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老约翰的好大儿
从第一声尖叫响起开始，整个疯驴大街的居民先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一扇扇高矮不一的门被打开，一颗颗脑袋探出来，不同的表情出现在那一张张面孔上，茫然，惊讶，惊恐，各式各样。
甚至还有几个尚未清醒的醉鬼，望着街道上横陈遍布的人形尸体，眯起的眼神中透出兴奋，大概以为自己看见的是昨晚败在杯下的酒友。
晨曦里，胆大的居民率先走上了街头。
他们都瞪着眼睛，是惊呆的样子，一边四下打量，一边相互望对方的表情，试图从中获得一些信息。
有胆大的，靠近那些死尸，蹲下观察，然后对周遭的人摇摇头。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光照在街面，整条街上黑色血迹斑斓狰狞。
越来越多的居民见到了街头可怕的一幕，从低呼，到尖叫，再到情绪失控的喃喃低语，整条疯驴大街沉浸在一种恐慌的气氛里。
夜里无疑发生过一场恶战。
对于深夜的事情，人们并非一无所知。有失眠的居民早就在夜里听到动静，感到惊恐不安，此刻他们目睹眼前的景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转而和人描述起自己昨晚的听闻。
那种满街怪响的可怕情形，搭配着人们的想象加工，很快在人群中传播开了。
有个老人得知情况后，颤着胳膊，指着尸体露出恐惧神色：
“这就是僵尸！传说中的僵尸啊！它们只在夜里活爬出墓穴，用没有腐烂的牙齿去咬活人的喉咙，白天会躲到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没想到……”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老人还没把话说完，就翻着白眼倒下去了。
这番话很有影响力，人们的注意力被“僵尸”这个词彻底吸引了。
群众中不乏听过僵尸传说的年轻人，他们像是受到了启发般顿悟了，眉飞色舞，对身边没听说过这类奇闻的同伴讲起僵尸的故事。于是，一种对古老怪物的真切恐惧，取代了居民们原先的不知所措。
这股恐惧情绪中还伴着好奇，因为地上的血迹拖沓着，污染了大半条街，显然是因为负伤的僵尸或者人想要挣扎着离开现场。
这意味着那些倒下的家伙并非当场遇难当场死亡，它们大概经历了一场恶斗，所以才把街道搅得一塌糊涂。
既然如此，那么那场恶战的真正战场在什么地方呢？和这些怪物交手的家伙又是谁呢？
约翰家中。
“把粥喝干净，安德烈，放开你的肚皮，锅里可有足足三个人的份！”约翰抱着瓦罐，说话的同时，心虚地看了眼木门那儿。
光影穿透木门缝隙，伴着嘈杂的人声，门外很热闹。
直到现在，早饭的时间过去了大半，约翰还不知道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并非不喜欢凑热闹，只是今早起床熬粥的时候，他想起来昨晚驱逐了狗肉男的事情，面对锅里的南瓜粥，他心想要是那小子一如既往在自己打开大门时钻进来讨要，那自己大概不得不妥协，或者在左邻右舍的目光下动手，当众再驱逐狗肉男一次——那是多麻烦的事情。
所以，约翰决定预防这个场面发生。预防的方式，就是在吃完早饭前干脆不开门，绝不让狗肉男有缠着他的机会。
好消息是，早饭期间并没有不讨喜的敲门声响起来。
这和约翰想的一样，狗肉男虽然不识相，可也不是脸皮厚的人。
可现在，事情的发展开始超乎预料了。门外有人在怪叫，有人在呲呲地倒吸冷气，然后越来越多的杂音出现在外面那条本就已经足够热闹的街。屋里，约翰喝着粥，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逐渐不安起来。
“喝你的粥，安德烈，别老往门那儿看。”他这么对安德烈说，自己却不停往门口瞥。
一个个不好的念头出现在约翰的脑海里。他心想自己昨晚的态度是不是过于强硬了，对于一个还没成年的男孩来说，因为一场来自家庭的打击而做出一些极端的行为，并不算是罕见的事情。约翰虽然清楚狗肉男的德性，知道他没有把自己的铁匠铺子烧掉的胆，可那也不意味着狗肉男会老实地远远滚开——约翰听过另外一些报复的手段，譬如趁着夜色，吊死在仇人的屋门前，要他这所住宅永远被诅咒缠绕——想到这儿，约翰发现自己咽不下去南瓜粥了。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门的方向，在他的想象里，门外的众人围着一具垂悬着摇摇晃晃的男孩尸体，指手画脚议论纷纷。这个场面让约翰的背后冒起冷汗。
