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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白灾雪祸

    “昭姬,此一别,你我怕是再不见了……”长安城外,蔡邕老泪纵横。

    蔡琰摇头:“父亲洪福,不可再说这些话,安年先生可保父亲无恙。”

    大半年的接触下来,她亲眼看着大汉从千疮百孔重新恢复了些许生机,她天真地觉得卫韵不会牺牲她的父亲这么一位大儒。

    然而殊不知,蔡邕心底已有必死之意。

    牛车缓缓离开,蔡琰透过木窗看向父亲和长安,心中突然一阵不安。

    长安城上,一片阴沉,雪花再降。

    卫韵披着大氅,脸上尽是凝重:“莫非今年有雪祸?”

    身旁,貂蝉和卫韵所穿差不多,半年下来,她身上以往的舞女柔弱已经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手握书卷的文气,却反而更受卫韵喜爱。

    “夫君,若是如此……”貂蝉自然知晓雪祸可怕。

    卫韵沉默:“吾父曾有计算,言说此时应当正是所谓的中原降温之时,有雪祸倒是也不足为奇,然吾对治水患、旱灾都有些许见解,唯独这雪祸……却是难为我了。”

    “不过,倒也不是一点理论不知道……”卫韵说着,轻声笑道:“夫人,劳烦随我一起出趟家门吧,我们去见见中书令。”

    貂蝉眼中闪过感谢。

    她虽然明面上和王允断绝了关系,但十年养育之恩岂是那么容易就忘掉的?

    ……

    王允凝眉问道:“安年觉得长安要有雪祸?”

    “然,长安新建,周边大驰道都未必能顶住这白灾雪祸,更遑论城内道路,若雪祸落下,来年收成如何?各户家畜如何?布衣可够用?各户若死者许多,若有疫灾又当如何?这些都是我们要考虑的。”

    王允斟酌片刻,随后点头:“大善,老夫这就安排,准备疏道,备药,护农。”

    “韵请去董府,请西凉军相助,若有数万乃至十万军相助,此事便易耳。”

    王允沉默了一下:“安年大义。”

    卫韵立刻告辞离开了中书令府,言说等从董府回来,再接貂蝉回家。

    董府门口,卫韵身披大氅,等着侍卫把拜帖和董卓的意思回传给自己。

    正当此时,又是寒芒亮起!

    依旧是刺客。

    卫韵来董府遇刺,这可是天大新闻,就算长安城内,那些不知来历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也没关系,只要还有剩的,就一定不会放弃这次出手机会,哪怕草率了些,哪怕突然了些。

    不过也正因如此,史阿没有给他们刺杀的机会,牛车旁,剑光亮起,一颗头颅落地,随后和三个刺客缠斗了起来。

    与此同时,董府周围的董家探子也出手,拦住了其他三名刺客。

    刺客身手不弱,近十名董家探子几乎是三打一都让他们犹如泥鳅般逃离了,就连史阿,都只是又宰掉了一个,让其他两人轻松退去。

    “主家,抱歉,没能留住活口。”史阿抱剑致歉。

    “不必。”卫韵动也不动。

    正当此时,董卓一身薄衣从府里冲了出来:“安年来啦!”

    下一刻,他就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

    “这是怎的回事?”董卓身子弓起,一股前所未见的气势从董卓身上爆发,那是混合了猛虎与狼王的嗜血气势,就连皇甫嵩都没可能给人这种感觉。

    卫韵吐出一口白气,刚想回话,就看到一个探子行礼道:“董相,方才有刺客刺杀下官。”

    董卓并非愚笨之人,他之前只是已经不喜欢动脑子了,现在一下就回过了神来,连忙大笑,走上前,抓住卫韵的手:“安年啊安年,这等贤臣,却被人无数次刺杀,却是苦了安年。”

    卫韵有些冻得发僵,极力扯出一个笑容:“董相……咳……客气了,连董相这等天下大贤都每日遭受刺杀,陛下的宫里每日都还有刺客……”

    突然,卫韵发觉了自己的失误。

    “好在宫内禁卫强悍,王老剑师甚至未让歹毒刺客近陛下十步以内……”

    董卓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

    他本来还想趁着这个机会,往皇宫里名正言顺地安插一些人。

    其实董卓也知道,现在董家没有以往那么权倾朝野说一不二了,但是他始终觉得自己能镇住场子,他的这股盲目自大不到死亡的那一刻是不会消失的,这也是李儒绝望的原因之一。

    董卓深深地看了一眼卫韵,片刻后才说道:“安年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

    “下官感不日关中或发白灾雪祸,恳请董相发动文武百官、阖国士卒相帮。”

    董卓脸色微变,随即果断道:“你放手做,但这军队嘛……驻守边防,镇压武威金城,关东和南面还有逆贼,现在尚觉不够用,更遑论帮助那些杂芥小民?”

