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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6、县城争夺战·绵羊亦是群狼

    陈老西也是不甘示弱,快步上前,长枪如秋风扫落叶般横扫一大片桀罪军。

    他挺直脊椎,雄站桀罪军阵前,虽然没有左臂,身有残疾,但这一刻的他,好像一个傲立世间的大将!

    还有李不三,这个老兵虽然跛脚,但此刻他前行的速度比那些年轻小伙子的速度更快,好像他才是双脚完好的年轻人,一个阴狠的桀罪军一枪刺到他的胸前,他侧身闪过,速度再提,欺身上前,老刀划过那桀罪军的脖颈,罪恶的鲜血彪射于空中。

    老兵、老刀、老枪、老箭,在惠佳城头上,散发着属于他们自己的骄傲和志气!

    刀兵李不三挥舞着手中的老刀,撕碎眼前的桀罪杂碎,为自己、为天下、更为天下间和自己一样的劳苦大众杀出一个煌煌盛世!

    看,那不是粗粝的老刀,那是捅穿残暴统治的热血!

    枪兵陈老西单臂持枪,刺穿挡在眼前的一个个桀罪军。

    恍惚间,他回想起了跟着中天八国王造反的日子,那个时候,他们攻城略地,是为了岭南百姓不受暴虐南汉的统治,短短三月,他们便暴兵十万,兵锋所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那个时候,他觉得,属于岭南百姓的好日子终于要到了,可洪州营屯都虞侯严思的反扑,让这一切成了镜花水月,赤军成了土鸡瓦狗,但这一次,他却认定,一定能为岭南百姓,为天下苍生开创一个真正的煌煌盛世!

    而今,他卷土再重来,长枪再啸鸣,不为功名千秋,只为芸芸众生。

    听,那不是长枪的悲鸣,那是埋藏在心底的志向!

    弓兵赵黑皮有一双浑浊的老眼,他如同暗夜的精灵,游曳于战场之外,好像与整个战场脱节,但是他手中精准的箭矢却告诉所有人,他在参战,他在战斗,他没有瞎,更没有老,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精准的、正中敌人脑门的箭矢,就是他无言的答案。

    感,那不是苍老的弓箭,那是击碎无尽黑夜的爆发!

    饮冰七年,热血难凉,好男儿,志在天下,立在苍生,身可老,体可死,但心气不能衰!

    三位老兵没有豪言壮语,只是沉默寡言的默默杀敌,用他们佝偻的后背,替身后的乡兵挡住凶恶的桀罪军,但他们的行动,比任何的语言还要强健!

    三个老兵,如定海神针,似定心丸,让初上战场的乡兵心安。

    更让他们抛却了心中的忐忑,丢掉了绵羊的胆怯,变成了一头头凶恶的狼,三位有些佝偻的老兵就是他们的头狼,他们跟着头狼奋勇杀敌,不用担心背后和身侧的暗箭,因为,老兵会替他们除掉!

    绵羊变成了群狼,狼要吃肉,只有前进,他们百无禁忌的前进,将挡在面前的桀罪军一一杀死,他们就是无可匹敌的钢铁洪流,将徒有凶狠的桀罪军撕碎,向着南门前进!

    ……

    欣然领命的王好杀奔下了城头,一双大眼彪射着凶残的灼光。

    “还真有不知死活的敢看手书?!”王好舔了舔像狗一样通红的嘴唇。

    他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幼童捡起了剑上的手书,念道:“敬告城中百姓,某……某丰?立民闻恶贼任景骁肆虐百姓,残……残暴不仁……”

    “这小孩的声音挺好听的,就是不知道他惨叫的声音是不是也这么好听?”王好杀提起了沾满鲜血的斩马刀,一步一步走向了那还在读的小孩儿面前,那小孩识字不多,念的非常磕巴,可以说是连猜带蒙,读的非常认真。

    直到王好杀肥胖的阴影将他笼罩,纸上有一条明暗相交的弯曲线条时,小孩这才察觉到不对,抬起头,看到了王好杀狰狞的狗脸!

    王好杀阴恻恻的笑道:“继续读啊!”

    小孩儿吓得瘫倒在地!

    “某让你继续读!”王好杀用刀尖指着他。

    小孩儿吓得哇哇大哭!

    忽然,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张开双臂,挡在了王好杀的刀前:“要杀杀我,不要杀小孩子!”

    他说的豪迈,好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还有几分江湖大侠的豪气!

