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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褫侯事变

    “如今,宗亲之内,对吾有异议的不在少数啊。”天子对此有些担忧。

    如今宗亲式微,真要说他们能掀翻皇帝,那不至于。

    但是作乱,那是很有可能的,甚至于看看那褫侯,分明就已经在作乱了。

    “人们的贪欲永远不会有上限,陛下就算将整个国家交给那些个宗亲打理,他们也只会恨陛下为何……不让出龙位。”

    天子叹气:“终究还是卫师肯说句实话。”

    “但……吾又不得不用那些个宗亲……”

    “然,宗亲贪婪,百官亦是如此,相较之下,反而是宗亲更近一些,也更顺手一些。”身为教导帝王术略的导师,有些事卫韵是可以说出来的。

    “但恨董贼,宗亲之中卓越之人,除曾经声色犬马的鼓陵侯外,竟尽被董贼害死。”天子略有悲哀。

    那些个被董贼害死的人之中,有不少是可以成为肱股之臣的。

    但为了大局,他还不得不忍着那些个西凉旧臣。

    卫韵沉声道:“陛下做的已经很好了,若非陛下,谁也不知鼓陵侯竟有打理司隶之地的能力。”

    这份政才,不逊色段煨。

    刘协苦笑了一声。

    若刘构当真是治世之能臣倒也不错,但是这厮,胸中城府却太深了。

    以刘协眼光去看,纵观大汉四百年以来,刘氏之中只有两人可以在城府这方面压刘构一头。

    太宗孝文皇帝刘恒,以及中宗孝宣皇帝刘询。

    也是,刘构乃是先邺侯三子,自幼胸无大志,好声色犬马,甚至少年时有过携妻妾出入青楼的记录,俨然一幅皇室边缘纨绔的样子。

    皇子们自幼受到严厉教导,反而大概率是不会有这种底线低得要死的纨绔的,那些个王侯的非嫡长子,会是这么个性子的几率更大。

    若只是纨绔,当然不体现什么。

    但同时他还有治理偌大一方的能力。

    党锢之祸中,他没有站出来。

    黄巾之乱中,他没有站出来。

    十常侍之乱,灵帝驾崩,董贼之乱,他都没有站出来。

    直到董贼遭诛,朝廷上旧面孔去了九成,朝廷上那对君臣也不是以往残暴至极的孝灵皇帝加卫晁这么个组合之后,他才站了出来。

    沉思片刻之后,天子出声道:“对了,卫师不喜战场,既如此,褫侯一脉久居蓝田,劳烦卫师带人亲自处斩他们。”

    卫韵点头。

    按理说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卫韵亲自下场办,不过嘛,天子的脾性卫韵大致上也了解了,对卫韵郭嘉这等心腹之时,很多事就是觉得人合适,顺嘴一提,也没寻思说这人去合不合适的事。

    但天子却能想到卫韵不喜欢战场,特意给卫韵安排了点正事,让皇甫嵩只能无奈点了另一位将军去武关。

    但是卫韵的行动却出乎了一部分人的意料。

    腊月二十二,卫韵以天子虎符点起五千东军精锐,直奔蓝田。

    蓝田县县令陈群和县丞刘祐还有县尉徐庶三人坐在县衙里,气氛并不是很好。

    褫侯是蓝田县内挺大的贵族一支,他被族诛,蓝田内有许多事都是要变的。

    更重要的,镇南将军卫韵冒着风雪的到来给蓝田增添了几分肃杀。

    前两年蓝田非常重要,因为彼时朝廷穷,每一粒粮食都要靠挤,所以需要蓝田的玉石推动商业。

    但现在……

    不客气的说,蓝田依旧重要,但是在农商不平衡的大汉,蓝田的重要性已经下降了不少。

    虽然三人都是前途无忧之辈,但是自己的履历上若有污点,那是对这三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的羞辱。

    “陈县令,徐县尉,东军接掌了蓝田防务。”很快,县卫府军的一个曲长就跑了进来。

    闻言,徐庶苦笑一声,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随即他看向陈群,道:“县令,想来此时为渭南大营的人已经压住蓝田附近了,这就是卫侯的稳,虽然看上去有太多不必要的消耗,但……”

    陈群也明白,此时自己是一点发言资格都没有了,褫侯一脉做到这一步自己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讲道理,这怪不了他,他一个颍川人臣,怎么管褫侯这种列侯宗亲呢?

