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迈尔斯

    乌云掩盖月光，黑暗里，不知道什么地方雨水滴答。

    巡夜骑士沿街而行。

    为首的是厄修拉，大概是疲倦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愈显苍白。队伍不疾不徐，到疯驴大街尽头时，停下了。

    这儿是城沿，是白天发生那场恶战的地方。

    战场早被清理，此刻，黑暗的空阔场地上帐篷绵连，驻扎着的，是那支来自冰原的队伍，也就是迈尔斯和他的民众，他的军队，他的随从。

    他们没有直接入住这所城市，这和白天那场意外有关。

    但他们已经算是萨拉的镇民了。骑士们在那一个个厚实的行军帐篷前停步，马背上有几个态度闲散的家伙，这时也端坐起来，表情严肃。

    面对中央那个敞开帐门的大帐，厄修拉靠上前，清清嗓子：

    “这里时皇家骑士的巡夜队伍，现在是入夜的第一轮巡游。骑士队长厄修拉，向来自冰原的伟大领主迈尔斯致意！”

    他的声调诚恳，态度谦卑。这和总执事对于巡夜队伍的要求相冲突，总执事在他们出发以前，向他们强调了迈尔斯像是那类烈马，想要驯服他，就必须在交往时的每一处细节上表现出作为主人的强势。卑躬屈膝那套只会让来自冰原的客人变得傲慢。

    但厄修拉在白天时面对面地接触过迈尔斯。冰原领主表现出来的力量是厄修拉前所未见的，可他的性格是那么温和，决不是那类想要让厄修拉强势以待的人。

    帐门后面，微白的灯光里人影晃动。

    意外的，出门来的不是常见那类为重要人物通报消息的使者，而是迈尔斯本人。他高扬右手打了个招呼，对于战士们来说，这是个很常见的动作，是在向对手展示了手上没有武器，表达尊敬、友好的意思。迈尔斯无疑是个战士。

    但他并不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恰恰相反，当他站到骑士们的面前时，大家只看到了一位微笑着的慈祥中年人，瘦而高挑，身覆灰白长袍，和城堡里常见的文官无异。

    “失礼了。”厄修拉反应过来自己正居高临下地面对领主本人，于是立刻翻身下马。

    迈尔斯踏前一步，伸手扶稳了他。

    “孩子，我记得你。”迈尔斯保持微笑，声音不大，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今天是你挡在我们的前面，为我争取了反应过来的时间。”

    “抱歉，当时的情况，实在是意料之外。”

    “是啊，是啊——不用说抱歉，你为此受了伤，应该是我们感到不好意思才对。”

    厄修拉将右腿往后收了收。

    胫骨和脚腕的伤确实影响到了他的活动，不论是站立，还是上下马，他的动作都显得笨拙不自然。

    从莫里斯，到总执事，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他们压根也不在乎。所以巡夜队伍的首领依然是他。而眼前这个陌生的贵客却始终注意着这个细节。

    “大概伤着筋骨了，孩子。”温柔的女声从迈尔斯身后传来。

    厄修拉抬头，看见柔和的人影从帐门那儿缓步靠近，夜幕里她的五官模糊，而他身后，巡夜骑士队伍的火把摇晃，火焰在那双大眼里反射出清晰的光。

    “我的妻子，瑞伊。”迈尔斯微微点头。“她是个炼药师，是炼金术士的一类分支，对药水的了解比一般的药师要高深一些。”

    “懂得不多，不过都是生活里用得上的，”瑞伊明亮的眼睛对视厄修拉，“孩子，假如你有时间单独到这儿来一趟，比如在巡夜之后，那么我一定可以为你治疗的。”

    厄修拉想要推辞，但迈尔斯的语气突然认真：

    “这是私人的邀请，和政治上的客套无关。作为战士，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我们的真诚发自内心，讨厌落入某种约定俗成的形式。”

    厄修拉一愣，看着迈尔斯，想了想，点了点头。

    骑士队伍始终保持肃然。拜访的礼仪已经完成了。厄修拉转身，抓住马鞍，白马体贴地弓下身子，让他骑上去。

    在巡夜队伍即将离开的时候，迈尔斯突然提高了声音：

    “还有一件事，小伙子们，夜里出门，来回路上都要戒备些，握好你们的剑。”

    骑士们不解地看着他。他微笑着看向大家：

    “也许是我神经紧张过头了——可谨慎点没什么不好的。”

    巡夜的队伍调转方向，踏进了街巷的黑暗之中。

    围绕萨拉城的巡游并不费时间，这是一所不大的城镇。

    一轮巡游结束，骑士队伍在城堡大门下集合，随后一齐进入城堡大门。

    片刻之后，骑着白马的厄修拉单独出来了，他的身后，城堡厚木大门缓缓合起。

    夜风清凉，白马的蹄声响过疯驴大街的石板路面，孤单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