    王好杀看见了男孩手中的手书,桀笑:“放心,我会杀死你的,也会让他去陪你!”

    他举起了长刀,好像看到了鲜血横喷的画面,脸色涌出不正常的血红!

    “慢!”一个风度翩翩、儒士打扮的老人陡然说道,他走到王好杀面前,“将军,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幼童年龄尚小,蒙昧不知,将军何不饶其一命?”

    “孔子有曰: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左传》有典: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两个幼童只不过是看了逆贼的手书,如此就要杀死,岂不让人寒心,不若将军往开一面,让他们改过来就是了?”

    “何况,佛家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将军何不积些善果?”

    “再者,孟子有言: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桀王既志在天下,理应修行善果,于此才能民心归附。”

    “《尚书》有云: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桀王值此存亡之秋,更应善待百姓,击退逆贼,怎能杀人祸民?将军,就饶了这两个幼童的性命吧!”

    一连串的儒家经典砸的王好杀脑瓜子嗡嗡直响,让大字不识两个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直到他看见了那老儒生攥在手上的手书,突然冷哼说道:“你也看了手书,也该杀!”

    王好杀将“杀”字咬的极重:“你要么让我杀了他们,要么让我杀了你!”

    “将军饶命!”老儒生“噗通”一声,跪的很干脆!

    “哈哈哈哈!”王好杀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就是读书人吗?果然是识时务啊!”

    “呸!”一个恼怒的声音响起,王好杀扭头看见一个手拿杀猪刀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你这老夫子,满嘴的仁义道德,一副硬骨头的模样,到了杀你的时候,倒是跪的干脆,没骨气的孬种!”

    年轻屠夫一脸鄙夷。

    老夫子满脸涨红的反驳:“樊鸿武,你这小屠户懂什么?老夫这是君子不立围墙之下,此乃明哲保身之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这老不羞的也配当青山?”樊鸿武怒骂,“我虽然是个杀猪屠户,却也知道羞耻二字应当如何写?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樊鸿武声如洪钟,响彻在街道上每一个百姓的心中:“如今,丰立民正在率领攻打任景骁,这是在救我们啊,若我们不去城头给丰立民帮忙,我们何时才能拜托任景骁的残暴?难道,到了这个时候,我们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希望从我们的手中溜走?不若大家团结起来,冲上城头,杀了任景骁!”

    樊鸿武举起了屠刀,周边的百姓虽然意动,但脚步却没有移动。

    他的话固然激荡人心,可桀罪军的凶狠残暴,大家却历历在目。

    樊鸿武知道,只有他砍出杀死王好杀的第一刀,让乡亲们亲眼看见桀罪军并非不可战胜,让大家看到希望,乡亲们自然行动起来,和他一起攻上城头,和盛民军一起合围桀罪军,剿灭任景骁。

    他挥出了平日里宰杀猪狗的屠刀,王好杀斩马刀挥出,快速出击,樊鸿武极速避开,但这一刀还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竟敢反抗?!我要将你折磨至死!”

    一股无力感在百姓心中升腾,不知为何,老夫子的嘴角却露出了一抹不被人察觉的笑。

    樊鸿武没有退缩,继续挥刀,王好杀每一到都吵着他的肩膀、大腿、手臂砍去,樊鸿武每一次的疼痛,都会让他的脸上露出满足的变态笑容,他如处刑一般折磨着樊鸿武,要用樊鸿武这只鸡,让百姓这群猴知道反抗的下场。

    要让这群绵羊乖乖的呆在羊圈里,被他老老实实的杀死。

    很快,樊鸿武满身鲜血,但却没有发出一声惨叫,每一次的击打受伤,只是让他的变得更加坚韧,让他眼中的光更加的璀璨,他只是在每一次跌倒后,重新爬起来,向着王好杀冲锋!

    慢慢的,恐惧在王好杀的心中滋生,这个双手沾满无辜百姓的屠夫突然怕了,尤其是樊鸿武明亮坚韧的双眼,让他十分不舒服,或者说,是害怕和恐惧。

    “我要杀了你!”王好杀吼出了声音,好像再给自己壮胆!

    他滴血的斩马刀砍向了樊鸿武的脑门!

    樊鸿武义无反顾的向前,再向前,举起用意志支撑的屠刀,砍向了王好杀!

    但王好杀的斩马刀,已经到了樊鸿武的面门之前,只要刀刃划过,樊鸿武便会顷刻死去!

