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请睁眼
崔滨树点点头：“我们二房倒是没有，不过长房嫂夫人，据说手中有一家绝世名医馆的干股，就是那个号称网罗前朝御医的百济堂！”
梁小楼是第二次听闻“百济堂”这个名字，不由得追问：“倘若前朝御医真的医术冠绝汴安，怎么没有被官家请去宫中任职，而要坐镇一家民间医馆呢？”
见众人一时无语，杜灵均这才优越感十足地开口了：“你们都不知道吧，嘿嘿，这里啊有桩公案。我朝开国太祖，曾是前朝大将，某次阵前冲锋陷阵之后，中了敌方巨毒，军医都束手无策，忍痛连夜千里奔袭返回京城求御医看诊。谁知当时太祖爷一个武将，并不受重视，皇城御医们早早为自己挂满了宫中太后皇上嫔妃的请脉时间，一个个的都请不动，最后还是太祖爷施了重金贿赂宫中一个管事太监，这才请到一位太医，据说还是位被其他太医排挤参奏，就快要告老还乡的老太医。”
见众人听得兴起，杜灵均有些卖关子地停下，慢条斯理嚼了几颗炒豆，这才继续：“这位太医是个实心眼，不顾自己姓名之危，亲自为太祖爷吸吮出伤口中的毒液，又自掏腰包出银子，为太祖爷破格定了宫中娘娘才有资格进补的药膳，每日汤汤水水的伺候着，一连伺候了十天半月，这才把太祖爷从生死边缘给救了回来。
这位太医因此将太医局上下得罪了干净，这回诊疗之后，就辞职离开了太医局。
从此以后啊，太祖爷便愤愤根本不信这帮宫中御医，建立我朝以后，更是立下祖训，绝不招前朝御医入宫看诊。”
崔滨树听得直皱眉：“那后来那位好心救治太祖爷的前朝太医如何了呢？这般赤胆忠心的名医，却落得个离开太医局的下场，着实让人不平啊！”
杜灵均又是嘿嘿一笑：“太祖爷立朝以后，花费重金让人去民间寻到了老太医，请他重新入朝中为官，不过并不是掌管太医局，而是为了表达对老太医的信任，又觉得医药之补应该日常注意，就委任了他掌管皇家膳食。这便是我杜氏先祖太爷的故事！”
崔滨树大笑着拿扇柄敲他：“好啊杜三哥！难怪你又是卖关子，又是故弄玄虚，原来是你杜家在本朝兴旺发达的秘密在此！”
杜灵均摆了摆手：“还好啦，也是因为这个，我们杜家一向鼓励子孙庞学杂收，并不觉得只有子集经史才是唯一的学问之道。”
温东相也赞同：“确实，我们读书人，愈是博学，愈能触类旁通，三弟这一点，讲得精辟！”
一顿茶话会后，梁小楼就记下了“百济堂”这个名字，那时她不曾料到，后来百济堂会同她产生那样多纠葛。
很快到了为温东相手术施针的日子，梁小楼按着本朝的规矩，见血光前先沐浴焚香净手，又当着温夫人的面签下生死状，这才步履平静地步入内室。
温东相一身白衣，闭目养神，是平日里少见的清净乖觉。
梁小楼莫名心头一动，忍不住抬起右手，先摸了摸他头顶细软的新发，又揉了揉他两鬓的穴位。
这一番操作下来，她能感觉到，温东相的头部肌肉明显放松了下来。
“小楼，我信你。”温东相缓缓开口，声音一如往常，平稳清冽。
“好，你就当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好了。”小楼将准备好的麻沸散递到他嘴边，看着他一口一口饮下。
温东相的眼睛肖似温夫人，生得极美。
整齐而眼尾上调的凤目，眼球乌黑，眼白清澈，唯有那一层云翳，就像是一杯清水中滴染的墨汁。
梁小楼闭目，深呼吸了三个来回，又抬起双手，在脑海中仔细描绘出双手施针的力度和手法。
如同一位曲艺大师在登台前预演他的得意曲目一般，一个好医生开始手术前，也喜欢在脑海中勾画自己的作品。
梁小楼取过金针，开始小心仔细地进行手术，施针的手法又轻又快，仿佛苏绣的老师傅一般，金针戳下的碎片被她用套拨的工具小心地从眼中拨出。
整个施针的过程很安静，只听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
温夫人一早嘱咐人在房中布置了四个冰鉴，一进门就凉意满怀。
而现在全情投入的梁小楼，依然感觉不到空气的冷热，唯有悬起用力的双臂和紧绷挺立的脊背上，有汗珠微微沁出。
待到双目都完成手术，梁小楼这才舒了口气。
上药后用白净的绢布重新蒙上眼睛，她一时调皮心起，极轻极轻地点了点温东相的额头。
换成平时哪有这样在太岁头上乱戳的机会。
梁小楼推开门，就见到焦急等待在外的温夫人。
“如何？相儿怎么样了？”温夫人那熟悉的威声传来。
“大公子尚需休息，请夫人放心，十分顺利，不过公子的眼睛还需要至少包扎六日以上，以免感染。”梁小楼冷静道。