“你先喝粥，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他放下瓦罐。
放下门闩，约翰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对开的矮木门。
阳光照在他的脸，让他眯起眼睛。模模糊糊的，密集的人影聚在他的家门前，好像一群讨伐暴君的游行者，让他一时感到心悸。
“发生什么事了？”他努力让声音平稳。
适应光线后，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约翰发觉自己搞错了，那些人虽然聚在屋前，可目光并不落在他的身上。有人回答他：
“出大事了约翰，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真的能睡到现在。”
约翰顺着那人的目光看过去，傻了。
在他的身边，贴着铁匠作坊的那条巷子上，尸体堆成的小山掩盖了那条原本通向约翰家马厩的小道。愣了足足半分钟后，约翰双手抱头，尖叫起来：
“我的老天！这他妈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僵尸。”有一个青年靠上来，他已经至少和十个不知道僵尸传说的人讲了那个他烂熟于心的故事，并且乐在其中。他以为约翰呆滞住的表情是由于对僵尸缺少了解，所以兴致勃勃地和他解释起来：
“在萨拉教的传说里，僵尸是一种只在夜间活动的怪物，它们畏惧阳光，白天时终日躲在墓穴里，像普通尸体那样悄无声息……”
“这是昨晚发生的？”约翰打断了青年。
“没错，很多人听见了动静。你的邻居一早出门察看情况，然后昏死在了门口，而你却安然睡到现在，先生，我真是佩服你的睡眠质量……”
“天呐。”约翰喃喃。
他看向人群，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吸引了近处那几个好事者的注意力，大家望着他，像是渴望从他口中听见更多的消息。
约翰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那个青年：
“你是说，这些东西是为了吃人而聚在这儿的？”
“千真万确，就像你娶老婆是为了生孩子一样。”
在众人的目光中，约翰望了堆积成山的僵尸一眼，眼神里是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虽然我不知道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但是，这条倒霉的巷子里还住着一个人啊！”
他转向愣神的众人：
“各位！我的小儿子住在这里面！”
在人们疑惑的目光中，约翰踉跄几步，来到一具翻倒在街边的尸体前。他把手环在嘴边，撕心裂肺地喊起来：
“狗肉男！狗肉男！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狗肉男！”
人们看着那个被尸山挡住的方向，先后露出明白了的表情。有人惊呼一声“快动手救人！”，然后几个胆大的汉子上去，面对那些尸体，他们伸了伸手，又犹豫了。
有人大声说我去拿工具，接着跑开，几个人跟着他，不见了。
又有人走到约翰身边，轻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约翰突然开始摇头，一边摇头，一边抬手掩面，抽泣的声音从那双手底下传出来：
“太晚了……太晚了……要是我昨晚做噩梦的时候能发觉不对劲，那也许还能拿着铁锤闯出来，不让我的小儿子孤零零地被这些僵尸吞掉……可现在……太晚了……他一定已经成了这些怪物的食物了……”
“他不该一个人住在外面的。”人群里有人这么说。
约翰点着头，声音呜呜的：
“这是我小儿子他自己的要求，我的两个儿子，他们一直不愿意挤在一个房间里。而我的小儿子，他又勇敢又聪明，你们都见过他拿弓箭打猎时那个准头！他真是讨人喜欢的小伙子啊！为了不让我为难，他主动提出意见，要去巷子里我修的那个小木屋里头住下，他说，男人不害怕独居的独孤，就怕在温暖的屋檐底下变得好吃懒做……可谁知道，主神庇佑下的萨拉，竟然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危险！”