    “这……”卫韵刚想一展口才,就被董卓挥手打断。

    “莫要再劝,你回吧。”

    说罢,董卓就大踏步走回后院。

    卫韵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喊出来。

    他知道,那种喊话的骚操作对部分主君有用,但是对于董卓来说肯定没用。

    卫韵黯然离去。

    如果没有西凉军帮忙,那就要看荀彧公孙让他们的能力了。

    与此同时,他的除董之心愈发坚定。

    带着貂蝉回府之后,貂蝉担忧地发现,卫韵脸色似乎并不好看。

    虽然暂时还没有病症,但是她现在有些风声鹤唳。

    于是,貂蝉和卫韵公开聊了聊。

    “夫君,妾身觉得你该休息一段时间。”貂蝉严肃道。

    卫韵苦笑:“吾知你心思,然,文渊阁大学士此一职的本职工作我都没做好,安能大谈休憩?”

    “夫君,妾身以为,不能仅文渊阁大学士一人为陛下分担忧虑,武英殿无战事便无甚多事,华盖殿事事繁琐然只需按章程,唯独文渊阁,若按……”

    “好了,我知道了。”卫韵眼眉之间越发柔和,搂过貂蝉。

    但是貂蝉相信卫韵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她读书不多,却知道不能事事皆由一人承担,文渊阁名义上是给皇帝当助手,但天下政事,也不是两个人就能搞定的。

    放放权?

    卫韵确实放心不下,但是他好像还没到那个地步。

    朝堂诸公,论批政,比他强的不应该只有荀彧……

    吧?

    这个年,朝堂诸公过的很苦恼。

    因为就在大年三十这一天,白灾雪祸,终于降临。

    卫韵已经不能只是大氅了事了,厚厚的被子直接裹在身上,看着漫天大雪,卫韵几乎是躺在座床上,一旁,貂蝉沉默地看着书。

    书房还算典雅,直接将竹林山水画画在了墙壁上,就是挂着的……是一张张堪舆图。

    有点煞景。

    “主家,您要找的那位陈先生,已寻到了,目前……应是到了函谷关。”

    董贼有感于函谷关不牢,故在关中关东交界处意图起一潼关,朝中重臣劝阻无果,只得稍缓建造进度,待除董后废弃该项工程。

    卫韵显而易见的有了些许放松。

    “陈宫,字公台,东郡人……”

    “咦?是个名士?”因为卫韵和荀彧等人的关系,貂蝉对名士感官还不错。

    “然,其为人讲义气性刚烈,虽非治国之才,却也担得上出彩谋士之称,若论辈分,其为吾之世叔,请他帮我,足够了。”

    “对了,主家,前些日子,吾有一过命兄弟与我提起,那长沙太守孙文台被刘表手下黄祖袭击,损失惨重。”史阿突然道。

    卫韵眼眸一眯。

    “孙文台卒了?”

    “未曾,听闻其子孙策掩护其杀出重围,次子孙权却是因逃脱不及,落入刘表手中。”

    “哦?嗯……”卫韵陷入了沉思。

    关东十八镇诸侯中,多为彘犬豚鼠之辈,孙坚算是其中少有的英雄之一,若能以为臂助,或有望成为下一个皇甫嵩。

    沉思片刻后,卫韵道:“史阿,可否请你那兄弟给孙文台传一封信?”

    他知道,史阿的朋友,肯定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大才或许没有,但这寻人送信之事,却是轻而易举。

    用父亲的话说,王越史阿就相当于……什么来着?

    哦对,更加具有实用意义的锦衣卫。

    锦衣卫是什么?

