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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往事

    “喝了吧,林大哥,这云木香仁再好又有何用,难道比人命还珍贵?物尽其用,方能显出其珍贵,”大山人家的思想往往很朴实,余渐鸿也不例外,对于他来说云木香仁怎么都媲美不了鲜活的生命。

    “哎,”林昭廷轻叹一口气,他也不是矫情做作之人,端起药碗一口喝尽。

    “这就对了,终究还是身体要紧,其他的,林大哥你也莫乱想,”余渐鸿脸上泛出笑意,真切至极。

    “呼,”林昭廷吐出一口寒气,紧绷的神情顿时舒缓开来,脸上也有了红润之色,看来这云木香仁的药效远超杨济的预估。

    歇息片刻,余渐鸿出声问道:“林大哥,你远离村子已有多年,再次相逢,怎么会昏倒在了龙岩台呢?”

    “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想想该从何处说起,”林昭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认真考虑着该从何处说起。

    “四十年前,矿脉坍塌后,我便孑然一身,离开村庄后,我一路北上,到了钦安府的府城,”林昭廷将思绪整理之后,娓娓道来。

    “林伯父,当初你还在矿上劳作过吗?”余易眼睛一亮,充满好奇地望着林昭廷。

    “易儿,长辈之语你怎么能出言打断呢?”余渐鸿板着脸,斥责着杨易。

    “无妨,少年心性,图的就是一个自如洒脱,不必阻挠,”林昭廷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对,矿脉坍塌前,我一直在矿上劳作,坍塌后,没了生计的路数,我只好另谋出路了,”林昭廷转过头看着余易,继续说道,并没有被余易打断话语的恼色,反而是面带微笑。

    “那林伯父你应该见过我的爷爷吧,我从出生之后,便没见过爷爷,”余易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紧靠着父亲。

    “你从出生之后,便没见过川叔?”林昭廷神情惊疑,双眼直盯着余渐鸿,沉声说道:“难道川叔他?”

    余渐鸿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恍惚。

    即使余渐鸿只字未言,但林昭廷明白其中的意思,说道:“我一直在想,为何一直不见川叔的身影,还以为是当初的事让川叔心有芥蒂,不肯见我一面。”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父亲临终时曾言,他从未后悔在矿洞中救出了你,反而是让他感到骄傲一生之事,”余渐鸿仰着头,不让余易与林昭廷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

    “哎,”林昭廷长叹一口气,半晌无话。

    余易看着沉寂下来的两人,有了父亲的呵责之后,也不敢轻易多言。

    “你们以前过得很艰辛吧?”安静的氛围被林昭廷出声打破。

    “父亲腿有残疾之后,一家的重担被母亲扛了下来,虽然过的很艰辛,但靠着村民间的接济,我们一家也渡过了那一段最艰苦的日子。”

    “等到我逐渐长大,能分担一些家中的活计之后,日子便过得舒坦许多,”余渐鸿缓缓叙述着曾经的往事。

    “在矿脉中劳作时,川叔是我们小队的队长,平时对我也是多加照顾,我也深受其恩,矿脉坍塌时,川叔更是为了搭救于我,被落石压断了一条腿,继而才连累了你们一家,这也是令我感慨一生之事,”林昭廷面露复杂之色,好一阵感慨。

    从两人的话语中,余易也知晓了父亲不曾言及的往事。

    父亲余渐鸿曾经说过,矿脉坍塌时,几百人正在劳作的队伍,仅有两人从中逃离了出来,一位是自己的爷爷,另一位肯定就是眼前的林昭廷了。

    当然李郅师公属于特例,李郅虽然也属于矿脉中人,但当时李郅在矿外巡视,并未处于矿脉之中,幸而免于一难。

    余易从未想过爷爷居然是为了救林昭廷才被巨石压断了腿,而在父亲言语所述中,爷爷是为了逃离矿洞,被落下的巨石压断了一条腿。

    其中的隐情,要不是今日两人聊起往事,又恰逢自己在旁,恐怕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知晓这些秘密往事。

    “我当初有不得不离村的理由,否则也不会置川叔和你们一家于不顾,这些年,我也深感其疚,”片刻后,林昭廷做出了解释。

    “都是过往的事情了,现在提及终究是空谈,既然父亲他都没有抱怨之言,就让这事也过去吧,”余渐鸿摆了摆手,面色释然。

    “我林昭廷深受你余家大恩,当初被川叔救出矿洞,今朝又得川叔的孙子施以援手,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林昭廷好一阵唏嘘。

    “当初我孤身一人到了钦安府城,那时我的年岁也怕是长不了你这儿子几许,在钦安府城中,我举目无亲,身无一技之长,只好从一些杂活开始干起。”

    “几年下来,慢慢地攒下了一点积蓄,用这些积蓄建立了一个商铺,在钦安府地界内做起了行商的活计,后来,商贸越做越大,我也成立了商行,”思索片刻,林昭廷继续说道,将话题转移到之前。

    余易当初救起林昭廷时,林昭廷穿着一身华贵锦缎,一看便知不是寻常普通的人家,林昭廷的话语也助父子两人解开了深藏心中许久的疑惑。

    余易从白爷爷口中听说过钦安府,现在居住的村子便是由濉阳郡管辖,而濉阳郡只是钦安府大大小小十数郡中的一个,细算下来,余易也属于是钦安府人士。

    “前些日子,商行接到了一单营生,输送一些货物去往沧山郡。”