约翰突然振臂高呼：
“我的儿子可不是平庸的倒霉蛋！他可是被阿卡德米录取的学生！你们大概都知道前几天的迎宾时的那次骚乱吧？都知道那个史莱姆大怪物吧？那个大怪物最后想要逃跑，被一个英雄一箭射死，而那个一箭射死大怪物的人，就是我的小儿子！”
人群中杂七杂八的闲聊声轻了下去，大家都在听约翰的发言。
“我的小儿子因为他的出色表现，获得了阿卡德米的面试机会，像他这样的天才自然是轻松地通过了面试，他是多么骄傲地告诉我，他已经成了阿卡德米的一员，成了城堡了一员。他认为自己拥有了美好的未来——可这让人向往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间被毁掉了！”
那几个去取工具的人，带着铁锹和锄头回来了。他们惊讶地看见约翰不再抽泣了，他正对着人群演讲，声音凶狠而有感染力：
“你们看见这个场面了吗？看见堆积成山的怪物了吗？这些怪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你们知道原因吗？或许已经有聪明的人想到了——它们是针对我儿子来的！这就是唯一的解释：我儿子是英雄！是挫败了史莱姆阴谋的天才！是我们萨拉城的希望！所以他遭受了这样可怕的对待，在宵禁的夜里，孤零零的死在了自己的小木屋！”
“太可怕了！”有人抹着眼睛，真的为狗肉男的遭遇痛心疾首起来。有人疑惑地看着约翰，不知道这个慷慨激昂的男人究竟要说什么。约翰的身后，汉子们齐心协力，把尸山一点点挪开。
“上帝引导狗肉男的灵魂直升天国！我带着深深的遗憾表示缅怀！狗肉男的意外去世，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痛苦，也不只是我们这个本就不完整的家的噩耗，这样一个英雄的英年早逝，其实更是阿卡德米的遗憾，是我们萨拉城的损失，是我们全部人都难以接受的悲剧！”
“说得好！”听得入迷的人又多了几个。在他背后，处理尸山的青年们更加卖力，有更多的人自带工具加入了他们。
“我要对大家说的是，不要为此过度悲伤，也不要对命运的安排过于失望。我们常说，机会不止一个，也许对于这个时代，陨落的狗肉男已经无法复活，可无法抹去的事实还有一个，那就是——我不只有一个儿子！我还有和狗肉男交相辉映的大儿子，安德烈！他甚至不需要在史莱姆大肆破坏时出手，而是仅仅把场面交给弟弟，就毫不费劲地摆平了一切！”
欢呼的人愣了愣，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有几个带着一点糊涂继续叫好。约翰诚挚的目光从前排人们的脸上移开，大步回到门前，把已经傻靠在门框上不知所措的安德烈一把拉过来：
“大家看好了！这就是我的大儿子安德烈！我的小儿子狗肉男衣衫褴褛死无全尸，但我的大儿子安德烈却健健康康踌躇满志！我的儿子们有着一样的天才和一样的勇气，只等着一个发挥能力的机会！”
约翰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想要最后这几句最有价值的点睛之笔深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让这起完全意外的变故发挥它应有的价值，所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最终结论，可收获的，并不是料想当中的大声叫好——或者说，有几个人本来打算叫好的，但在同一瞬间，他们的目光移向了约翰的身后，接着面面相觑，全都呆住了。
约翰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转过头去，巷口，尸山已经被移开，视野空旷起来，人们都看见了巷子尽头的马厩。
马厩的门被带头的男人推开了。
在马厩深处，阳光斜斜照进去的地方，人们没有看见殊死搏杀的血痕，也没有看见僵尸的残肢断臂，更没有看见“衣衫褴褛死无全尸”的男孩。
他们看见了一个酣睡的身影。
于是，在万众瞩目里，狗肉男被搬开尸体的大汉叫醒了。
他从稻草上坐了起来，睡眼朦胧，先望望身前的陌生人，又望望满街远远盯住自己的群众，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目瞪口呆的约翰身上。