    卫韵不知道,但以他聪慧,大致上能猜出这是干什么用的。

    游侠组织……

    好在,有史阿后,他无需刻意准备一支游侠组织了,那些个成建制的游侠组织,不能是臣子建造。

    就算是真要建造,也只能是小皇帝来建造。

    想着,卫韵抬笔,写了一封信,言说他来讨要孙权,之后孙坚带人去并州,等待时机以备事变。

    随即他又写信给身在曹孟德手底下的老爹。

    不管是不是真的老爹想刺杀他,反正他确认孝灵皇帝所留势力就在老爹手里,拜托老爹给搭个线,找刘表讨要一人。

    刘表入主荆州不足一年,想来需要朝廷的各种支援,而且刘表和关东诸侯不同,他不被董卓敌视。

    而孙权……对刘表来说确实无用……

    啧,无用倒也不至于,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就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卫韵了解刘表,此人能谋能忍且果决善断,哪怕只是给他几万斛粮草,他都会答应。

    白灾雪祸很快就被压制,荀彧早了十几日做准备若是都不能将白灾雪祸压制那未免也太看不起荀彧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更简单,复农,复工,复商。

    本来嘛,在冬日,这些事都是要缓缓的,一个不小心真是会冻死人的。

    但是既然有了白灾雪祸,那就得为来年多做准备。

    虽然天气依旧寒冷,但是卫韵养好了不少,已经复讲。

    这一日,吏部衙署,卫韵拖着腮帮子笑问道:“你应知晓,那陈仲麟范孟博都已到长安,安排个什么?”

    陈仲麟本名陈栩,范孟博本名范滂,都是汝南人,和荆州刺史刘表同有八俊之名,给官是个讲究活儿。

    “哼……”荀彧冷哼一声。

    他最烦给这些名士安排官职。

    哪怕他自己其实也是相同的路子升上来的……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双标,摊牌了。

    “荀某一个不开心,统统给我滚去九卿门下当小吏熬资历。”荀彧说了个玩笑。

    卫韵哈哈大笑。

    “给他们安排两县长或者县丞县尉什么的吧,慢慢干,又不都是刘景升。”

    荀彧是真的很不开心。

    自打关中西凉安宁,又在他们一干公卿的谋划下逐渐富庶了起来,一批批士子又泛起了心思。

    其中有不少,是看出了朝廷现在缺人,所以想要趁此机会来一展宏图,但像陈栩范滂这种,多半就是利益驱使甚至来镀个金。

    卫韵哈哈大笑:“想来他们应该会很不开心吧?无妨,对外直言我说的。”

    荀彧凝眉:“你这也太得罪人了……”

    “无妨无妨,他们才能若俱佳,想来此时升官亦不会慢了去,若因此怀恨在心……嘿。”卫韵久违地露出冷冽笑容。

    “文若,你可知,我父不喜儒学,教我的,也多是法家、兵家、纵横、杂家之学,但他却教了我一点点儒学,你可知是什么?”

    荀彧好奇看向卫韵。

    “莫论前因后果,十世之仇,犹可报也!”卫韵大病初愈,身上气质有一股虚弱却又凌厉的违和感。

    “公羊?”荀彧惊呼出声。

    “卫公竟是公羊学派?”这里的卫公,指的自然就是卫晁。

    卫韵笑容满面。

    荀彧深深地看了一眼老友。

    “你欲以百家之法兴天下,殊不知,此同样是为君者之大忌……”

    “无妨,彼时,文若且看我戏彩否便是!”卫韵骄傲的背影让荀彧心底叹息。

    这家伙自入长安那天起,就没想着能善终。

    ……

    陈栩和范滂分别被任命为武威郡重盱县县县长与司隶平福县县令。

    重盱县,一个户不过两千,兵不过二百的边陲小县,既非交通要道,也非军事重镇。

    平福县倒是大县,户一万一,然隶属于司隶,事之大小皆有朝廷过问一二,他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驿站中,范滂甚是着火,一捶桌子:“吾二人好意相帮,未曾想朝廷百官竟是如此不纳贤,这是要延续党锢耶?”

    陈栩却是不在意:“你若有心,就去打理好平福县,以你水平,整治一县还是绰绰有余。”

    “吾不想蹉跎于县令……”

    陈栩摆摆手:“怎么可能呢?朝廷缺人,又与你无仇,针对你作甚?这不过一张考卷罢了。”

    “好了,既然令已下,孟博兄,愚弟就先告辞了。”陈栩说罢,拿起桌上封令,坐上马车,直奔重盱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