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老约翰的智慧
“安德烈，你弟弟大概不会再从教堂回来了……”
约翰一手扶门，探着头，在大街上顾望。
他大概指望着哪位路人能捎来狗肉男的消息。比如说狗肉男正寄宿在修道院，被几名懂医术的修士照顾着，苟延残喘。
“你说要是那小子受了重伤，或者被吓死在面试半当中，我们是不是该问教会的人再要一笔赔偿？”约翰兴致勃勃。
在他的背后，刹住脚步的狗肉男听见这句话，张了张嘴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父亲打招呼了。
而屋里，安德烈接嘴道：
“恐怕没法要到赔偿，修士们会在面试前把危险告诉面试者的，他们会以此为由推掉责任。我早说过了，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通过面试，我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因为我清楚这场面试十分的可怕，老爸，你不知道我在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经历了什么！要是狗肉男像一滩烂肉那样永远留在教堂底下的密室，那我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
“够了，安德烈，”约翰嘟哝。
安德烈一再把面试的可怕程度夸大。自从昨天晚饭桌上见不到狗肉男的身影以后，这个胖男孩笃定自己是家里唯一能在面试之后保持理智的勇者，所以反复夸张面试过程，把自己在地下室的经历描述得像是选拔新国王的残酷比赛，目的是让约翰对自己另眼相看。
至少不让自己尿裤子的事实不那么尴尬。
约翰不再往街上顾盼，他摇摇头，转回身子：
“那样也好，至少家里不会再飘荡着一股尿馊味……”
他刚转过身，就瞪大眼睛。
门边那个不知所措的身影让他呆住了，他的表情像是在大白天见到了一个半透明的幽灵。
“狗肉男？”他嚷起来，声音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气恼。
狗肉男缩缩脖子，指指门内：
“开饭了吗老爸？”
屋里，汤勺碰撞瓦罐的声音顿住。
狗肉男见约翰瞪着眼不说话，咽咽口水，做贼般跳过了门槛，直奔暗处的灶台。几秒钟后，他一手端南瓜粥一手握黑面包，一屁股坐到安德烈那张木长椅的另一端，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安德烈手里的面包滑到桌上，勺子掉进他喝粥用的瓦罐里。
约翰从门口的阳光中走进来：
“你不是参加了那个该死的面试吗？”
狗肉男嚼着面包用力点头。安德烈往边上挪了挪，这个胖男孩脸上浮过思索的表情，然后他转向约翰：
“大概已经疯了。”
“我没有。”狗肉男咽下面包，眼前两人的目光让他有点不安，他觉得自己再不解释一下自己精神正常的话就会被赶出这顿早饭，于是在喝粥的间隙，他告诉这对不知情的父子：
“我通过了面试，他们说我被录取了。”
一阵沉默，空气中只剩狗肉男的咀嚼声。
“撒谎。”安德烈居然笑了。“大概老爸你得揍他了，让孩子和狗学会怎么做事的最好方法就是揍他，伍德说的。”
“我没有撒谎。”狗肉男的目光落在安德烈的瓦罐上，那里面有更多的粥，而狗肉男照例只能喝一碗。
“你以为我不知道规矩吗？我可是真正参加过那场面试的人！”安德烈挺直了背，他明白了狗肉男安然无恙的原因了，狗肉男一定根本没敢真的去面试，他大概中途溜走，在什么地方躲了一晚上——看他那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一定是这样的。可他为什么敢撒这样大的谎？
安德烈故意停了停，让父亲好奇的目光留在自己身上。然后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了狗肉男：
“录取的结果根本不会当场告诉你！他们会根据每一个人的表现，把分数计算出来，然后根据最终的平均数字，来确定哪些人排名靠前，等到那时候，你才会正式收到录取的通知！”
说完，他洋洋得意地看一眼父亲。约翰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终于淡了下去，代替的是一种略有怒意的不满。他走到灶台前，一边往另一个瓦罐舀南瓜粥，一边很是不快地压低声音说道：
“好吧，孩子，我不喜欢这个玩笑。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没能赶上昨天的晚饭，但我想在这餐早饭以后，你会有一顿苦头吃的。”
“不，我说的是真的！”狗肉男意识到了事情并不像自己想得那样容易说清，他转而向约翰：
“他们昨天把我留下来，给了我这个——”
他从怀里拿出了那卷羊皮纸。卷轴厚实，边缘平整，是约翰这类粗糙的平民一辈子见不到几次皇家用纸。他对身边傻眼的安德烈解释：