“那你这六日中可有必要之事？”温夫人语气更急切了，“若无必要之事，你就留在温府，不，你就留在相儿院中，随时照顾，我必不会亏待你！”
说罢她一挥手，身边的侍婢就端上来一个精致的木头盘子，盘中是几盒灿烂生辉的首饰和金银。
梁小楼见状并没有收，只是柔声安慰她：“还请夫人放心，公子如今已无大碍，让他休息一会儿罢。这金针术自唐代起就有名医用过，如今传承了上百年，必然能叫公子重见光明。小楼每日会来公子院中看诊两次，夫人不必多虑。”
温夫人见她这样，也不再多言，只道：“相儿被此事困住已久，这次如果能彻底治愈，你便是我温府的恩人。”
六日之期很快过去，梁小楼照例拿着绢布沾了烈酒，替温东相清理眼周。
温东相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开口问道：“小楼，你见过大漠吗？”
小楼想起自己前世背包逛莫高窟的经历，随口道：“当然见过，我还骑过骆驼呢！”
温东相大笑：“当真？你们梁家这等门户，怎么会去大漠？”
小楼赶紧想了个法子圆回来：“幼时去的，也不是西域那等地方，现在想来，也就是个大沙丘罢了。”
温东相又问：“那你可有什么想去又未曾去过的地方吗？”
小楼一笑：“那可多了！天下但凡盛产草药的地方，我都想去看看！”
温东相轻飘飘地说：“行啊往后我带你去。”
小楼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温东相道：“没事，我问你这眼睛何时可以拆布？”
梁小楼故意道：“方才我看眼睛有些红肿，估摸这绢布，还要再缠上十天半个月吧。”
“这么久？”温东相叹息，“可惜了，这下看不成举子大敲登闻鼓的场景了。”
“不是敲过了么？”小楼不解。
温东相叹道：“你不懂这朝堂之事，先前敲鼓的那个书生，不过是白丁，不足为惧，现在这帮举子纠集了江南才子上百人，声势浩大，已经放话说要在月末奏鼓，上达天听呢。”
“这样！”梁小楼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这奏登闻鼓我还真未见过，也不知这热闹能不能凑。”
“有我在，你当然能凑，若是鼓边拥挤吵闹，包下附近酒楼临窗的包厢再看就是了。”温东相不以为然。
“那便说好啦！”梁小楼两手快速上下动作一番，“温公子，请睁眼！”
梁小楼是第二次听闻“百济堂”这个名字，不由得追问：“倘若前朝御医真的医术冠绝汴安，怎么没有被官家请去宫中任职，而要坐镇一家民间医馆呢？”
见众人一时无语，杜灵均这才优越感十足地开口了：“你们都不知道吧，嘿嘿，这里啊有桩公案。我朝开国太祖，曾是前朝大将，某次阵前冲锋陷阵之后，中了敌方巨毒，军医都束手无策，忍痛连夜千里奔袭返回京城求御医看诊。谁知当时太祖爷一个武将，并不受重视，皇城御医们早早为自己挂满了宫中太后皇上嫔妃的请脉时间，一个个的都请不动，最后还是太祖爷施了重金贿赂宫中一个管事太监，这才请到一位太医，据说还是位被其他太医排挤参奏，就快要告老还乡的老太医。”
见众人听得兴起，杜灵均有些卖关子地停下，慢条斯理嚼了几颗炒豆，这才继续：“这位太医是个实心眼，不顾自己姓名之危，亲自为太祖爷吸吮出伤口中的毒液，又自掏腰包出银子，为太祖爷破格定了宫中娘娘才有资格进补的药膳，每日汤汤水水的伺候着，一连伺候了十天半月，这才把太祖爷从生死边缘给救了回来。
这位太医因此将太医局上下得罪了干净，这回诊疗之后，就辞职离开了太医局。
从此以后啊，太祖爷便愤愤根本不信这帮宫中御医，建立我朝以后，更是立下祖训，绝不招前朝御医入宫看诊。”
崔滨树听得直皱眉：“那后来那位好心救治太祖爷的前朝太医如何了呢？这般赤胆忠心的名医，却落得个离开太医局的下场，着实让人不平啊！”
杜灵均又是嘿嘿一笑：“太祖爷立朝以后，花费重金让人去民间寻到了老太医，请他重新入朝中为官，不过并不是掌管太医局，而是为了表达对老太医的信任，又觉得医药之补应该日常注意，就委任了他掌管皇家膳食。这便是我杜氏先祖太爷的故事！”
崔滨树大笑着拿扇柄敲他：“好啊杜三哥！难怪你又是卖关子，又是故弄玄虚，原来是你杜家在本朝兴旺发达的秘密在此！”
杜灵均摆了摆手：“还好啦，也是因为这个，我们杜家一向鼓励子孙庞学杂收，并不觉得只有子集经史才是唯一的学问之道。”
温东相也赞同：“确实，我们读书人，愈是博学，愈能触类旁通，三弟这一点，讲得精辟！”
一顿茶话会后，梁小楼就记下了“百济堂”这个名字，那时她不曾料到，后来百济堂会同她产生那样多纠葛。
很快到了为温东相手术施针的日子，梁小楼按着本朝的规矩，见血光前先沐浴焚香净手，又当着温夫人的面签下生死状，这才步履平静地步入内室。