    但是功劳簿和考功司的变态可不会在意这些,他们只会在意,褫侯一脉叛乱是在你任上被发现的。

    如果处理的好,那可以是十足的大功,但若处理的不好,那就……

    渭南大营中大部分士卒都调到了各个关隘,小部分压住了关中部分地区。

    然而只一炷香后,陈群等人就慌的心胆俱裂。

    卫韵指令:东军都尉岑珀领本部一千士卒,将褫侯全家押到军中。

    城内,泾阳侯府。

    四十有余,留着长须,看上去一幅儒士风度的泾阳侯却是狠狠摔碎了手中的玉盏。

    “卫韵此子,不愧昔年卫屠子之子,不当人子,不为人臣……”泾阳侯气喘吁吁的。

    褫侯乃是他如兄如父般的前辈,不客气的说,泾阳侯府能在那么多次动乱中保存下来,基本都是褫侯帮着出了些谋略的。

    泾阳侯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她是褫侯的义妹,虽然她多次有给褫侯府牟利的机会,但是都被那个庄严大气的褫侯回绝了。

    她怎么也不信那个义兄是叛国逆贼。

    但是还是那句话,他们不敢喊冤,只能暗自想办法救人。

    大理寺找到的证据是不太完整的证据链,但是在大汉这个年代,仅仅是那一封字迹确认是褫侯世子的书信和书信上的褫侯府印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泾阳侯摔了一地碎屑之后,出了口气,道:“夫人,吾有一事,你要尽快去做。”

    泾阳侯夫人闻言,面容一肃,道:“夫君请说。”

    “请你尽快想办法联系上褫侯,问问他,他到底有没有叛逆,知不知晓一些内情。”

    泾阳侯夫人脸色微变,随即点点头。

    此刻,褫侯一家子已经被押送到了蓝田县外的军营。

    卫韵一身戎装,腰间长剑并没有什么多余装饰。

    但是褫侯看到那柄剑之后,却是脸色微变。

    那剑长三尺一,若非剑鞘上刻有剑名,他也会觉得这只是一柄寻常之剑。

    但此剑……名为建安。

    记得先孝灵皇帝曾有意铸造一柄名为“光和”的长剑赐予卫晁,那是以当时的年号命名的……

    现在……

    这柄建安剑……

    卫韵注意到褫侯的目光,哈哈一笑:“褫侯却是忘了,陛下于半年前便下令诸冶监,打造建安剑与紫雀阁?”

    褫侯这才恍然。

    建安剑和光和剑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天子曾言:“建安剑者,大汉之胆,大汉之智,大汉之忠,大汉之气。”

    随即,于腊月十六,皇甫嵩获持节时,得建安剑一柄。

    卫韵奔赴蓝田而来时,得建安剑一柄。

    “褫侯,闲话我们少说吧。”

    “侯爷当真叛国了吗?”卫韵坦率而直接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褫侯沉默片刻:“老夫若说没有……”

    “且说来听听。”卫韵脸上带着满满的笑容。

    褫侯沉吟片刻,还是摇摇头道:“卫侯可以保董家子,因为董贼才是明面上的那个人,但是卫侯保不住吾子。”

    卫韵眼中闪过寒芒:“也就是说,褫侯觉得自己认罪,就可以保得住世子,甚至是全家?”

    “来人,将褫侯世子与褫侯夫人带来。”

    褫侯不语。

    片刻后,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世子与虽然年过四十但风韵犹存的褫侯夫人被押了过来。

    卫韵站起身,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褫侯世子,又挺失礼地打量了一下褫侯夫人。

    夫人看了一眼自家君侯,然后露出些许笑容,点头道:“未曾想此番竟然劳烦了卫侯。”

    只此一句话,卫韵眼底就闪过冷芒:“你不是褫侯夫人。”

    夫人怔了一下。

    褫侯慢慢抬头,眼中闪过晦涩:“卫侯何意?”

    卫韵却不再理他:“岑珀,将褫侯一家押下去,安排亲信盯死,出现任何意外,吾拿你是问。”

    “喏!”岑珀抱拳退下。

    卫韵端坐在将帐中,仿若一座石像。

    许久后,卫韵道:“史阿,前岁大统领清剿敌探时,可曾调查过似褫侯府这种大贵族?或者说不居住在长安的大贵族?”