“他们说不会有人比我的表现更好了，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会被录取，就预先给了我这个——你们看上面的字，是我的名字！”
他高高举着羊皮纸，感觉到安德烈的目光和约翰的目光都停在那上面。他突然在心里感谢起组织这场面试的人来了，如果不是他细心地为每一个被录取的人准备了凭证，那么大概直到进入城堡的那天，父亲和哥哥都会以为他在和家人开一个巨大的玩笑——而且嘴很硬，揍也揍不服气。
这对父子的目瞪口呆持续了很久，打破寂静的是约翰，他手中的瓦罐摔裂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里紧跟着约翰的咒骂：
“该死的！老天！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安德烈一眼，安德烈舔了舔嘴唇，那上面还沾着面包屑。然后他又看向狗肉男，跨了几大步，到他的面前，做出劈手要夺的架势，可动作却在最后一刻变得温柔起来。他轻轻拿过那卷羊皮纸：
“老天！真是值钱玩意儿！你该不会为了圆你的谎，做出偷东西的事情吧！骑士队伍会把你押进城堡里去的，不是阿卡德米，而是地牢！”
“这是真的，不是我偷来的！你看上面的名字！”狗肉男努力不让声音太大，他怕约翰情绪过于激动，动手把他扭去教堂对峙。
“狗——肉——男——”约翰念到，声音一点点低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狗肉男的眼神在面前两个男人的脸上流动，想从上面看出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指示，他只看见安德烈不再舔嘴唇，而是把那张圆乎乎的胖嘴巴张大了。
“你……你真的通过了面试？”安德烈回过神，对上狗肉男的目光，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些茫然。接着他突然激动起来：
“不可能！你没听见魔鬼的低语吗？魔鬼在那地方疯狂地跳舞呢！你没有感觉到那里像地狱一样阴森吗？”
“……说真的，我只听到主教在一个劲儿念平时听不到的咒文……一整场面试里最可怕的就是大主教本人了，对吧？”狗肉男嘀咕。
“哦，哦……是啊……”激动过后，安德烈眼中的茫然感觉更加明显了，他慢慢向后坐下去，坐在椅子上，一只胖胳膊伸向边上，揽住了装了半份粥的瓦罐。
“孩子，想不到事情变成这样……”约翰突然吸吸鼻子，好像抽泣，刚才冲动的架势无影无踪。狗肉男听了，惊讶地看着这个男人，他那浓密髭须上边的鼻尖居然红了，再仔细些看，他的双眼发红，甚至像是要泛起泪花。
“孩子，你要离开我们了，要去城堡里面生活了，对吗？”约翰收起羊皮卷，可并没有把它还给狗肉男。
“哦——我没仔细想过这回事。”狗肉男说的是实话。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机会，孩子，你将独自一个人面对接下来的苦日子，而你是那么瘦弱那么可怜，就像一只营养不良的野狗……”
“你让我把粥留给安德烈，父亲。”
“天呐，那是因为安德烈需要比你承受更多的压力和麻烦啊！他可早早就为我当起了帮手呢！”
狗肉男没有反驳。
“孩子，我真是不愿意看到你独自面对残酷生活的模样啊，世界上有什么比家更能让人感到温暖，有谁比家人更像是天使呢？那些人让你离开了你的家，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是魔鬼！是想要把你拉入地狱的魔鬼！”
狗肉男听傻了：
“父亲，你的意思是……”
约翰抹了把鼻子，大手一挥，搭在了边上安德烈的肩膀上：
“好在你有一个哥哥！你的哥哥可以为你承担命运的变数，不论那是多么可怕的阴谋！”
狗肉男也像是刚才的安德烈那样，张大了嘴巴。
“侥幸通过面试不是你的错，狗肉男，但接下来所要承担的后果就不是你能面对的了。”约翰拍着安德烈的肩膀，循循善诱。“你不如安德烈强壮，不如安德烈聪明，也不如安德烈擅长勾心斗角——”
“……他擅长勾心斗角？？”狗肉男感觉世界在旋转，约翰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变得荒唐起来。
“你想想，一个人要拥有多少勇气和智慧，才能把一件尿裤子的丢人经历反复美化和提及，并且感到光荣无比啊！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和恶魔交手，才能打破那些人带着恶意的计划，才能在城堡中混出属于自己的地位啊！”
“你的意思是？”安德烈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可思议地仰起了脸。
“让你，我的安德烈，你代替你弟弟，以狗肉男的身份去那个阿卡德米报道！”
