥远的冰原以后，慷慨地送了他们一个礼物，宠物蜜蜂。摩尔根有着那类走南闯北的人该有的样子，总能在各种话题上侃侃而谈：
“我听说那些故事，冰原是一个寂寞的地方，天寒地冻，人们需要炼金术宠物这样的同伴，否则日子总显得过于枯燥孤单——这也是那儿总诞生出色召唤师的原因啊！”
他坚持不额外收费，并且解释，这年头真奇怪，蜂蜜的价格一跌再跌，相关的商品也持续降价，弄得他都不好意思按先前的价格卖货了……而迈尔斯也不愿白收这份大礼，于是在分别以前，又购买了大量的蜂蜜作为报答。这再一次让瑞伊感到十分不满：
“你原先买了蜂蜜已经够我们吃上一整年了！”
“我们可以送人嘛，不但可以送给族人，还可以送给萨拉城的孩子们，”迈尔斯冲她耸耸肩，“你看瑞琪儿——孩子们都喜欢蜂蜜。”
“萨拉城的孩子们？他们可过着一种和我们截然不同的好日子。说不定在他们眼里，蜂蜜就像水一样寻常。”瑞伊把她的担忧说了出来。
迈尔斯没有回答。这一刻，一丝忧虑终于浮现在这个老领主的脸上。
“截然不同的生活。”他低喃。
他回望自己的女儿。瑞琪儿依然无忧无虑，捧着那个召唤蜜蜂的炼金术蜜罐子，心里想的是如何避开那只缠着她嗡嗡作响的蜜蜂，去掏罐子里尤其鲜甜的蜂蜜吃。
实际上，一直到临近萨拉城、驻扎在城门外的这个夜晚，瑞琪儿都没有把这类苦恼放在心上过。
即便此刻，迈尔斯一再提醒她有客人光临，要她把那些宠物——在帐篷顶扑腾翅膀的鹦鹉、在矮床底下钻进钻出的褐色小狗，把它们统统都收起来，就像让那只蜜蜂“砰”得消失那样，瑞琪儿依然不为所动，只把舔舐残留着蜂蜜甜味的手指头当成唯一的重要事情。
帐门外的黑暗中，哒哒的马蹄轻响顺风而来，掺进帐篷内欢快而闹腾的家庭气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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