“早上好。”他嘟哝，一边扣着肚脐眼，像是不好意思，又像不知所措。
一扇扇高矮不一的门被打开，一颗颗脑袋探出来，不同的表情出现在那一张张面孔上，茫然，惊讶，惊恐，各式各样。
甚至还有几个尚未清醒的醉鬼，望着街道上横陈遍布的人形尸体，眯起的眼神中透出兴奋，大概以为自己看见的是昨晚败在杯下的酒友。
晨曦里，胆大的居民率先走上了街头。
他们都瞪着眼睛，是惊呆的样子，一边四下打量，一边相互望对方的表情，试图从中获得一些信息。
有胆大的，靠近那些死尸，蹲下观察，然后对周遭的人摇摇头。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光照在街面，整条街上黑色血迹斑斓狰狞。
越来越多的居民见到了街头可怕的一幕，从低呼，到尖叫，再到情绪失控的喃喃低语，整条疯驴大街沉浸在一种恐慌的气氛里。
夜里无疑发生过一场恶战。
对于深夜的事情，人们并非一无所知。有失眠的居民早就在夜里听到动静，感到惊恐不安，此刻他们目睹眼前的景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转而和人描述起自己昨晚的听闻。
那种满街怪响的可怕情形，搭配着人们的想象加工，很快在人群中传播开了。
有个老人得知情况后，颤着胳膊，指着尸体露出恐惧神色：
“这就是僵尸！传说中的僵尸啊！它们只在夜里活爬出墓穴，用没有腐烂的牙齿去咬活人的喉咙，白天会躲到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没想到……”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老人还没把话说完，就翻着白眼倒下去了。
这番话很有影响力，人们的注意力被“僵尸”这个词彻底吸引了。
群众中不乏听过僵尸传说的年轻人，他们像是受到了启发般顿悟了，眉飞色舞，对身边没听说过这类奇闻的同伴讲起僵尸的故事。于是，一种对古老怪物的真切恐惧，取代了居民们原先的不知所措。
这股恐惧情绪中还伴着好奇，因为地上的血迹拖沓着，污染了大半条街，显然是因为负伤的僵尸或者人想要挣扎着离开现场。
这意味着那些倒下的家伙并非当场遇难当场死亡，它们大概经历了一场恶斗，所以才把街道搅得一塌糊涂。
既然如此，那么那场恶战的真正战场在什么地方呢？和这些怪物交手的家伙又是谁呢？
约翰家中。
“把粥喝干净，安德烈，放开你的肚皮，锅里可有足足三个人的份！”约翰抱着瓦罐，说话的同时，心虚地看了眼木门那儿。
光影穿透木门缝隙，伴着嘈杂的人声，门外很热闹。
直到现在，早饭的时间过去了大半，约翰还不知道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并非不喜欢凑热闹，只是今早起床熬粥的时候，他想起来昨晚驱逐了狗肉男的事情，面对锅里的南瓜粥，他心想要是那小子一如既往在自己打开大门时钻进来讨要，那自己大概不得不妥协，或者在左邻右舍的目光下动手，当众再驱逐狗肉男一次——那是多麻烦的事情。
所以，约翰决定预防这个场面发生。预防的方式，就是在吃完早饭前干脆不开门，绝不让狗肉男有缠着他的机会。
好消息是，早饭期间并没有不讨喜的敲门声响起来。
这和约翰想的一样，狗肉男虽然不识相，可也不是脸皮厚的人。
可现在，事情的发展开始超乎预料了。门外有人在怪叫，有人在呲呲地倒吸冷气，然后越来越多的杂音出现在外面那条本就已经足够热闹的街。屋里，约翰喝着粥，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逐渐不安起来。
“喝你的粥，安德烈，别老往门那儿看。”他这么对安德烈说，自己却不停往门口瞥。
一个个不好的念头出现在约翰的脑海里。他心想自己昨晚的态度是不是过于强硬了，对于一个还没成年的男孩来说，因为一场来自家庭的打击而做出一些极端的行为，并不算是罕见的事情。约翰虽然清楚狗肉男的德性，知道他没有把自己的铁匠铺子烧掉的胆，可那也不意味着狗肉男会老实地远远滚开——约翰听过另外一些报复的手段，譬如趁着夜色，吊死在仇人的屋门前，要他这所住宅永远被诅咒缠绕——想到这儿，约翰发现自己咽不下去南瓜粥了。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门的方向，在他的想象里，门外的众人围着一具垂悬着摇摇晃晃的男孩尸体，指手画脚议论纷纷。这个场面让约翰的背后冒起冷汗。