约翰一手扶门，探着头，在大街上顾望。
他大概指望着哪位路人能捎来狗肉男的消息。比如说狗肉男正寄宿在修道院，被几名懂医术的修士照顾着，苟延残喘。
“你说要是那小子受了重伤，或者被吓死在面试半当中，我们是不是该问教会的人再要一笔赔偿？”约翰兴致勃勃。
在他的背后，刹住脚步的狗肉男听见这句话，张了张嘴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父亲打招呼了。
而屋里，安德烈接嘴道：
“恐怕没法要到赔偿，修士们会在面试前把危险告诉面试者的，他们会以此为由推掉责任。我早说过了，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通过面试，我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因为我清楚这场面试十分的可怕，老爸，你不知道我在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经历了什么！要是狗肉男像一滩烂肉那样永远留在教堂底下的密室，那我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
“够了，安德烈，”约翰嘟哝。
安德烈一再把面试的可怕程度夸大。自从昨天晚饭桌上见不到狗肉男的身影以后，这个胖男孩笃定自己是家里唯一能在面试之后保持理智的勇者，所以反复夸张面试过程，把自己在地下室的经历描述得像是选拔新国王的残酷比赛，目的是让约翰对自己另眼相看。
至少不让自己尿裤子的事实不那么尴尬。
约翰不再往街上顾盼，他摇摇头，转回身子：
“那样也好，至少家里不会再飘荡着一股尿馊味……”
他刚转过身，就瞪大眼睛。
门边那个不知所措的身影让他呆住了，他的表情像是在大白天见到了一个半透明的幽灵。
“狗肉男？”他嚷起来，声音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气恼。
狗肉男缩缩脖子，指指门内：
“开饭了吗老爸？”
屋里，汤勺碰撞瓦罐的声音顿住。
狗肉男见约翰瞪着眼不说话，咽咽口水，做贼般跳过了门槛，直奔暗处的灶台。几秒钟后，他一手端南瓜粥一手握黑面包，一屁股坐到安德烈那张木长椅的另一端，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安德烈手里的面包滑到桌上，勺子掉进他喝粥用的瓦罐里。
约翰从门口的阳光中走进来：
“你不是参加了那个该死的面试吗？”
狗肉男嚼着面包用力点头。安德烈往边上挪了挪，这个胖男孩脸上浮过思索的表情，然后他转向约翰：
“大概已经疯了。”
“我没有。”狗肉男咽下面包，眼前两人的目光让他有点不安，他觉得自己再不解释一下自己精神正常的话就会被赶出这顿早饭，于是在喝粥的间隙，他告诉这对不知情的父子：
“我通过了面试，他们说我被录取了。”
一阵沉默，空气中只剩狗肉男的咀嚼声。
“撒谎。”安德烈居然笑了。“大概老爸你得揍他了，让孩子和狗学会怎么做事的最好方法就是揍他，伍德说的。”
“我没有撒谎。”狗肉男的目光落在安德烈的瓦罐上，那里面有更多的粥，而狗肉男照例只能喝一碗。
“你以为我不知道规矩吗？我可是真正参加过那场面试的人！”安德烈挺直了背，他明白了狗肉男安然无恙的原因了，狗肉男一定根本没敢真的去面试，他大概中途溜走，在什么地方躲了一晚上——看他那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一定是这样的。可他为什么敢撒这样大的谎？
安德烈故意停了停，让父亲好奇的目光留在自己身上。然后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了狗肉男：
“录取的结果根本不会当场告诉你！他们会根据每一个人的表现，把分数计算出来，然后根据最终的平均数字，来确定哪些人排名靠前，等到那时候，你才会正式收到录取的通知！”
说完，他洋洋得意地看一眼父亲。约翰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终于淡了下去，代替的是一种略有怒意的不满。他走到灶台前，一边往另一个瓦罐舀南瓜粥，一边很是不快地压低声音说道：
“好吧，孩子，我不喜欢这个玩笑。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没能赶上昨天的晚饭，但我想在这餐早饭以后，你会有一顿苦头吃的。”
“不，我说的是真的！”狗肉男意识到了事情并不像自己想得那样容易说清，他转而向约翰：
“他们昨天把我留下来，给了我这个——”
他从怀里拿出了那卷羊皮纸。卷轴厚实，边缘平整，是约翰这类粗糙的平民一辈子见不到几次皇家用纸。他对身边傻眼的安德烈解释：
“他们说不会有人比我的表现更好了，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会被录取，就预先给了我这个——你们看上面的字，是我的名字！”