    史阿脸色微微一变,随后走到明面,沉声道:“没有,从来没有,家师终究没干过这种事,思虑不周……”

    卫韵狠狠地攥紧了手里的纸书。

    随即卫韵缓缓松开手,拿起桌子上的笔,抽出一张信纸,下笔如风地写了一封信,随后放下毛笔,吹了吹墨迹,随后将其封存好,递给了史阿:“史阿,你让乞儿带百人,即刻回长安,将信直达给陛下。”

    史阿见到卫韵凝重面容,也知晓此事轻重,直接到了帐外嘱咐黄乞儿。

    片刻后,史阿走了回来。

    “主家,您觉得这还是春色楼的手笔吗?”

    卫韵沉默片刻:“娆儿离世后,父亲就有心灰意冷之势,春色楼或许……”

    史阿恍然,随即脸上有着些许担忧:“若以后春色楼真的是敌人,那……”

    卫韵不语。

    他确认褫侯夫人是假的,因为那个夫人的眼眉流转间,流露出的是媚意与妖娆。

    那绝不是一个出身世家名门的嫡长女,后来又成为了侯府夫人应有的气质。

    当然如果仅此而已那卫韵也不至于多疑到一口咬定褫侯夫人是假的,但是再加上褫侯那句几乎就是明示的话……

    世子……

    对了,还有褫侯世子……

    卫韵叹气。

    早知如此,就早早将春色楼握在手里了。

    黄乞儿走到半途,就遇到了盗匪截杀,好在卫韵留有后手,跟随黄乞儿的百人都是军中精锐,最主要的是,他们都配备了手弩。

    在手弩面前,贼匪之脆弱不言而喻。

    浐水上已经有了一座石桥,蓝田距离长安,快马加鞭一日便可到。

    天子收到卫韵的书信之后,大为震惊,即刻召集众臣集结于政事堂。

    政事堂内,黄琬左瞧瞧右看看,刚想问问谁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天子大步地走了进来。

    咦?

    一般来说,天子最少会慢众臣一盏茶时间到政事堂,倒不是架子大,主要就是为了让这些个大员们互相聊聊,互通有无一下。

    黄琬连忙坐直身子,捋了捋长须。

    “臣等参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天子一挥袖:“众卿平身。”

    “都看看。”天子没有多说,让政事堂的侍者将趁着百官聚集的这段时间抄写的书信都发了下去。

    王允有些疑惑地接过书信,打开一看,半晌后,却是面容凝重地将书信扣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张温这个暴脾气率先出声道:“陛下,臣以为当严查各地贵族,虽然此事影响甚大甚至有可能引起动荡,但长痛不如短痛,趁着陛下此时军权在握,当快刀斩乱麻!”

    天子沉默。

    他刘协现在最大的底气就在于,军队完全由朝廷或者说皇甫嵩等这些忠于大汉的心腹掌握。

    毕竟此刻汉廷手下的军队,九成都是昔年董卓手底下的军队,文武百官想往里面的核心位置塞人都做不到。

    坐镇朝廷的卢植想了想,缓缓道:“想来这应是兖州曹贼的手段,既如此,武关那边,压力怕是要大了。”

    天子与百官都是愣了一下,但张温却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既然连褫侯府这样重要的棋子都用了,想来曹贼下足了决心呐……”

    天子沉默片刻之后,虚心求教道:“为何是武关?”

    卢植出列,行了一礼之后才道:“若是曹贼下了这般大的决心将兵力压在函谷关,那董家子那边的战争强度必然不是现在这样,董家子虽有天赋,但终究差了曹贼不少经验。”

    “反倒是武关,武关前守将张懿乃张然明之子……”

    百官闻言,脸色都是一变。

    张然明何许人也?那是曾经和段颎皇甫规齐名的大汉名将,三人号称“凉州三明”。

    而恰巧,卫晁曾经便是凉州参军,和三人关系都是极其深。

    张懿担任武关守将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三年前董卓进长安时便已经将张懿斩杀,武关军官由上而下换了个遍。

    但是谁也不敢保证武关就全都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