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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轧车

    四十三盏,单数。

    黄连突发奇想,顺路再次数了一遍路灯,这次运气好没有数昏了眼,确实是四十三盏。

    嗯……单数啊,干脆把那颗星当做第四十四盏,凑个双吧。

    黄连抬头,西边天空中的长庚星格外明亮,在与这方天地做今日的道别。黄连知道明天早晨它就会变成启明星,不过自己应该是看不到的——不是自己活不到明天,他才十七岁啊,是因为起床晚,通常黄连起床的时候太阳的光已经大到无人能与其争辉了。

    黄连驻足,看着天边的长庚太白金星,直到一辆汽车从身边驶过,刺鼻的尾气将他熏回了神。

    “咳咳咳……”

    或许是前些日子晚上睡觉被子没盖好冻着了,黄连突然咳嗽了起来,喉咙又痒又痛,一咳嗽就停不下来,连带着肺也开始痛了起来。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但其实现在这个世界上,哪一个年轻人不是处在亚健康状态,学习、工作和不良好的生活习惯的积压,导致每个人身体里都或多或少藏着些毛病,不过只要没查出来,我们就能当做它们不存在,姑且算身体健康吧。

    黄连揉了揉胸口,咽了口唾沫,跨上单车蹬起踏板逃离了这条几近荒芜的老街。

    ……

    白苏握住刹车,将单车停住,下车推至路边,然后走进了一家小面馆。

    外边的天色已经晦暗,太阳完全不见,正在转黑的夜空罕见地出现大片星星开始闪烁。这样的时间点面馆里自然没有多少人,七八张桌子也就只有两张坐了人,分别是一对母子和一个头发长长的女生。

    那对母子那桌白苏没敢多看,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那种温馨的氛围心就开始下沉,不久前楼道的一幕又浮上脑海,如果再多看几眼后果会如何,白苏想都不敢想。

    而那个头发长长的女生独自坐在角落,神情焦虑,任由眼前的碗里冒出热气,却丝毫没有动筷子,只是捧着手机似乎在给人发消息,手指点着屏幕一直没停,十分恐怖。

    不过嘛,人家长得很不错,人类又总是对好看的事物包容性更强,所以白苏其实也并没有觉得那个女生有什么问题,反倒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试着留一头长发——嗯,应该会很不错吧?

    “哝。”

    就在白苏转移注意思考的时候,一只手将一碗热腾腾的面端了上来,碗底落在桌面上发出“咯噔”一声脆响。

    “是不是上错了,我还没点呢。”白苏抬头,疑惑又警惕地盯着那个裹着白头巾满脸胡茬的大叔。

    “请你的,吃完就赶紧回家吧,天色不早了,不管是吵架还是发生了什么事,终归是家里好啊。”大叔留下这么一句话,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身又走进了厨房。

    哎。

    白苏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却触碰到了些许水迹——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哭了。

    伤心是一种狡猾的情绪,藏在人们脚下的影子里紧紧跟着不放,而人们通常又难以察觉,像平常一样过着日子。直到某一个彻底松懈的瞬间,被它抓住空子趁虚而入,深深挤进心脏里,将眼睛中的情绪挤出来。这时人们才会察觉这个一直蛰伏伺机而动的小家伙,可却为时已晚。

    白苏现在便是如此,不知何时已经被这种情绪裹住,在悄无声息间又被别人所察觉。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连一片叶子都没有,不过很快又被眼前升腾的热气闯入。

    快吃饭吧。

    白苏轻轻拭去眼角的痕迹,抓起筷子夹了一大团面,“滋溜”吸进嘴里。

    好吃。

    不消多久,一碗面就全下进了白苏的腹中,残留的温度将肚子自内烘得暖暖的,在这已经入冬的天气中十分舒服。

    白苏满意擦干净嘴,心情好了许多,似乎是被这么一碗面治愈了。她翻找了口袋,留下身上唯一一张现金——二十元纸币,也没叫店主找零,起身离去。

    角落那个长头发的女生也换上了一副高兴的表情,她的对座突然多了一个人,一个背对着白苏的男生,想必那是她的男朋友。

    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不开心,但有人陪的时候却很难开心不起来。

    真好。

    ……

    冷风卷夜霜,天寒伏地,冬日的夜里充斥着凛冽。路面犹然,唯一的温度则是两侧以固定间距排列的暖黄路灯,昏暗又温暖,给在冬夜行路的人们些许希望和慰藉,就像海岸常亮不息的灯塔。

    灯塔,等她。

    有些时候黄连觉得语言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且不说其他,光是谐音就能勾勒出许多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并将它们联系起来。

    人类之所以不同,或许也是因为语言。

    说来也是可笑,黄连走夜路有那么多盏路灯在等他,而家里却没有一盏灯为他而亮,每次回家迎接他的只有开门时带起的穿堂风和屋内漆黑一片的寂静,像是某个与世隔绝的虚无位面。

    不过今天在外头待太久了,虽然比起夏夜来说还算早,但毕竟已经冬天了,夜晚降临的早安静的也早,路上都没有其他行人,整条道的路灯都像是为黄连一个人而亮。

    忽然前方第四盏路灯底下出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黄连眯着眼睛望去,一头短发的女孩一手扶着身旁的单车,一手在口袋中翻找着什么,从外套翻到裤子。

    那不是白苏吗?

    黄连在白苏身边停下了单车,路灯上一层薄薄的黄光落下,填满了二人之间的方寸之地。

    “链条又掉了?”

    白苏闻言抬眼看了一眼来者,见是黄连脸上闪过一帧意外,眉头一挑,对他的嘲讽毫不示弱,反过来揶揄了一句:“你还会嘲讽别人,看不出来嘛。”

    “这不是朋友嘛……”黄连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见白苏没有什么反感,便安心了下来,随后问一嘴她停在那里干什么。

    白苏闻言一怔,脸上浅浅的笑容已经变得十分凝重,像是有人在她脸上灌了一袋水泥。她凑近黄连,与他四目相对,声音空灵如同玻璃罐内的一粒细沙:“你真的想知道?”

    白苏的声音令他全身打了个寒颤,而后他向后退了两步,扫视了周围一圈后小声说:“好好说话,你不要吓我。”

    黄连胆子并不大,也不怕白苏嘲笑,他不是那种爱面子、喜欢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哦?那就是要听咯,好,希望你不要后悔……”白苏清了清嗓,一脸严肃。

    北风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