温东相一身白衣，闭目养神，是平日里少见的清净乖觉。
梁小楼莫名心头一动，忍不住抬起右手，先摸了摸他头顶细软的新发，又揉了揉他两鬓的穴位。
这一番操作下来，她能感觉到，温东相的头部肌肉明显放松了下来。
“小楼，我信你。”温东相缓缓开口，声音一如往常，平稳清冽。
“好，你就当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好了。”小楼将准备好的麻沸散递到他嘴边，看着他一口一口饮下。
温东相的眼睛肖似温夫人，生得极美。
整齐而眼尾上调的凤目，眼球乌黑，眼白清澈，唯有那一层云翳，就像是一杯清水中滴染的墨汁。
梁小楼闭目，深呼吸了三个来回，又抬起双手，在脑海中仔细描绘出双手施针的力度和手法。
如同一位曲艺大师在登台前预演他的得意曲目一般，一个好医生开始手术前，也喜欢在脑海中勾画自己的作品。
梁小楼取过金针，开始小心仔细地进行手术，施针的手法又轻又快，仿佛苏绣的老师傅一般，金针戳下的碎片被她用套拨的工具小心地从眼中拨出。
整个施针的过程很安静，只听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
温夫人一早嘱咐人在房中布置了四个冰鉴，一进门就凉意满怀。
而现在全情投入的梁小楼，依然感觉不到空气的冷热，唯有悬起用力的双臂和紧绷挺立的脊背上，有汗珠微微沁出。
待到双目都完成手术，梁小楼这才舒了口气。
上药后用白净的绢布重新蒙上眼睛，她一时调皮心起，极轻极轻地点了点温东相的额头。
换成平时哪有这样在太岁头上乱戳的机会。
梁小楼推开门，就见到焦急等待在外的温夫人。
“如何？相儿怎么样了？”温夫人那熟悉的威声传来。
“大公子尚需休息，请夫人放心，十分顺利，不过公子的眼睛还需要至少包扎六日以上，以免感染。”梁小楼冷静道。
“那你这六日中可有必要之事？”温夫人语气更急切了，“若无必要之事，你就留在温府，不，你就留在相儿院中，随时照顾，我必不会亏待你！”
说罢她一挥手，身边的侍婢就端上来一个精致的木头盘子，盘中是几盒灿烂生辉的首饰和金银。
梁小楼见状并没有收，只是柔声安慰她：“还请夫人放心，公子如今已无大碍，让他休息一会儿罢。这金针术自唐代起就有名医用过，如今传承了上百年，必然能叫公子重见光明。小楼每日会来公子院中看诊两次，夫人不必多虑。”
温夫人见她这样，也不再多言，只道：“相儿被此事困住已久，这次如果能彻底治愈，你便是我温府的恩人。”
六日之期很快过去，梁小楼照例拿着绢布沾了烈酒，替温东相清理眼周。
温东相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开口问道：“小楼，你见过大漠吗？”
小楼想起自己前世背包逛莫高窟的经历，随口道：“当然见过，我还骑过骆驼呢！”
温东相大笑：“当真？你们梁家这等门户，怎么会去大漠？”
小楼赶紧想了个法子圆回来：“幼时去的，也不是西域那等地方，现在想来，也就是个大沙丘罢了。”
温东相又问：“那你可有什么想去又未曾去过的地方吗？”
小楼一笑：“那可多了！天下但凡盛产草药的地方，我都想去看看！”
温东相轻飘飘地说：“行啊往后我带你去。”
小楼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温东相道：“没事，我问你这眼睛何时可以拆布？”
梁小楼故意道：“方才我看眼睛有些红肿，估摸这绢布，还要再缠上十天半个月吧。”
“这么久？”温东相叹息，“可惜了，这下看不成举子大敲登闻鼓的场景了。”
“不是敲过了么？”小楼不解。
温东相叹道：“你不懂这朝堂之事，先前敲鼓的那个书生，不过是白丁，不足为惧，现在这帮举子纠集了江南才子上百人，声势浩大，已经放话说要在月末奏鼓，上达天听呢。”
“这样！”梁小楼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这奏登闻鼓我还真未见过，也不知这热闹能不能凑。”
“有我在，你当然能凑，若是鼓边拥挤吵闹，包下附近酒楼临窗的包厢再看就是了。”温东相不以为然。
“那便说好啦！”梁小楼两手快速上下动作一番，“温公子，请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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