他高高举着羊皮纸，感觉到安德烈的目光和约翰的目光都停在那上面。他突然在心里感谢起组织这场面试的人来了，如果不是他细心地为每一个被录取的人准备了凭证，那么大概直到进入城堡的那天，父亲和哥哥都会以为他在和家人开一个巨大的玩笑——而且嘴很硬，揍也揍不服气。
这对父子的目瞪口呆持续了很久，打破寂静的是约翰，他手中的瓦罐摔裂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里紧跟着约翰的咒骂：
“该死的！老天！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安德烈一眼，安德烈舔了舔嘴唇，那上面还沾着面包屑。然后他又看向狗肉男，跨了几大步，到他的面前，做出劈手要夺的架势，可动作却在最后一刻变得温柔起来。他轻轻拿过那卷羊皮纸：
“老天！真是值钱玩意儿！你该不会为了圆你的谎，做出偷东西的事情吧！骑士队伍会把你押进城堡里去的，不是阿卡德米，而是地牢！”
“这是真的，不是我偷来的！你看上面的名字！”狗肉男努力不让声音太大，他怕约翰情绪过于激动，动手把他扭去教堂对峙。
“狗——肉——男——”约翰念到，声音一点点低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狗肉男的眼神在面前两个男人的脸上流动，想从上面看出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指示，他只看见安德烈不再舔嘴唇，而是把那张圆乎乎的胖嘴巴张大了。
“你……你真的通过了面试？”安德烈回过神，对上狗肉男的目光，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些茫然。接着他突然激动起来：
“不可能！你没听见魔鬼的低语吗？魔鬼在那地方疯狂地跳舞呢！你没有感觉到那里像地狱一样阴森吗？”
“……说真的，我只听到主教在一个劲儿念平时听不到的咒文……一整场面试里最可怕的就是大主教本人了，对吧？”狗肉男嘀咕。
“哦，哦……是啊……”激动过后，安德烈眼中的茫然感觉更加明显了，他慢慢向后坐下去，坐在椅子上，一只胖胳膊伸向边上，揽住了装了半份粥的瓦罐。
“孩子，想不到事情变成这样……”约翰突然吸吸鼻子，好像抽泣，刚才冲动的架势无影无踪。狗肉男听了，惊讶地看着这个男人，他那浓密髭须上边的鼻尖居然红了，再仔细些看，他的双眼发红，甚至像是要泛起泪花。
“孩子，你要离开我们了，要去城堡里面生活了，对吗？”约翰收起羊皮卷，可并没有把它还给狗肉男。
“哦——我没仔细想过这回事。”狗肉男说的是实话。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机会，孩子，你将独自一个人面对接下来的苦日子，而你是那么瘦弱那么可怜，就像一只营养不良的野狗……”
“你让我把粥留给安德烈，父亲。”
“天呐，那是因为安德烈需要比你承受更多的压力和麻烦啊！他可早早就为我当起了帮手呢！”
狗肉男没有反驳。
“孩子，我真是不愿意看到你独自面对残酷生活的模样啊，世界上有什么比家更能让人感到温暖，有谁比家人更像是天使呢？那些人让你离开了你的家，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是魔鬼！是想要把你拉入地狱的魔鬼！”
狗肉男听傻了：
“父亲，你的意思是……”
约翰抹了把鼻子，大手一挥，搭在了边上安德烈的肩膀上：
“好在你有一个哥哥！你的哥哥可以为你承担命运的变数，不论那是多么可怕的阴谋！”
狗肉男也像是刚才的安德烈那样，张大了嘴巴。
“侥幸通过面试不是你的错，狗肉男，但接下来所要承担的后果就不是你能面对的了。”约翰拍着安德烈的肩膀，循循善诱。“你不如安德烈强壮，不如安德烈聪明，也不如安德烈擅长勾心斗角——”
“……他擅长勾心斗角？？”狗肉男感觉世界在旋转，约翰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变得荒唐起来。
“你想想，一个人要拥有多少勇气和智慧，才能把一件尿裤子的丢人经历反复美化和提及，并且感到光荣无比啊！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和恶魔交手，才能打破那些人带着恶意的计划，才能在城堡中混出属于自己的地位啊！”
“你的意思是？”安德烈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可思议地仰起了脸。
“让你，我的安德烈，你代替你弟弟，以狗肉男的身份去那个阿卡德米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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