    “濉阳郡继续南下便是沧山郡,紧挨着南蛮之地,去往沧山郡的路途中,福山镇一带便是必经之地,多年未曾到过濉阳郡地界的我,便想着回村子里看望一番,了却我多年的夙愿。”

    “原本我有着一位商行的伙计陪同,但刚过了福山镇,便遭遇到了暴雪肆虐,我和这伙计都在暴雪下迷失了道路,便在暴雪中走散了,我依仗往昔的记忆,循着村子的方向,孤身一人而来。”

    “连日赶路所带来的劳累之感让我已是日薄西山,再加上暴雪肆虐,根本分辨不清道路,便昏迷在了雪地中,”林昭廷缓缓叙述道,“后边的事,你们也已知晓,我便不再赘述。”

    “入冬之后,这大雪封山,道路多是阻碍,连我想走出这大山都是举步维艰,想来,路途中,林大哥你也经历了不少的苦楚,”余渐鸿听后,也是感慨万分。

    “但好在结局是好的,你终归还是来到了村中,虽然是另一种方式,毕竟好事多磨嘛,”余渐鸿出言安慰着林昭廷。

    林昭廷也是深以为然,附和着余渐鸿的说法,“虽然路途一波三折,但也算是达成了我的夙愿。”

    沉寂片刻,林昭廷走到床前,翻起了那身被换下的锦缎衣裳,背对着余渐鸿父子两人,两人也看不清林昭廷在做什么。

    少焉,林昭廷走近余渐鸿,将手里攥着的东西放在了木桌上。

    “林大哥,你这是?”余渐鸿起身,指着桌子上的东西惊疑问道。

    “这是价值一千两的银票,你可以去濉阳郡郡城中换成银子,”林昭廷脸色平静地做出解释,“聊表一点心意,万望收下。”

    “我们可不是挟恩图报之人,林大哥快快收起,我们之间的情谊怎可用钱财之物来衡量?”余渐鸿摆了摆手,言辞决绝。

    “别着急拒绝,容我细言,这次我们商行运送一批货物去沧山郡,而这批货物来头不小,据我所知,“帝廷”与南边的战事将再次重启,最早即是明年年底之时,最迟也是在这两三年内,这批货物便是与战事相关的物资,”林昭廷继续娓娓道来。

    “所以我建议你们尽早搬离这个村子,虽然南边还有着沧山郡与大山阻隔,但指不定这战火有朝一日便蔓延到了村子,到时候,战火殃及到了此处,我们这种平民百姓该如何应对?等到战火燃及此处时,再想举家搬离恐是无法。”

    “你得为你一家人着想,何必推辞呢?”林昭廷轻声劝慰着余渐鸿。

    “你拿着这一千两银票,便搬离到濉阳郡郡城,这些银两足够你在濉阳郡城中买下一个小院,睢阳郡郡城乃是“帝廷”国界重地,有着高墙抵御,官兵驻守,就算战况激烈,这战火也波及不到濉阳郡郡城,那里安全至极,定能佑你们周全。”

    “与南边接壤的地界中,除了这些郡城之外,都算不得上是安全之所,所以这濉阳郡郡城是你们不二之选,路途也不算远,等有朝一日战火熄灭,你们想回到这个村子,也不会太费多少周折。”

    “这银票在“帝廷”各地通用,你们去到了濉阳郡郡城之后,持着银票,去任意一家票号都能兑出现银。”

    “虽说我也不敢肯定这战事会必然重启,但未雨绸缪总不是一件坏事!”林昭廷想了想,将自己所知道的隐秘之事和盘托出。

    “你也不要再做推辞,虽然这银票中有着我一分恩谢的意愿,但更多的是想你们一家能够安定的生活下去,也算是对当初川叔义举的微小回报,你不收下,我内心难安呐。”

    “毕竟战火无情啊,我这一去,就不知我们何时再能相见了,”林昭廷长吐一口心中的郁闷之气,颇为感慨,“人之一生终究很难有第二个四十年了。”

    “你也可以权当做这是我临别之赠吧,妻儿为大,作为一个父亲,需要你替他们考虑,你还是收下吧,”林昭廷指着桌上的银票,诚恳而言。

    “哎,”余渐鸿拿起桌上的银票,轻叹一声,也没有多言,真如林昭廷所言,战火重燃,这个村子便不再适合居住,小小的村庄如何能阻挡铁蹄的肆虐,恐怕只会化为灰烬,自己属实该为妻儿考虑搬离村子之事。

    林昭廷见余渐鸿妥善收起银票,沉重的面色也舒缓开来,脸上满是慰藉之色。

    而还是少年的余易却没有两人那么深远的思虑,在这一刻,余易心中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一张银票为何能抵得上一千两白银。

    在余易想来,那仅仅只是一张纸,即使是上面写着周正的字体,以及精美的红印,但完全不能与一千两白银挂上等号。

    上次随同父亲去往福山镇市集,余易清楚知晓那张山虎虎皮才换得不到二十两现银,可这一张白纸却抵得上五六十张虎皮,余易也是万万想不通的。

    也不怪余易见识浅薄,毕竟从小到大,十余年间,余易未能去到过外面的河山,也未接触过这种事情,心中不知晓银票的作用,自然也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