“你先喝粥，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他放下瓦罐。
放下门闩，约翰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对开的矮木门。
阳光照在他的脸，让他眯起眼睛。模模糊糊的，密集的人影聚在他的家门前，好像一群讨伐暴君的游行者，让他一时感到心悸。
“发生什么事了？”他努力让声音平稳。
适应光线后，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约翰发觉自己搞错了，那些人虽然聚在屋前，可目光并不落在他的身上。有人回答他：
“出大事了约翰，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真的能睡到现在。”
约翰顺着那人的目光看过去，傻了。
在他的身边，贴着铁匠作坊的那条巷子上，尸体堆成的小山掩盖了那条原本通向约翰家马厩的小道。愣了足足半分钟后，约翰双手抱头，尖叫起来：
“我的老天！这他妈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僵尸。”有一个青年靠上来，他已经至少和十个不知道僵尸传说的人讲了那个他烂熟于心的故事，并且乐在其中。他以为约翰呆滞住的表情是由于对僵尸缺少了解，所以兴致勃勃地和他解释起来：
“在萨拉教的传说里，僵尸是一种只在夜间活动的怪物，它们畏惧阳光，白天时终日躲在墓穴里，像普通尸体那样悄无声息……”
“这是昨晚发生的？”约翰打断了青年。
“没错，很多人听见了动静。你的邻居一早出门察看情况，然后昏死在了门口，而你却安然睡到现在，先生，我真是佩服你的睡眠质量……”
“天呐。”约翰喃喃。
他看向人群，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吸引了近处那几个好事者的注意力，大家望着他，像是渴望从他口中听见更多的消息。
约翰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那个青年：
“你是说，这些东西是为了吃人而聚在这儿的？”
“千真万确，就像你娶老婆是为了生孩子一样。”
在众人的目光中，约翰望了堆积成山的僵尸一眼，眼神里是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虽然我不知道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但是，这条倒霉的巷子里还住着一个人啊！”
他转向愣神的众人：
“各位！我的小儿子住在这里面！”
在人们疑惑的目光中，约翰踉跄几步，来到一具翻倒在街边的尸体前。他把手环在嘴边，撕心裂肺地喊起来：
“狗肉男！狗肉男！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狗肉男！”
人们看着那个被尸山挡住的方向，先后露出明白了的表情。有人惊呼一声“快动手救人！”，然后几个胆大的汉子上去，面对那些尸体，他们伸了伸手，又犹豫了。
有人大声说我去拿工具，接着跑开，几个人跟着他，不见了。
又有人走到约翰身边，轻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约翰突然开始摇头，一边摇头，一边抬手掩面，抽泣的声音从那双手底下传出来：
“太晚了……太晚了……要是我昨晚做噩梦的时候能发觉不对劲，那也许还能拿着铁锤闯出来，不让我的小儿子孤零零地被这些僵尸吞掉……可现在……太晚了……他一定已经成了这些怪物的食物了……”
“他不该一个人住在外面的。”人群里有人这么说。
约翰点着头，声音呜呜的：
“这是我小儿子他自己的要求，我的两个儿子，他们一直不愿意挤在一个房间里。而我的小儿子，他又勇敢又聪明，你们都见过他拿弓箭打猎时那个准头！他真是讨人喜欢的小伙子啊！为了不让我为难，他主动提出意见，要去巷子里我修的那个小木屋里头住下，他说，男人不害怕独居的独孤，就怕在温暖的屋檐底下变得好吃懒做……可谁知道，主神庇佑下的萨拉，竟然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危险！”
约翰突然振臂高呼：
“我的儿子可不是平庸的倒霉蛋！他可是被阿卡德米录取的学生！你们大概都知道前几天的迎宾时的那次骚乱吧？都知道那个史莱姆大怪物吧？那个大怪物最后想要逃跑，被一个英雄一箭射死，而那个一箭射死大怪物的人，就是我的小儿子！”