    “啪!”

    一个烂菜叶子摔到了王好杀的眼睛上,猝不及防下,让他的刀轨发生了改变:“是谁这么大胆?!”

    是那个四五岁的幼童将身边的烂菜叶子扔到了他的眼睛上。

    他虽年幼,却也知道樊鸿武是为了自己,为了和他一样的穷苦百姓才身受重伤。

    他要为樊鸿武做点什么。这是他心里自然产生的念头。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孩童无邪良知在!

    王好杀大怒,伸手要把黏在眼睛上的烂菜叶子摘掉,但他的手刚刚伸出,更多的烂菜叶子砸到了他的手中、眼睛上、甚至,一个臭烘烘的鸡蛋砸到了他的脑门上。

    是所有的百姓,扔出了烂菜叶子、鸡蛋、还有石头!

    奋不顾身的樊鸿武唤醒了百姓心底深处的意志,他用一身的累累伤痕,觉醒了百姓的反抗!

    他没有浪费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宰杀猪狗的屠刀划过王好杀的脖子,杀死了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身后的桀罪军看着往常如同绵羊的百姓,膝盖发软,想要狼狈逃窜!

    但绵羊已经变成了群狼,群狼不可辱,他们伸出利爪,撕咬这些桀罪军!

    王好杀的尸体和烂菜叶子、臭鸡蛋、石头为伴,黑坨坨的脚印印在他的脸上,难闻的臭味发散在空中。

    臭不可闻,令人作呕!

    ……

    城头。

    立于高台的任景骁已经看见了自南面打来盛民军。

    他阴沉的说道:“中计了,立民小儿先是疑兵之计,让我们习惯他的攻击节奏,再猝不及防的攻城,让我们以为他将全部的兵力调到了北门,等我们将兵力调到北门,他再派兵从南门趁虚而入,前后夹击!”

    “看来,他当时将兵藏在了北门,等我们勘察完毕,开始调兵的时候,他才让人攀爬南门!”李慕白为何之前三门没有看见盛民军的踪迹,“灯下黑!”

    三老率领的乡兵已经蜕变成了真正的盛民军,艰难抵抗的北门盛民军看到援兵到来,顿时军心大盛,没有力气的士兵惊愕发现,自己还有无穷尽的力量没有施展,手中的兵刃更加用力的刺向桀罪军!

    战场的形式,彻底扭转,盛民军开始以鲸吞之势,吞掠桀罪军,无恶不作的桀罪军在这一刻,遽然胆寒,想要逃跑!

    李慕白看着败退的桀罪军,说道:“大王,逃吧!”

    任景骁点点头,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大喊:“兄弟们,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之秋,我们必须奋勇杀敌。

    别忘了,我们的手上,都站满了无辜百姓的鲜血,只有击退盛民军,我们才能活命,本王承诺,只要击退盛民军,每人奖一百金,赏美女三名!跟我杀!”

    任景骁义无反顾的冲进了敌阵,连翻砍杀!

    他的话断送了桀罪军投降的念想,正如任景骁的所说,桀罪军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无辜百姓的鲜血,那是他们加入桀罪军的投名状。

    他们清楚,丰立民治军严明,且他的造反目标就是为天下百姓创造一个欣欣盛世,那杀了无辜百姓的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看着在敌阵奋勇冲杀的任景骁,他们心里生出了感动的情绪,大王都亲自杀敌,拼死求活了,我们怎么能松懈?

    一时间,士气低落的桀罪军变成了哀兵,战斗力猛然强横,竟再次和盛民军打的难解难分!

    已快至任景骁身前的梁芹玉被突然凶狠的桀罪军打的后退,再也无法上前。

    桀罪军的执法队看的心神激荡,想要冲到阵中杀几个人过过瘾。

    他们都是任景骁亲自挑选的嗜杀之徒,他们向李慕白请命杀敌,却被李慕白摇头拒绝。

    激烈的战场,任景骁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战场退了下来,听到执法队的再次请命,直接当头怒喝:“杀个屁的人,先保住命再说,跟我走!”

    他是故意表演,只为了桀罪军奋勇杀敌,给他的逃命争取时间。

    他刚刚走到北门楼梯,就听到了一阵狂暴的冲杀声:“乡亲们,跟我一起,杀死任景骁!”

    “妈的,王好杀也真好意思给自己改名,一群绵羊都搞不定!”

    任景骁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带领执法队从战场边缘冲过,急速从西门溜走。