人群中杂七杂八的闲聊声轻了下去，大家都在听约翰的发言。
“我的小儿子因为他的出色表现，获得了阿卡德米的面试机会，像他这样的天才自然是轻松地通过了面试，他是多么骄傲地告诉我，他已经成了阿卡德米的一员，成了城堡了一员。他认为自己拥有了美好的未来——可这让人向往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间被毁掉了！”
那几个去取工具的人，带着铁锹和锄头回来了。他们惊讶地看见约翰不再抽泣了，他正对着人群演讲，声音凶狠而有感染力：
“你们看见这个场面了吗？看见堆积成山的怪物了吗？这些怪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你们知道原因吗？或许已经有聪明的人想到了——它们是针对我儿子来的！这就是唯一的解释：我儿子是英雄！是挫败了史莱姆阴谋的天才！是我们萨拉城的希望！所以他遭受了这样可怕的对待，在宵禁的夜里，孤零零的死在了自己的小木屋！”
“太可怕了！”有人抹着眼睛，真的为狗肉男的遭遇痛心疾首起来。有人疑惑地看着约翰，不知道这个慷慨激昂的男人究竟要说什么。约翰的身后，汉子们齐心协力，把尸山一点点挪开。
“上帝引导狗肉男的灵魂直升天国！我带着深深的遗憾表示缅怀！狗肉男的意外去世，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痛苦，也不只是我们这个本就不完整的家的噩耗，这样一个英雄的英年早逝，其实更是阿卡德米的遗憾，是我们萨拉城的损失，是我们全部人都难以接受的悲剧！”
“说得好！”听得入迷的人又多了几个。在他背后，处理尸山的青年们更加卖力，有更多的人自带工具加入了他们。
“我要对大家说的是，不要为此过度悲伤，也不要对命运的安排过于失望。我们常说，机会不止一个，也许对于这个时代，陨落的狗肉男已经无法复活，可无法抹去的事实还有一个，那就是——我不只有一个儿子！我还有和狗肉男交相辉映的大儿子，安德烈！他甚至不需要在史莱姆大肆破坏时出手，而是仅仅把场面交给弟弟，就毫不费劲地摆平了一切！”
欢呼的人愣了愣，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有几个带着一点糊涂继续叫好。约翰诚挚的目光从前排人们的脸上移开，大步回到门前，把已经傻靠在门框上不知所措的安德烈一把拉过来：
“大家看好了！这就是我的大儿子安德烈！我的小儿子狗肉男衣衫褴褛死无全尸，但我的大儿子安德烈却健健康康踌躇满志！我的儿子们有着一样的天才和一样的勇气，只等着一个发挥能力的机会！”
约翰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想要最后这几句最有价值的点睛之笔深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让这起完全意外的变故发挥它应有的价值，所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最终结论，可收获的，并不是料想当中的大声叫好——或者说，有几个人本来打算叫好的，但在同一瞬间，他们的目光移向了约翰的身后，接着面面相觑，全都呆住了。
约翰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转过头去，巷口，尸山已经被移开，视野空旷起来，人们都看见了巷子尽头的马厩。
马厩的门被带头的男人推开了。
在马厩深处，阳光斜斜照进去的地方，人们没有看见殊死搏杀的血痕，也没有看见僵尸的残肢断臂，更没有看见“衣衫褴褛死无全尸”的男孩。
他们看见了一个酣睡的身影。
于是，在万众瞩目里，狗肉男被搬开尸体的大汉叫醒了。
他从稻草上坐了起来，睡眼朦胧，先望望身前的陌生人，又望望满街远远盯住自己的群众，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目瞪口呆的约翰身上。
“早上好。”他嘟哝，一边扣着肚脐眼，像是不好意思，又像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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